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来看我笑话的吗
“这位小公子若是还得了，请予我一份，我不白要的。”
顾学成深吸了口气，捏紧了自己颤动的右手，面上气色虽说不大好，却还算是平和。
崔人寰应了一声，就要皱眉离开，顾学成见状，忽然一拍桌子，“小磊！”
崔人寰惊慌转身，见顾学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些震怒的开口：
“你认错人了。”
“抱歉，我认错人了。”
确认了自己心头的想法，顾学成也懒得跟崔人寰争辩，见他气愤离开，只是继续捡了桌上的笔，小心翼翼的塞进不住颤抖的右手中，他用力捏了一下。
“啪——”
毛笔落地，顾学成皱着眉弯腰捡笔，后背的伤口又痛得他弯腰不能。
他顿了一下，才侧着身子慢慢去捡，然而试了几次之后，不仅笔没能捡起来，身上的衣衫也弄得有些皱了。
顾学成停下手想了想，先去捋平了自己衣衫上的褶子，才慢吞吞的弯腰去捡。
左手还未碰到毛笔，便被一只素手先捡了起来。
顾学成眉头一跳，顺着那只手一路向上，见到顾阿谁那张脸，面上短暂的僵硬后，粲然一笑……
笑得并不好看。
可却莫名的让顾阿谁想起曾经的很多次，在黄昏时没人的河边，他红着脸，手把手教她钓鱼，手心里全是汗，连声音都比平日里颤了很多。
在某些空闲的寒夜里，他也会像个雪人一样，提着盏灯站在村头等她回家，会在她冷得睡不着时将她搂进怀中，一捂就是良久。
明明只是得了个秀才而已，她们之间怎么就到了退婚的地步？
这黄梁镇上有许多秀才，为什么就顾学成订婚了五年，朝夕相处了五年，突然……
就退婚了？
“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顾学成见她失神，又想到他为她受伤，两人不过是隔了几间房住着，前几日她却不曾来看他，便忍不住心中有气。
顾阿谁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眸中神光瞬间冷了，目光从顾学成五颜六色的脸上挪开，不屑道：
“我才不做这么无聊的事。”
顾学成看着她手里的笔，紧咬着牙，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侧过身定定的看着桌上的纸镇、砚滴、砚台，说话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阿谁，那你和一个肮脏无比的男倌成婚，又算是什么事？”
她闻言，递笔给他的动作有些犹豫，顾学成看着她肢体动作一顿，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本是来道谢的，但顾学成开口就刺她，现在又说苏岐脏，有些不悦的放下笔，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学成，眼里带了悲哀与嘲讽：
“他肮脏？我赎他，他好歹是知恩图报的。”
何况苏岐好看又体贴，脏不脏的，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在意。
“阿谁，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顾学成左手捏着右手，他呼吸一滞，捏紧了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尖，一双清浅的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阿谁。
就好像很多年前，她在墙头费力的将他和妹妹拖出火海。
他也是这么注视她的。
她素净的面上，便好似有光一般。
他一直觉得人是健忘的，至少后来的日子里，他很少想起那时的阿谁，可那种火烧火灼的痛感，似乎还残留在肌肤之间，此刻通过她的话语升温着。
疼痛，由表及里。
呼吸，难以为继。
他看着她动作利落的转动着那支紫竹毛笔，没心没肺的上挑着眉道：
“那你要我怎么跟你说话？”
仿佛过去那五年，只是他做了一场梦而已。
她从来没有在乎过他。
她一直都是个很嘴硬的人。
顾学成面上有些哀伤，浑身僵硬，面上却低低的笑了：
“我知道你是在气我突然退婚，我有我不得不退婚的缘由，我需要和县长拉近关系做敲门砖。”
“阿谁，你大可不必这么气我，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不能因此，就这么自暴自弃。”
他的身子微微后仰，努力放松自己的身躯。
“不然的话，我会心疼的。”
他扯动的伤口有些疼，可顾阿谁的态度，却让他心底里那些曾奋不顾身的想要涌出的话语，再无可宣泄的地方。
他想要留住她，可她嫁人了，他身上有婚约。
顾阿谁想强自克制着嘲讽两句，最终却只是将笔放到桌上，淡淡道：
“总之，我谢谢你救我，另外我还是要说一句，你最好和那位黄员外保持距离。”
顾阿谁是个倔脾气，除非自己幡然醒悟，否则谁劝她，她也不信。
但顾学成不是这样的人，她一直觉得顾学成是那种听劝的，但这回，似乎顾学成也钻牛角尖了。
他听见她这么说，面上愈发的冷了，他冷冷的道：
“除非你跟苏岐和离了，只要你跟他和离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我是为了你好，总之你爱信不信。”
顾阿谁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不该来向他道谢，她说完这话，便要离开，顾学成坐直了身子，握住毛笔，语重心长的道：
“你就算不为我想想，你也要为你弟弟想想，若是他哪天知道你给他找了个男倌姐夫，他得多难受啊。”
顾阿谁没再停留，出门时见着门外站着的崔人寰，客气的笑笑便离开。
她闲不住，再加上这几日受伤，错过了去镇上杀猪的日子，肩上的伤尚未愈合，无事可做，便只好去厨房看看能帮忙做些什么。
她和苏岐客居在此，因着崔人寰的关系，陈管家没收她和苏岐的银钱，她总不能一直吃白食的。
然而她才踏进厨房，便见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围着围裙，捏着锅铲，一脸严肃的盯着面前的锅。
教苏岐炒菜的妇人见了顾阿谁，拍了拍他的胳膊：
“小相公，你娘子来了。”
“嗯？”
苏岐正想试试炒菜，听到妇人的言语，偏过头来，正正好瞧见倚在门上，脸色不太好看的顾阿谁。
“怎么下榻了？”
他放下锅铲，朝着顾阿谁走去。
“你让我在这里养病，有正事便是做这个吗？”
顾阿谁似笑非笑的敲了敲自己的臂膀，朝着苏岐走去。
一照面苏岐便想上来抱她，她退后了一步，握着他的一只手抬了抬，上上下下将苏岐打量了一番。
“阿谁。”
偷师学艺被顾阿谁抓了个正着，苏岐有些不大自在，取了腰间的围裙丢到一边，牵着她的手出厨房。
当夜她便见识了苏岐提升了不少的厨艺。
他比顾学成好养活，不怎么看书，也不抽烟喝酒赌博，对零嘴什么的，更不贪嘴。
就是喂起来有点费时间。
当夜喂饱苏岐后，顾阿谁瞧了瞧头顶的月亮，又瞧了瞧灯下那半碗已经坨了的面，一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认命的吃面。
“我重新给你下一碗。”
苏岐看了眼顾阿谁手里的碗，一时有些讪讪。
“没事，又不是不能吃了。”
她对吃食不讲究，更何况苏岐那手艺，也就熬个粥炖个骨头汤还能勉强喝一喝，真让他下个面……
顾阿谁忽然想起半个月前，苏岐兴冲冲的指挥着她烧火，然后他兴冲冲的在灶台后站了一个时辰，最后趁着夜里倒了三锅黑水进门外的小溪里，第二天被邻居骂了半晌。
“你不相信我？”
苏岐面上没什么表情，她却平白的脑补出几分可怜兮兮，然后当场便投降了。
骂就骂吧，反正她都被骂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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