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凡俗嘉许
被封印了许久的自由终于得以释放,学校的封禁被解除,整条街道是欢庆的喜悦。在解封通知到达学校的同时,距离解除警戒的准确时间还有十多个小时,被蜷缩在这片小空间里的人们举办了迎接自由的庆祝活动,这段时间他们深刻的理解了圈养动物的苦楚,灵魂反复的叩问何谓自由,他们太需要身心的解放。哪怕会再次被封禁,他们也要在片刻的时间里走出校园,与外面的世界打个照面。
几周的时间里他们压抑欲望,吃什么喝什么全部就地取材,能吃什么要看外面送进来什么,挑食的人好像什么都可以吃了,但是这个习惯在走出校园的那一刻又变得与曾经一样,继续挑食。人类的适应能力在短时间与环境契合,这一点又与圈养的动物不同,我们有心态,会调整,但是也会烦恼,因为五花八门的事物会偷袭我们稳定的情绪,比如在解封的这一天,校门口同时有两个男人来接白子舟,她本来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却愣住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大家都想在第一时间看看她状态如何。
白楚月捧着一束花在校门口的一侧,西装革履、高而挺拔,如沐春风的笑容让那些从他身旁路过的人都感觉到舒服。
曾桐雨的两个助理向白子舟指着不远处的gmc商务车,不言而喻里面坐着谁。两个助理看到白子舟与白楚月的眼神和氛围,不由得明白了眼下的状况,隔着玻璃的曾桐雨也看到了车外的一切,他把指甲抠进手心,越抠越紧,鼻子快要贴上玻璃,口鼻呼出的气朦胧了视线,他转到另一块玻璃上继续盯着车外。其中一个助理跑回车里,大概是与曾桐雨交待些什么,他缓缓的放松了失血粉白的指甲,坐回到座位里。
“我的理性是有限的。”白楚月开口说话,他把手里的蓝色小花递了出去,却停滞在半空,“我送你回去。”白楚月继续说,“琉璃唐棉,是你最喜欢的花。”握着花束的手又向前探了探,白子舟还是没有收,她反而向后退了半步。
曾桐雨的助理从白子舟的动作里察觉到她抗拒的端倪,于是他走到白子舟跟前,示意白子舟车子在路边等候。
白楚月顺着他们的话锋看向gmc商务车,转头对白子舟说:“有人来接你,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改天再见,花,可以收下吗?”
白子舟继续摇头,她伸出指尖在花瓣上轻轻一点,然后抬起头注视着白楚月的眼睛,对他说:“就当我收下了,谢谢你。”
而此时,车里的曾桐雨不知他们俩的神情和韵味意味着什么,生怕下一秒如同火柴一样擦出火花,所以他再次起身,对助理说:“我要下车,去看个究竟。”
助理把脚一伸,挡住车门,“别冲动,看看再说,你要相信白子舟,她同意了你来接她,肯定不会跟别人走,而且不是说好了吗?你在车里等着,别露面。”
“眼下看来不露面不行了,你没看出来她其实是想拒绝,所以需要有人帮她一把。”曾桐雨急了,他的脚抵在助理的脚旁,稍稍用力,但是助理也不放松。
“这里是学校,年轻学生多,你一下车绝对被围观,到时候白子舟的处境也会变得不好,而且她今后还要在这里工作,所以你不能冲动。”
“我这不是冲动,是帮她解除困境。”
“不用,绝对不用你出面,你在这等着,我去。”助理说完,把他推进座椅里。
曾桐雨叹了一口气,垂着头看向马路的另一边。
没过多久,车门打开,白子舟上车了,手里只提着一个小包,没见她拿任何东西,曾桐雨喜笑颜开,一把接过她的包,说道:“快坐,快坐,先带你去吃好东西。”
