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刀不在手，生死不能自控
顾阿谁正要找个地方坐下，忽然被人指名道姓，她错愕的看着坐得笔直的朱莹莹。
在旁人看来，她不识字，苏岐偏生是个认得字的小倌。
确实，难免会让人多想。
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朱莹莹居然会在这样多乡绅、小姐的场合说这样的话，她失笑着摇头，从腰后抽出杀猪刀砍在一旁的树上，曲了一条腿踩上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朱莹莹，笃定道：
“他从良了。”
不过短短四个字而已，却说的十分别有深意，她目光流转，意味深长的问道：
“倒是朱二小姐，似乎很懂什么叫闺房之乐？”
顾阿谁这些年可没少被这些流言蜚语荼毒过，自然明白什么样隐晦不明的话最伤人。
她从前很少说这样的话，但这会儿看到朱莹莹一下涨红了脸，心中便不由的一阵暗爽。
怪不得这世间不少人爱逞口舌之利，实在是这种让他人陷入窘境而自己得以超脱的优越感，未免让人太舒服了。
朱莹莹就坐在朱夫人边上，此时干脆红着脸埋进朱夫人怀中，朱夫人铁青着脸震怒道：
“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她说完这话，又心里发虚的看了眼顾阿谁插在树上的杀猪刀，有些头皮发麻的向朱县令求助。
朱县令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已经趴在桌上了。
她愈发局促了些，抱着朱莹莹缩了缩脖子，向黄胜明求助。
顾阿谁杀了十年的猪，身上难免有股冷肃的杀气，迫得人心中发寒，黄胜明见状沉下脸不阴不阳的开口：
“顾姑娘，朱夫人是我的客人，你不过是一个杀猪匠，我请你来，是给你面子，你这么吓唬我的客人，你是什么意思？”
“抱歉，我回头会把定金送还的。”
从抽出刀时，顾阿谁便料到了黄胜明会不高兴，她毫不意外的抽刀插回后腰，遮入大氅中，言语间转身便走。
她每一次听到黄胜明的声音，都会忍不住想起十年前她咬着匕首生死挣扎的那一幕。
顾阿谁捏紧了拳头，离开时眸中凛冽。
“站住，我黄家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未免太不把我黄胜明放在眼里！”
黄胜明一拍桌子站起来，蕉园左近的下人们便都提着趁手的东西，围上前要留她。
顾阿谁会些皮毛功夫，但身上有伤，说不定上回从熊爪上沾染的毒还未解。
顾学成虚捏着紫竹毫的手一顿，受他指引的小厮见他手停了，便乖乖立着笔，笔尖浓墨滴入宣纸，化作一迹黑。
崔人寰也松开握着笔尖的手，皱着眉看了眼稳坐在上首没说话的苏岐，苏岐戴着张面具，看不清神情，不过便是瞧见了，估摸着也是一张棺材脸……
他一时拿不准苏岐在想些什么，方才苏岐听了他的叙述，便没有表态。
崔人寰皱紧了眉，那边顾阿谁和家丁已经打起来了。
蕉园这会儿已是乱作一团，朱莹莹受惊，不住的往朱夫人怀里缩，就在此时，蕉园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
顾学成心烦气躁的示意那小厮继续写他的，便去寻顾七问个明白。
不成想，一阵尖声喊叫中，一只高大的黑熊闯入蕉园，原本便鸡飞狗跳的蕉园愈发乱起来。
来不及看清那熊到底长什么样子，远便避得远远的乡绅、小姐们愈发的往角落里缩。
等看清这黑熊的模样之后，在场诸人更是满脑子轰轰作响……
如此庞然大物，竟出现在黄家的蕉园。
在场诸人个个惊惧地顺墙跌坐于地，动也不敢动弹，间或有钻入桌底瑟瑟发抖的名流乡绅，两眼翻白晕死过去的自持小姐……
黄胜明虽说爱看个猛禽走兽角斗，那也是远远的拿栅栏围着的，何曾这般近距离且毫无阻隔的见过这等大东西？
