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喝醉了
顾阿谁倒是没什么郁闷的事憋在心中，陈家庄后山上的温泉她也有所耳闻，只是知道这处庄子是私人领地，不曾造访过罢了，想到今日还借了苏岐的光，面上便忍不住有些复杂。
她就着热水洗过手上血腥味，叼着块一品酥和陈管家一道出门，只是她没想到会在陈家庄见到顾学成。
咬碎最后一口一品酥，顾阿谁看着两匹快马朝着山下疾驰而来，为首的青衣青年银冠束发，眉眼飞扬，正是她认识了二十年之久的顾学成。
比起提笔时眉宇间化不开的书卷气，他纵马疾驰时更显少年得意。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顾学成，她一直觉得顾学成就该拿着笔在纸上众横捭阖，而非是在马上纵酒狂歌。
顾阿谁停下脚步，有些复杂的看着顾学成手勒缰绳，袖子迎风一荡，便是一幅墨画。
他在山下驱马转身，背对着她，正对着身后骑马而来的大肚老者以及一位有些女气的绯衣男子。
三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弃马由得远远落后的小厮们收拾，他三人拾阶上山。
“苏夫人，那位黄员外据说是有些不大好的癖好，我们要避一避吗？”
顾阿谁不认识那大腹便便的黄员外，陈管家就住在这附近，却是清楚的。
这黄员外名为黄胜明，几年前致仕回乡之后，便一直致力于结交青年才俊。
只是他在黄梁县一出名，同时也有一些他早年在盛京做官时做的荒唐事，便也就随之被些消息灵通的人知晓。
十年前盛京城中一度流行“兽人角斗”——
便是一种以饥肠辘辘的野兽与稚子搏斗的残忍角斗，当年这位黄员外也是曾参与过其中，并在自家举办过一回的。
顾阿谁年轻貌美，因此陈管家一看见那黄胜明便紧张。
虽说苏岐在这里，陈管家还是觉得能避则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避避吧。”
顾阿谁可不知道这位黄员外有什么癖好，她只是不想和顾学成打照面。
两人一路往另一边去，打算换个方向下山。
清风不解风情，将几人说话声徐徐吹来。
“至清，这个月十五是我的六十大寿，顺便也要庆祝一下我收义女之事，你不许不来，我得好好感谢你对她之前的照顾。”
“黄员外客气了，她如今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待她好的。”
顾学成身上弥漫着淡淡酒味，接过黄胜明递给他的酒袋深闷了一口，旋即扶着一旁的松树咳起来。
这酒袋里的酒，是上好的烈酒。
走在他身边的朱莹莹见状，忙帮他拍了拍后背。
黄胜明看着顾学成虽说难受，却硬着头皮饮下酒，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在朝中沉浮几十年，整个京城的官员几乎都与他交好，朱莹莹能够做他的义女，便是无上荣耀，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魏朝顶级圈子。
哪怕她的父亲只是个小小县令，只要经由他黄胜明之手，也能包装成世家小姐，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筹谋颇深的顾学成。
黄胜明笑着道：
“你这后生，平日里不常饮酒，便不要一口气喝太猛了。”
“长者赐，莫敢辞，唯有痛饮方能表达我这后辈的尊敬了。”
顾学成咳得满面通红，这么一耽误的功夫，他与朱莹莹愣是落后了黄胜明两步。
“你擦擦，不会喝酒逞什么能呢？”
朱莹莹嗔怪着顾学成，她在黄梁县中狐假虎威惯了，自然也知道黄胜明的名号的。
只是往日里她父亲递拜帖，都是石沉大海的黄员外，今日不仅应顾学成的约出门，更是要收她为义女，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扶着顾学成，从怀中掏出一枚手绢递给他，面上却难以克制的露出欣喜的表情来。
“上一口是感谢你先前对小女的照顾，这一口，便是对小女以后还要麻烦你的歉意，以后便请至清多多宽恕了，小女尚且年幼，脾气不太好。”
“员外说笑了。”
顾学成等呼吸平复后，又饮了一口酒，素来清明的眸子里溢出些许人间烟火。
他只是个寻常秀才，然而在本地却算得上是彻头彻尾的地头蛇。
黄梁县上不少书生秀才、小官小吏都与他交好，更添一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该溜子在他手中借贷。
只要他愿意，黄梁县中，便没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因此，黄胜明想拉拢他。
而他能成为朱县令的东床快婿，也是因为朱县令知道黄胜明看中他。
顾学成看了眼朱莹莹扶着他的柔荑，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与顾阿谁不同，朱莹莹这是真的细白，轻捏几下，便会留下痕迹。
顾学成一时看的有些失神。
朱莹莹本没有在意黄胜明的存在，毕竟她们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谁知她正沉迷于顾学成绯红的面色，便听到黄胜明提到她。
她红着脸喊了声义父，又偷看了顾学成一眼。
顾学成大约是有些醉了，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于是精致的玉雕便有了些灵气，他将袋中的酒一口饮尽，顿了片刻才道：
“她本便是我的未婚妻，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照顾她的。”
黄胜明闻言，暧昧的笑了笑，对顾学成是愈发的欣赏了些。
“那好，我听说你们成婚的良辰吉日还未选好，不如，就干脆将我的寿宴和你们的喜宴一道办如何？只要你们同意，朱县令那里我让人去说。”
顾学成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动，眸中的神光却有一瞬的呆滞，他很快笑道：
“黄员外，这才一袋子酒，都还未喝痛快，怎么便说起这些了？”
“行，酒水已准备妥当，我们谁后到半山腰，谁便多喝一囊酒如何？”
黄胜明没再追究下去，顾学成喝得半醉，扶着朱莹莹跟在后边，不忿道：
“义父老当益壮，这不是在欺负至清不胜酒力吗？”
黄胜明笑了笑，没再说话，三人到了山腰，早有仆从摆好酒菜相候，在随行仆从的伺候下，顾学成几杯酒下肚，一张清淡的面上愈发泛红。
他仰着头，脱了发冠随手一甩，让仆从取了琵琶来，一边弹奏，一边饮酒，颇有几分古时名士遗风。
朱莹莹见他被罚的多，便也捉了酒囊饮，她虽说总是女扮男装，却是极少饮酒的，一年到头能喝个三五回酒，便已是少见了，这么几口下肚后，一双眼便迷离了。
“至清，我好像看见那有个女人……”
朱莹莹迷迷糊糊的瞧着山石上坐着的女人，山风吹着她宽松的裙子，清爽又磊落，一下便将她比到尘埃里去了。
她忽然觉得若是叫顾学成看见了，他便会被抢走了，她有点惶恐的捂住嘴。
顾学成拨弄琵琶的手指微顿，旋即荡开了满地铮铮。
他看了眼朱莹莹手里的酒袋，含笑道：
“你喝醉了，还我吧。”
黄胜明深深的看了顾学成一眼，顺着朱莹莹的视线朝山石上看去。
只见山风习习，枝叶摇晃，山石之上空无一人。
顾学成举着酒囊将酒一饮而尽，才听黄胜明略显可惜的发出一声叹息：
“这附近若真是有村妇，也是我招惹不起的。”
“员外这是什么话？这黄梁县还有不给您面子的人吗？”
烈酒入喉，顾学成只觉得胸腔之中有一股血气翻涌，莫名想念阿谁。
他很少在她面前喝酒，但每回她都会贴心的为他备上醒酒汤，只是不知她现在是否又与那个空有一张脸的野男人在一起。
顾学成僵着两只手掐紧琵琶弦，将发未发，险些摁断了，才算是克制住自己心头的那股暴虐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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