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照料
“小将军,咱们是教坊,不是那窑子,只是表演歌舞罢了,若是做了别的官老爷会抓的,”夏桃娘笑的有谄媚又甜蜜,凑到那将军身边,用自己带着香风的玉手轻轻推了推那百夫长肩膀,“您呀,别为难我一个小女子。这样吧,这三个人我要了,就让她陪着那桌的客人喝杯酒吧。”
那百夫长已经三四年没碰过女人,折辱谢印固然让他身心舒泰,可是哪有夏桃娘这样的软玉温香在面前撒娇带劲儿,一时全身的骨头都酥了,浑浑噩噩点着头连连称是。
夏桃娘倒了一杯酒,递到谢印面前,拿了鞭子在她胳膊上轻打了一下,“任凭你以前怎么着,以后也得守我坊里的规矩,快,去给那桌客人敬酒。”
那一桌是几个尚武武馆的习武之人,也是三色坊的常客,虽然没什么钱只是偶尔高兴了在一楼喝喝茶听听曲儿,不过为人都还算讲义气,对战场回来的女将军应该有几分敬意。
果然,谢印还没接酒杯,武馆的人就全部起身,向着这边抱拳,“既然上过战场,倒也是位英雄,值得咱们敬重,敬酒就不必了,与我们掰个腕子吧,若是能赢赏钱加倍。”
夏桃娘听了立刻推了推谢印后背,“还不快去。”
谢印的步子有些踉跄,夏桃娘知道她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并不指望她能赢,只要把这一关过了就好。
谢印被推着到了那一桌,就坐在武馆馆主卢浩气对面,卢浩气伸出手,似乎也看出谢印的状态,并不急,只等她也伸出手才开始较量。卢浩气六岁开始练武,到现在三十多年了,是徐阴数得上的好手,全身都是腱子肉,比谢印整整粗了两圈,可是谁也没想到,只是两只手一搭,还没等众人叫好,他就败下阵来。
坊里众人都觉得是卢浩气有意相让,十分失望。
“姑娘好力气!”卢浩气大声赞叹。
夏桃娘见那边已经结束,赶紧招呼着几个押送谢印的人让他们入席,说一会儿还有更好的表演,那几个人推说有事,并不肯多留。
前世也是如此,只不过谢印被迫当众扯去上衣后就被她仍去了库房,一心好好杀杀她的锐气。其实现在的谢印哪来的锐气,她已经沦落至此。
“你跟我来。”夏桃娘牵起谢印的手,她指尖冷的可怕,手背上还有没洗掉的血迹。
“夏掌柜,这就带着新来的姑娘走了?”有人不舍,这三色坊的头牌虽说已经换成了如熙,可是谁不知道,夏妈妈才是真正的绝色。
“我带着她去梳洗一番,也好早日见各位客官不是。”夏桃娘笑的艳丽,“今儿我就失陪了,姑娘们肯定伺候好大家。”
转过角门,夏桃娘带着谢印进了自己的屋子,她有点吃惊这梦竟然还不醒,真是……太好了。哪怕在梦里,能够补偿她几分,也是好的吧。
去大堂前,她就吩咐了厨房备好清粥小菜和热水,现在已经放在她屋子里了,热气正蒸腾着上涌。
夏桃娘带着谢印坐下,把一双碗筷摆在她面前,“吃些吧,看你的样子饿了几天了吧?”
她就那么看着谢印,她算不上好看,但多年战场厮杀让她性格坚毅,强悍如铁,或许因为是个女子,坚毅之中又有那么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柔弱,只是那么极少的一丝,就直直的钻入夏桃娘心里,让她怎么都看不够。
这个人她曾经爱而不知,最难得的是,她也曾经爱自己。爱,对于一个她这样的女子,简直奢侈的如天上明月。尤其是她这种被自己亲生爹娘卖了的,从出生那一刻起,这一生一世,就注定得不到任何一点怜爱。
谢印微微吃惊的抬头,似乎夏桃娘的行为很是古怪,古怪到她都怀疑粥里是否有毒。
夏桃娘却不意外,她恶名在外,人人皆知。
“吃吧,热水也快好了,一会儿把身上好好洗洗,我见你受了伤,给你擦点药。”夏桃娘贪婪的看着谢印,不想错过她每一个动作,如果当年她就像今天一样该多好,谢印要少受多少苦。
“多谢……夏姑姑?”谢印的声音非常低沉。
夏桃娘笑了,前世谢印进了三色坊后认打认罚任劳任怨,却是不曾说过什么谢,是啊,有什么可谢的?谢自己当众折辱她,还是谢自己用孩子威胁她?