车门很快又关上,曾桐雨嘱咐司机快开车,于是司机一脚油门,驶离了校门口。
白楚月记住了车牌号,把花束顺手放在校门口的石墩上,给秘书彭坦打了电话,告诉他把预定的餐厅取消,顺便念了gmc的车牌号码。接下来他要去工厂看项目进度,彭坦也要赶到工厂去,抵达的同时他需要告诉白楚月gmc是谁的车。
对于刚才在校门口的一幕,白楚月已有充分的准备,失望的落差也在计算的范围内,白子舟如果真的上了自己的车,反而会让他不知怎么招架,就这样简单的打个照面,其实很好,后面的事情逐渐扩展,他并不着急。
与白子舟分手之后,包括后来白楚月结婚,他都没有从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嘴里听到过白子舟对自己的滔滔言辞,当然朋友们并不是为了给白楚月传话,他们多数是好奇和好事,朋友们于自己的事不感兴趣,却一定不会放过别人的八卦。因为白子舟没有说过什么,反而让白楚月心里不好受,她反应激烈一些,或者过分一些,都可以被理解为是对这段感情的在意与不舍,但是风平浪静,没有评价这段关系的欲望,这也表示了白子舟是个不与任何人雷同的女人。白子舟没有对白楚月的声誉下手,也保护了自己的尊严,有时候白楚月会觉得白子舟有一种让人仰望的人生态度。
他与自己隆重的交谈,竟然忘记自己闯了红灯,还好有惊无险,抵达工厂后,彭坦跑过来迎接他,并且告诉他,那辆车是威尔集团的,但是由曾桐雨使用。
白楚月的胸襟里有了浊气,他苦笑着问彭坦:“她真的养了一只小奶狗?”
彭坦脑袋里仔细搜索可以应对的词汇,但他还是沉默了,并且配合似的低笑两声。
那辆商务车不仅被粉丝们扒出过来历,还被认真的联想到曾桐雨和白子舟的绯闻。当事人的一方为此事做过解释,不过那不算是诚恳的解释,而是正面与媒体和黑粉刚,他说不要干涉他的事。
他并非随意的阐释问题,而是希望以此吸引到更多理智且忠实的支持者。
这种直抒且生硬的表达方式是曾桐雨人设的一部分,所以无法从中判断他的真实情绪,因为人设是面具,但是支持者却很容易与人设产生共情。
事实上白子舟和曾桐雨探讨过他立人设需要警惕的事情,如果支持者没有对他的超脱行为产生情感的抵拒,那么他更要谨慎的对待这些自愿投入而且交付了信任的感情洪流。公众平台的放大镜不会错过他的细枝末节,而且人设的坍毁会把支持者们的世界拖进渊沼,对于自愈能力较差的支持者来说,会花费很长的时间去说服自己,或者她们根本无法自我逆反。
但是营造和维护人设这种事,本来就是可笑的,以虚幻去应对真实,难以对等,却是常情。
白子舟看着曾桐雨向她投来的真诚、恳切又炙热的神情,她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回应。她接纳了曾桐雨情谊当中友情的部分,即便共处一室,也有清晰的距离,她没有与之发生关系的打算,而且她知道曾桐雨有办法解决生理需求。
她想保护这个世界对少年的喜爱,不想占有。
商务车开了好久,到了一个小镇,视野里全是木屋,下车的瞬间天空飘下雪花。曾桐雨开心的打了个响指,说:“天气预告没骗人,今天果然有雪!”
“是初雪吧。”白子舟把手心向上,迎接这份入手即化的浪漫。
听说一起看初雪,爱情会实现,因为会一起白头。
白子舟伸手去探脖子后面的帽子,却被曾桐雨拦住,“淋一会儿,等头上沾满雪花再戴帽子。我陪你一块儿淋雪。”他说完,拽起白子舟连帽衫的两根绳子,系了一个好看的花结。
“雪化在头上会湿,你不要形象了?”白子舟问他。
“有你陪我,什么都不重要,没事儿。”他的白齿红唇好看的咧出一个弧度。
白子舟点了点头,拍了他一下,“走,带我喝点热的去,有咖啡吗?”
