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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争执


自辰阮出嫁后,辰静双一直和燕鸣梧有书信来往。燕鸣梧待辰阮用心,他深觉幸运。

        但近来,他愈发担心。

        “阿阮又病了,”他忧心忡忡地对宋如玥说,“燕鸣梧打算过些日子带阿阮回辰国养养身子,但也不知具体什么时候……我想,干脆派人把阿阮接回来算了。”

        “真的?我去接!”宋如玥也一样想念那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燕鸣梧这个人,那样傲气,也没什么了不起,如今还摆不平一个燕王!”

        辰静双看了她一眼,往她手里堆了四五颗剥好的、一点也没破的荔枝,笑道:“你且消停点吧,我另派人去就是了。对了,还有萨仁那事——”

        萨仁的事,当然指的是回西夷的事。

        那天萨仁骤然提出,原来也不是全无准备的。辰静双问她缘由,她不仅三言两语说清了自己和自己母妃在西凌的处境,甚至分条缕析,要与辰静双定下盟约三条:

        第一,辰国对西凌通商,往来税收与辰国对诸侯国等同;

        第二,大豫境内,自辰国起,官方不得称西凌国为“西夷”,西凌亦不再进犯大豫疆土;

        第三,纵使开战,西凌愿效法海外话本,“退避三舍”。

        “你这是……要争王位的意思吗?”宋如玥问。

        这些承诺,西凌王才能给。萨仁虽是圣女,地位超然,手也伸不到这么长——不然她也不必逃出西凌。

        “我的小公主,”萨仁失笑,“别人给的庇佑都是镜花水月,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她又转向辰静双,一扬下巴:“如何?”

        当时,辰静双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孤想一想。”他说。

        萨仁也知道此事不是片刻间就能作出决定的,别的不说,西凌和辰国世代血仇,这些盟约听起来就像异想天开……推行起来,更绝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

        而她,论起血脉,也不过是前任西凌王的一个女儿,母族又不显赫。她回西凌,到底是继位为王,还是羊入虎口,尚不好说呢。

        她在等辰静双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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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将她放回去也无妨。”辰静双道,“左右将她留在辰国也没什么用处,她若回去之后真能继位、真能控制住西凌王庭、信守诺言……以她的品性,也是大功一件。”

        宋如玥笑道:“我从小对政事不大有天赋,不过萨仁回去,我私心高兴。回西凌虽然危险重重,可按她的性子来说,总比被困在我这宫里一辈子强得多。”

        “如今只是要挑个时候放她回去。我一直盯着西凌王庭,伊勒德病危而未死,几个儿子正是夺得最激烈的时候,萨仁现在回去,恐怕也不利。万一再有人顺着她找到我们,就更难分说。我打算等上一等,看看形势,选个日子再放她走……那时候,西凌王诸子也该内耗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事我亲自与她说,你平时叫萨仁陪着玩玩就罢了,不要插手。”

        “好,”宋如玥噙着荔枝,“都听你的。”

        -

        ——事情却没这样顺利。

        辰静双派了人,带着自己亲笔的信,快马加鞭地去接辰阮。他和宋如玥都翘首以待,然而数日后,别说辰阮,连那信使都没有回来!

        这天一大早,宋如玥难得地焦躁不安。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往常她应当能表现得不动声色,可是,辰静双见她脸都白了。

        他也觉得蹊跷。就像当年辰阮私自去法灯禅院、他坐立不安的时候,宋如玥安慰他一样,他也握住了宋如玥的手。

        “宫门风细,你心里不踏实,或许是被风吹的缘故。这才第几天,将将一来一回,未必出了什么大事。”

        “我前天做了个梦。”宋如玥的目光落在一棵梨花树上,语气飘渺地说。

        她顿了一会儿,好像有些不忍似的。辰静双也没有催问。

        宋如玥此人,一直是大胆甚至莽撞——从她随辰静双离开永州、在孟国成婚的时候,他就知道。

        若是辰静双自己,平心而论,这两件事,他一件也不敢。

        当时她才和辰静双认识多久?甚至永州重逢前,他们才只见过一面而已。

        在孟国的时候,局势何其紧张,他们被人从原以为是壁垒的辰国追杀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前途茫茫。而婚嫁对一个女子何其重要,而宋如玥也敢嫁。

        后来,孟国弹丸之地,疆土可能还不及辰国的一座大城。他陷在辰台,她也敢领兵来救,就不怕这是他和辰恭、和谢家人设下的圈套,谋算她这个唯一幸存的皇族人吗?

        有时候细想,他都替宋如玥后怕。

        然而他最近忽然发现,宋如玥这个人,原来也不是真正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的。她这样的人,原来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放在心里的人就是她的软肋、就是她的死穴。

        她只是事到临头,永远敢迎难而上。但她毕竟是被娇宠大的小姑娘,对人间自然也抱着许许多多的珍爱……自然也会害怕。

        萨仁刚被带回来那会儿,宋如玥做过一个噩梦,但她没有跟谁说过,只有辰静双知道。因为那天他睡着睡着,只觉脖子上酥酥痒痒,伸手一摸,先是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又从另一侧伸手,才摸到她满脸的眼泪。

        ——她抱着自己,在哭。

        辰静双……受宠若惊,原地醒透了,僵成了一根棍,一动不敢动,唯恐惊醒了她。直到他又听见她哭叫了一声“皇兄”,他的满腔小心,才倏然软成了说也说不尽的怜惜。

        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怕。

        他慢慢伸出手,揽住了她,像从前哄辰阮、哄辰静鸿入睡一样,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那些拍打轻易形成了温柔有力的韵律,渐渐驱散了她的噩梦。她呼吸渐渐平稳,渐渐露出了他熟悉的、沉静的睡颜。

        虽然那份沉静都是白天练武累出来的。

        -

        因此宋如玥的这个梦,辰静双也只是静静等着她说。

        “我梦见一个女孩子,刚学会走路的年纪,眉目间有阿阮的影子。但她走失了,梦里花开得像血,拦着我,我追不回她。”

        辰静双眼角一跳。

        他揽过宋如玥肩膀,安慰她道:“一个梦而已……梦都是反的,你梦见她走失,或许是她很快就会回来了呢?”