“叫我掌柜的吧,我才二十五岁,没有那么老。只不过八岁就被我父亲卖了,在坊里的年头比所有姑娘都多。”反正都是做梦,夏桃娘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也在坊里做了不少年的姑娘,二十岁才把这里买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不过既然虎落平阳,你也少不得蛰伏几年,先安顿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日子还长着呢。”
“是。”
如同对待上官的语气。
谢印没有如夏桃娘想的一样不吃不喝一心求死,也没有别扭的挑三拣四,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桌上所有的食物,且速度极快。夏桃娘有点诧异,这桌上的虽是清粥小菜可足有两人份,谢印这么能吃吗?前世,起初的几天……那几天似乎根本没给她什么吃的,后来也多是姑娘们剩下的残羹冷炙,谁管她能吃多少,有多少就吃多少。
“我吃的太多了?”谢印试探着问。
夏桃娘赶紧摆手,“不是不是,能吃是好事,咱们坊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吃喝不缺的,只是你饿了几日不可暴食,就不给你添了。”
“是。”谢印干巴巴地回答。
“掌柜的,热水烧好了。”坊里跑堂的小二在门外道。
夏桃娘住的这间屋子实际上就在三色坊一楼,紧挨着大堂,但门是从后院开的。大堂里冬日火烧的足暖和,后院相对安静,不受打扰,夏桃娘这间屋子把这两样好处全占了。不仅如此,她的屋子也很大,进门有圆桌鼓凳,往里是床铺、梳妆台、大铜镜,再往里还有两个大衣柜和一个专供她自己用的浴桶,作为昔日花魁,三色坊掌柜,自然要干干净净的见人,夏桃娘几乎每三四天就要沐浴一次,烧水的、提水的、倒水的自有一套伺候的流程,丝毫不乱。
“送进来吧。”
随着这四个字一出,跑堂小二便开始一趟一趟的提热水,好在夏桃娘的房门距离厨房后门也只不过隔了十几步,虽然麻烦却不很累,若是二楼的一等姑娘沐浴,提着个大桶来来回回几十次,那才叫累。
“掌柜的,我去帮忙?”谢印问,说着已经起身。
夏桃娘又把她按下,“你去做什么,那水桶沉得要命,要那些臭男人做去。”
一句话说的宜喜宜嗔,提水的小二听见掌柜的秀口说他是臭男人,不仅不气反倒憨笑着干活更卖力了。
“我比他们力气大,可以一次提两桶。”谢印语速很快,竟然似有些急躁,“我……只会打仗,只有一身力气,不会那些姑娘的……本事?”
夏桃娘心里早就笑开了,原来她是怕被安排去表演歌舞,急着找个力气活儿,前世,谢印似乎没有这么可爱。
“行,不过今儿不用了,你身上还有伤,等养好了你就去厨房跟着打杂,做做粗活也行,一个月,就给你二两银子吧。”
“我还有月钱?这么多?”谢印很诧异。
当然没有,她是官奴,虽然现在可能变成夏桃娘的私奴了,谁家主人会给私奴钱,不饿死已经很好了,可是夏桃娘怎么舍得看着谢印真像个一无所有的下奴一样?二两,又不是很多,就算到五年后……也不过才一百多两。
要是以后一起过,自己那一千多两,还不都是她的。想着,夏桃娘的脸上微红。
“算不上什么月钱,总得有几个应急的。”夏桃娘笑道,这时小二已经提完了水,她指了指里间,“你身上虽有伤,可也太脏了些,还是先洗洗为好,只是不要泡太久。”
夏桃娘没动,她其实……挺想跟进去看看的,前世她只见过一次谢印的身子,就是当众脱衣那次,可那天坊里太乱了,她没心思多看,后来虽然总是想尽办法打她罚她,却从来只是看到她鲜血横流,然后在心里寻找那点可怜的满足感,没有在伤后关心过她。
谢印把衣服搭在屏风上,可是那屏风挡的很严,连个影子都没有。等等,谢印还没有衣服吧?总不能洗完了再穿回那套灰扑扑的囚服,夏桃娘忽然开心起来,她雀跃着往里走,因为衣柜很大,一半在屏风外一半在屏风里,她可以拿里面的衣服。
夏桃娘故作大方的往里走,实际上只觉得一股一股的热血往头上冲,她进到屏风里时是侧对着谢印的,之后看似很随意的一转头,道:“我帮你找件衣服吧,我衣服都在这儿呢。”
谁知谢印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
“啊!你……”夏桃娘心里还起伏着,却被眼前的一幕吓着了,谢印的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有很多旧伤已经看不清了,但有一些明显是新伤,且不是刀剑所伤,看样子应该是鞭子抽打所致,十分狰狞,浸入热水里竟然有几道口子又开始流血,已经把水染红了,“你快起来!”