“有啊,还有烧烤。”曾桐雨边说边挑眉。
“我快馋死了,你知道学校封闭之后,所有人都馋这一口。你是神仙吧,拿捏的太准了。”
曾桐雨很得意。
在木屋别墅里早已架起了火,咖啡呈滴漏状画出圆圈,但是进屋先闻到的是水果的香气,它甚至掩盖了花束的芬芳。温馨和暖意反而让人期盼屋外的雪下的大一些,或者再大一些。
走到全景落地窗前,小镇的另一幅景象才露出容颜,这里居然还有滑雪场,而且驱车而来行驶的平坦并未感觉到小镇建在山上。
白子舟把外衣脱掉,曾桐雨塞给她一个烤红薯,两个人相视而笑,热乎乎的,刚好暖手。她把红薯捧在手里,对曾桐雨说:“我用道德法则与你相处,你用感性回应我,这是不对等的。”
曾桐雨才走几步的脚停下来,他思考几秒,回答道:“期待你的道德崩塌,掉在我的感性的小窝里。”
“我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成为某种人。你读过冯友兰先生的书吗?他曾经说学哲学是为了使人作为人能够成为人,而不是成为某种人。”
“没有读过,但是这句话听上去真的简练又深刻,使人作为人能够成为人,想想我们有多少人是某种人,你是教师,我是艺人,还有医生、法官,大家都在扮演某种人。”
“这不妨碍成为人的命题。”白子舟剥下一层红薯皮,拿起手旁的勺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细品之后继续说,“封闭管理的那段时间,我对自己做了一个反向思维的课题。我刻意去专注现代科学的发展,起初我很兴奋,感叹无所不能的想象和付诸行动结合之后达到的科技效果,感叹世界进步的程度。比如人类烦恼于继续在地球上生活下去的局限性,就可以期盼搬到另一个星球去生活,在那里重塑家园,再比如人工智能技术,很多很多。然而没多久我开始焦虑,我确定不是因为许久未踏出校园所导致的心态困境,而是最近关注的事物给我造成了困惑,人类仅有科学是不够的,它不可以体现出人生的更高价值。”
“那么你认为科学对于人生而言是什么?”
“是辅助,是背景,这是针对于人生的意义而言。”
“它难道不是渗透于当今社会的方方面面,而且大家都离不开它。”
“那么我问你,如果人类搬到另外的星球生活依然无法解决烦恼,难道继续搬家吗?”
“不用,有烦恼的话,打一局游戏就好了,一局不行打两局。”
“所以你还是相信科学能够解决一切,这是你对社会的领会和追求。”
“不,我相信我自己,我认为烦恼会过去,不陷在其中,去转移注意力,比如玩游戏。”
“你的回答让我觉得自己读再多的书,还不如直接打一局游戏。”
“你有烦恼?”曾桐雨把围裙套在脖子上,背过手系腰间的带子,歪着脑袋配合俏皮的表情问白子舟。
“人无论生死,烦恼永在。”
“下辈子许愿不要投胎成人,没有思维,什么都不会多想。”
“当一只雪花好不好,短暂又浪漫,而且招人喜欢。”
“想那么多干什么?这辈子还没结束呢,过来。”曾桐雨招呼她。
“干什么?”
窗外的雪摇曳着堆积起来,已经有了厚度,炉火里滋滋作响,烤肉浸出的油脂滴在火苗上,窜起一小束火光又迅速的平静。白子舟细白的手握住曾桐雨的手腕,把他的袖子推至臂弯,男生的体温是炽热的。
曾桐雨说:“手有些凉。”
白子舟没有回答。
“黄太太把后援会解散了,你知道吗?”
白子舟摇头。
“她去学佛学了。”
白子舟笑了笑。
“是在为下辈子做打算吧。”
白子舟回答:“想那么多干什么?这辈子还没结束呢。”
“你学我说话。”曾桐雨的嘴角扬起,表情里带着一丝嗔怪。
“她怎么跟你讲的?”白子舟问道。
“她写了一封信,字很好看。但是我阅后即焚。”
“黄太太的字算是上乘,笔法有气韵,想必学佛也很容易融会贯通。”
“是你介绍她去佛学院的吗?”
“不是我。”
“但我觉得跟你有关系。”
“我怕她会怀疑,所以拜托了朋友。”
“怀疑什么?”
“没什么。”
曾桐雨把手覆在白子舟单薄的肩头,低头弯腰,直视她的眼睛,两个眉眼弯弯的人对视着,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心。
“什么东西烤糊了?”一股难闻的气味窜进天灵盖,曾桐雨斜视烧烤架,然后捏住了白子舟的鼻子,“不许闻了。”边说,他牵着白子舟的鼻子离开了烧烤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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