        -

        宋如玥从辰静双去上朝,等到了辰静双下朝回来。中途她实在等不下去,唤了林荣出来,没用兵刃,赤手空拳地对招拆招。

        辰静双下朝后,脸色就不大好,看他们过了几个回合,才道:“青璋,过来一下。”

        宋如玥心一提。

        辰静双等不及,上前迎了她几步,骤然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宋如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去接阿阮的信使被杀了。”

        宋如玥怔了怔,回抱住他。

        起了一阵风,不知何处吹落了今年最后一季梨花。

        “还没有确切的信,有燕鸣梧在,阿阮未必有事。现在先要搞清楚,燕国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

        辰静双已经追派人去查了。

        但燕国内的消息还未传回来——

        “西夷进犯!”

        “北境燕军撤防……辰恭南下,已破沔溪!”

        这两条消息余音还没散,已是午饭时候,宋如玥到了群英殿:“早上等着阿阮的信,一时忘了。今日正是说好的日子,该放萨仁回西凌了。”

        辰静双神色古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摈退了左右,把两份战报递到她面前。

        宋如玥看罢,脸色一变。

        其中一份,写着西夷举兵是为了“寻回圣女”。为了表示他们并非胡搅蛮缠,西夷还出示了一封手书,是萨仁出逃前和一位西夷贵族的信件,信中以西夷语表明,“吾将往辰国”。

        另一份,则是谢时亲笔。他写明李臻战场遇刺、被调回京,继任者于合乃燕王一派。三日前,伪豫军大举进犯,而于合奉燕王令,大军闭营不出——他与甘元亭寡不敌众,只好弃沔溪,退守浮阳。

        “‘寻回圣女’……”辰静双敲了敲头一封战报,“我要是出逃,我可不会把自己要去的地方告诉别人。”

        他对宋如玥惯来是好颜色,因此宋如玥忽然觉得此刻他很陌生:“这是什么意思?”

        “萨仁作为圣女,若不论权势,地位是比寻常王子更高的。她又从小被西夷的大巫祝带大,不是什么蠢货,没有主动插手王权斗争,就算自保不足,连那大巫祝也保不住她?”

        他还是话里有话。宋如玥心中暗恼,把折子轻轻扔回案上:“你要说什么,直说便是。”

        辰静双微一犹豫:“这次西夷举兵,萨仁未必清白。”

        他这话还是不肯说到底。宋如玥几乎的确生了气,只问:“所以呢?”

        “萨仁还不能走。”

        这才是他的意思。

        “你怀疑萨仁不清白,你的把握有几成?——有五成么?——三成?”

        辰静双道:“……不足三成。”

        宋如玥险些气笑了。

        她直言道:“我相信萨仁为人。放她回去,若她能继承王位,两国交好,不正是一桩好事么?”

        “她回去,无功无业,何以继位?——她说自己能继位,是否因为她心里笃定,自己身上有设计袭辰之功?”

        “照你所说,她混入皇宫,又有什么用处?西夷从在燕国败走到卷土来袭,她一直被关在望凤台,甚至大半时间是封着宫的!她怎么可能联系得到那些西夷人?!”

        “你我想不出,不代表她做不到。永溪中当时有谁想到了辰恭能短短几个月杀入京城?——当时谢氏又有谁想过你能率领区区两万人杀入辰台?”

        宋如玥深吸一口气。

        辰静双道:“——青璋,你我都不平静。待我晚上回去,冷一冷头脑,再将我的想法细与你说,好不好?”

        宋如玥依然面色不虞,只略一点头,抬脚出去了。

        辰静双望着殿门,为辰阮忧虑了一早上、为战事焦头烂额了一上午,有些过热的脑子终于冷了。他那一会儿竟然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来,反反复复回荡的只有一个念头:

        青璋是不是生气了?……我……我是不是语气太冲了?

        不过,这傻他没犯多久。

        因为很快宋如玥就回来了,孤身一个人,连明月都撇开了,只把先前带着的食盒往他案上一撂,梗着脾气说了一句:“吃饭。”

        就又要走。

        辰静双一愣,脱口道:“等等!”

        宋如玥回过头,只看见他眼睛明亮,原本望着殿门的时候脸像块棺材板儿,这会儿也不知道一个食盒有什么魔力,连棺材板也能点化成一片春风了。

        她心头微软。

        辰静双更是放轻了语气:“你下午做什么去?快入秋了,有些凉,你别吹着了身子。”

        宋如玥本是约了同萨仁一块去骑马——西凌就是一片大草原,萨仁马瘾大得很,好容易逮着一个能带她去骑马的,当然不会撒手,这是前两天就定好的——但她和辰静双刚因萨仁的事争执过,她也不想提什么煞风景的事,便道:“去和天铁营练练拳脚。”

        然而辰静双眼神忽然一沉。

        他低声道:“上午战报传来,我就叫人去盯了萨仁。方才盯梢的人回报,她准备了骑具,下午要去马场。原来不是和你?”

        宋如玥只得替辰静双在“萨仁私自出行”和“宋如玥撒谎”之中选出一个。前者在她看来显然不妥——

        她硬着头皮道:“是和我。我方才没说实话。”

        她想了想,正要放低声音,补一句“抱歉”——

        辰静双怒极拍案,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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