谢印听了立刻起身,直挺挺的站在夏桃娘面前。
夏桃娘却下意识的一转头,不敢看她。
“掌柜的,吓着你了?”
这连翻的诡异举动终于把谢印弄糊涂了,她一时起来也不是,坐下也不是,“皮外伤而已,没什么的。”
“不是,不是……”夏桃娘情急之下想起来自己是在做梦,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松了一口气,但又悲从中来,原来当年谢印受了这么重的伤吗?自己却把她仍在黑暗的仓库内不管不顾,那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不知你身上这么多伤,这样不能沾水,你把没有伤的地方洗洗,其余的一会儿我帮你清理。”
谢印苦笑,把没有伤的地方洗洗,那就没有什么地方了啊。
夏桃娘再回头谢印已经坐了回去,“掌柜的,还是我自己洗吧,我在军中经常受伤,会处理的。”
“好,你先自己弄,我去叫人再多买点药。”夏桃娘说着,逃似的出了房间。
那么多伤,那么多伤,那得多疼,她心里开始痛,眼泪也不自觉地往出流,可是都来不及了啊,一旦梦醒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她浑浑噩噩的在院子里,忽然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始终不愿意卖艺的小姑娘被罚跪在这,叫清书。好像谢印被折磨最惨的时候是她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分给谢印,还向求坊里别的姑娘求过药。
前世夏桃娘不喜欢她如此自作主张,后来清书被撤退的朝廷大军掳走,死在了那些男人身下。她现在才十四岁,正是水灵清透的年纪,也不知跪了多久脸色白的可怕。
“回去吧,去厨房拿两个馒头吃。”夏桃娘拍了拍清书的肩,她何尝不知对方也只是个苦命人,这天下之人万万千,有谁不是苦命人,她救得了一个半个,却救不了这世道。
可是谢印能!她也做到了。
夏桃娘不知自己在院子里坐了多久,再回去谢印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换上了新衣,只不过她的衣服对谢印而言过于艳丽了些,有点不伦不类的,但她已然笔直的站在门口,好像身上根本不疼似的。
“今晚就睡在我屋里吧,坊里还有个空屋,只是需要打扫一番,明日打扫干净你再住进去。”夏桃娘道。
“是。”谢印回答的有点迟疑。
夏桃娘不理她,犹自拿了一套枕头和被子放在床上,是上好的棉花做的,又柔软又暖和,“柜子里还有个褥子,连着这两样,都给你了,明天你的屋子收拾好一起搬过去,今晚就睡我床上,幸好够大,两个人也挤得下。”
谢印点头。
“睡吧,我要等坊里客人都走了再睡,风月场里是非多,我得看着。”
夏桃娘又出来,她那有什么心情看着三色坊,左右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她把谢印留下岂能没有私心?只在外面等了不到两刻钟,约莫谢印是睡着了,她就悄然回到了自己屋里。只见谢印只占了床上靠里的一小块位置,紧紧把被子裹在身上,她太累了,已经睡了。夏桃娘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一呼一吸,如果这场梦能不醒来该有多好,一定不像上一次那样对你。
不知何时泪水的腥咸又蔓延在嘴里,夏桃娘才发现自己又哭了,她缓缓俯下身,淡淡的血腥味在口鼻之间环绕,夏桃娘在谢印额头上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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