第19章 竹精
三皇子与六皇子两人各自上马,策马穿过两条街后,墨清涯突然“吁”了一声拽紧缰绳。
墨清湛听见后面的动静也拽停了马,回头望去,只见他一手正在腰带上摸索,随即听到他说,“三哥,你先回宫去吧,我好像有块玉佩落下了。”
墨清湛看他腰带上常常系玉佩的地方空空如也,点了点头,“嗯,早点回宫。”没再说什么,一个人策马而去。
墨清涯而后掉转马头,又往峥嵘斋的方向驰去。
一下马走进峥嵘斋,墨清涯便看见澹台瑜和一个面善的伙计在交谈着,正是领着人给他们放置围屏的那人。看到这番图景,他心下了然,暗道方才的猜测不假,这诗社就是澹台瑜的手笔。
在柜前站着说话的澹台瑜感觉到有人走进了铺子的门,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口,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墨清涯,不由得一怔。随即心中暗叹她的欺世盗名的赚钱大业要被撞破了,真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她见墨清湛脸上神色如常,一点都没有因见她仍在这儿而诧异,便知道他已经觉察到了。她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状若不解地问,“殿下不是早和三皇子回宫去了么,怎么去而复返?”
“回去路上才发觉掉了块玉佩,想必是方才落在桌子下面了,特来找找。”
“如果落在楼上了,应当还在那儿,我随着殿下去找找吧。”
墨清涯应声和澹台瑜一道上了二楼。
此时二楼诗社的文人雅士已走得七七八八,除了收拾桌子得伙计没几个人在上面。
“澹台瑾人呢?一进来就没看见他。”不应该的,他们姐弟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阿瑾不久前随着掌柜一道去了后院对账,我在前面还有些事,正与诗社的经办人说些要添置的物件。”澹台瑜没想着再隐瞒,说出了实情,一边说一边摆手示意行礼的伙计无需多礼。
说着已走到窗前的八仙桌旁坐下,墨清涯也随之坐下。
他见她如此坦然地就说出了实情,自己倒是有点失之磊落,不禁哑然失笑,“澹台小姐这是已知道了我的来意?”
澹台瑜眼中含笑,“今日一见到殿下时,殿下就未佩戴玉佩。”顿了顿,接着道“我只是好奇,殿下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见她眼中粲然的笑意灿烂如灼灼春花,墨清涯勉强收敛心神,凝神静气,不至于被灼得挪不开眼,“那伙计过来解说是谢太傅得意门生所为时,我就有几分猜想,回来一趟只为验证心中所想。不只是我,想必萧世子也是这么想的。”
澹台瑜不清楚他此行的意图,还当他是要分一杯羹,要么就是去太傅面前告状,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企图看清他下一步的图谋。
墨清涯被她这么一盯,更灼得慌,强作镇定地喝了一口茶。
“说吧,你要怎么分成?见者有份,我不会亏待你的。”企图拉他入伙。
原来她刚才灼灼的目光是在审视自己?墨清涯轻笑,“我要那分成作甚?”眉头一挑。
一个冷不防,澹台瑜被他促狭的语气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看来是最坏的结果了,要向太傅告状,告诉他,自己招摇撞骗。
墨清涯见眼前的人秀眉微蹙,脸颊气鼓鼓的,只觉她憨态可掬。没想到看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小凤凰,也有这般模样。眼角眉梢飞上一抹笑意,道,“我也从未想到要向太傅揭发此事。”道出她的心中所想,接着正色道,“只是……”
就知道还有只是。澹台瑜竖起耳朵等着听他要提什么条件。
“只是国子监学子的一举一动历来为天下读书人瞩目,教育乃是国之大计。兵权者,国之重器也。文人结社聚集无可厚非,但背后是将军府……倘若有心人上达天听,帝王性本多疑,到时候……”
“殿下也怀疑将军府的忠心?”听到这儿澹台瑜反问道,声音隐约有几分怒气。她筹备诗社原是自己的小打小闹,顶多算是为了使将军府在金钱上不至于受人掣肘,未曾想过这些事还会招致祸事。
“小姐先勿动气。我对将军府从未有过疑心。只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澹台家在军中声名赫赫,未尝不是那怀璧之人?如今诗社一事,切勿让旁人知道与府上有关。”墨清涯轻声细语地抚平她的怒意。
澹台瑜不是愚笨之人,在他点拨几句时就已想通了其中牵扯。只是当她听到六皇子也疑心自家的忠心时,不免失落,进而嗔怒。她一时道不清这股子失落与怒意来自哪里。
“多谢殿下的提点,澹台瑜铭记在心,自当小心行事。”
正事谈论结束,澹台瑜望着墨清涯,将方才萦绕在心头的想法说了出来,“认识这么久,殿下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
柔情似水的一句话,被她说得坦坦荡荡,敞亮得像窗外澄蓝的天幕。
墨清涯回以微笑,嘴角不住上扬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我却觉得,你也一样。”墨清湛有意没再唤她为小姐。
“日后烦请不要再唤我殿下,同窗之间,这样生分得多。”
“不叫你殿下叫你什么?”澹台瑜自问还不敢胆大到直呼皇子其名,何况他还大她五岁。
“平日里你是怎么叫三哥五哥他们的,就怎么叫我吧。”
“墨老六?”澹台瑜试着唤了一声,总觉得不甚顺口。“礼尚往来,殿下也无需再叫我小姐了,像三皇子五皇子那样,叫我阿瑜吧。”
“阿瑜……”墨清涯喃喃自语,想起了第一次猎场相遇,澹台瑾曾唤过她念念。那个小字,是至亲至近之人才能叫的。
诗社的事情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两人一时无话。澹台瑜这才留心到他今日穿的是一件孔雀绿锦袍,只觉围场初遇的情景浮上眼前。
她嗤笑一声,道,“真是个竹子精。”
“什么?”墨清涯一时没有听清。
“说你呀,整日的衣着活脱脱像个竹子精。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作这般打扮,就直直地站在坑底,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青竹成精了。”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高兴事,笑得直捂肚子。
原来她也在回想初遇的情景。若不是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卷翘的睫毛呼扇呼扇掩住了灼灼目光,墨清涯还以为被她的灼灼目光窥探了心事。
“你还记得?”那时她的年纪尚小,墨清涯还当她人小忘性大,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当这世间只留他一人记得,小小稚童坚定的一句“别怕,等我。”
“自然记得,后来再遇见一道读书习字,都不曾见过你那般模样了。”哪般模样?坑底的少年人慌张又强作镇定。后来都是一副四平八稳老气横秋的样子。
墨清涯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多话了起来,道,“平素里我喜欢穿苍青色衣服,大概是受了母妃的影响。母妃她为我缝制了很多件婴孩的衣服,都是绿色。小时候穿习惯了,长大也没改过来。”
“你想她吗?”澹台瑜望着他眼神里的黯然,问道。
“想,却不知道从何想起。”他出生不到一年生母就因病离世,他甚至只见过画像中的母妃。
旁人提起他的母妃,总会假惺惺着怜悯地看着他。他不喜欢旁人同情怜悯他,久而久之便不喜旁人提及母妃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地问他,不含悲悯,只问你想她吗。想啊,如何能不想。今日面对她,他的倾诉欲仿佛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她是这般明艳,动人心魄。靠近她一点,就被她的烂漫纯真所照耀。那些阴暗处滋生的缠绕着他身躯如毒蛇般的藤蔓,近她一分,就松动脱落一次。
谈话间已将近宫门下钥时分,墨清涯方骑马赶回宫中。一路在琢磨今日自己的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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