“这是谁干的！”
黄胜明面色大变的喊着，就要让下人们上前去拿熊。
然而这帮下人们拿棍子欺负人倒还算是伶俐，此时见到蕉园中闯出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熊来，顿时吓得两腿发抖。
他们只是黄家豢养的奴仆，可不比陈家庄那群乡下佃户们勇猛。
前阵子陈家庄也闹过熊，饶是那些庄稼汉子们跑得快，那黑熊又误入荷天，双腿陷入了淤泥里，也在追逐的过程中伤了不少人。
想到陈家庄的事，黄胜明忽然期颐的看向顾阿谁：
“顾阿谁，你不是降过熊吗？你还不上？！”
顾阿谁正愣愣的看着那黑熊横冲直撞的朝着她而去，听了黄胜明的话，犹如耳中响起一声炸雷。
她快速回过神来，拉开被吓傻了的崔人寰和面色古怪的顾学成。
“快走。”
她一把将两人丢出蕉园。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一把夺过手边下人手里提着的木棍，退到角落让瑟瑟发抖的黄管家指挥着疏散人群。
“黄员外，那是个意外！”
顾阿谁紧张的手上发汗，当时若不是崔人寰远远的射了一箭，只怕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入土为安了！
“我不管，你既然拿了我的钱，我现在就要你降它！”
黄胜明害怕的缩上上首的席位上，挤到苏岐身边。
顾阿谁：“……”
她无话可说，在场的下人看着也不像是靠谱的，于是握着木棍，趁着那黑熊掀桌子时，快步助力，对着那黑熊便是迎头一棒。
顾阿谁的手被木棒震得一麻，反震的力道让她左肩膀一痛，将将长拢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一般。
那黑熊一下被打，反应极快的转身朝她扑来。
上回的黑熊来的太突然，战斗结束的太快，以至于她现在想来，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现下腥臭味扑鼻而来，危险近在咫尺，她就势一滚，眼疾手快的抽刀，朝着扑来的黑熊一刀扎去。
黄胜明见有人拖住了黑熊，松了口气，再见顾阿谁左挪右闪，一身白衣染了垢，冷淡的面色很快染上绯红，额上也爬满细细密密的，一颗心便噗通噗通狂跳，捏着拳头在苏岐身边坐下。
苏岐的一颗心早便提了起来，见黄胜明愈发兴奋，发福的身体撑着衣袍鼓囊起来，便是面上一黑。
他脚下用力，踢断了黄胜明屁股底下的凳子腿，看黄胜明仰面摔倒在地，后脑磕在一人高的花瓶上，晕死过去，才冷哼着一摆衣袍下场。
顾阿谁虽说练武，但不过是皮毛，真要在旱地上对上这么头力大无穷的东西，还是发了狂的……
她手上的杀猪刀很快脱手而出，摔在地上当啷作响。
苏岐先是护住顾阿谁挨了黑熊的一扑，捡起地上的杀猪刀，眼中阴翳的朝着那黑熊胸前捅去。
一刀穿胸，黑熊嘶吼着，不要命了似的朝着苏岐靠近。
手上黏了鲜血，苏岐死寂的桃花眼中便泛了猩红，他再不顾是否受伤，用力转手，握着杀猪刀在黑熊体内转了几圈，直到皮毛血肉飞溅，黑熊踉跄着后退，坐倒在地，一双黑眼中再无生气。
鲜血溅入顾阿谁的眼中，腥臭的热血糊住她的视线，分明被人坚实有力的抱在怀中，身后便是温热滚烫的躯体，她还是觉出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刀不在手，生死不能掌握。
一如很多年前，众目睽睽之下，她与狼，冰冷的匕首与锋利的狼牙。
她陷入一场长久的梦魇中，注意到她不对劲，苏岐一只脚踩在黑熊身上，脚底用力，一步步踩断黑熊的血肉经脉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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