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审问
1
秦峰的车子从酒屋出发,穿过一桥后绕着环城路开了十多分钟就到了裕兴花园。与路绍凌结婚后的第三年,何若在这个小区以她父亲的名义购置了一套房子,凶案发生后的这两周都一直住在这里。
秦峰先核对了一下记录的房号,然后按下门铃。何若身穿宽松的居家服开了门,气色看起来比上一次好很多。
“又见面了,关于你丈夫被害的案件,还有些事要咨询你,这位是我搭档。”秦峰坐下后习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林源。
“作为被害者的家属,我会尽力配合你们的。”她看了一眼林源,然后点点头。
“这个地方你还有印象吗?”林源把照片递给她问道。
“嗯…枫林镇对吗?”她看到照片,脸上划过一丝惊慌,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大概七八年前,我去那边住过几天。”
“就是在照片上的旅馆对吧?”
“是。”她点点头,眼睛依旧盯着手里的照片。
“这个人你认识吗?”林源拿出余贺的照片。
“不认识。”她摇摇头。
“你和你丈夫是在那个旅馆相识的吗?”林源转换了话题。
“对,我当时在店里做兼职。”
“旅馆发生的意外你知道吗?”
“嗯…有点印象,好像是一个小男孩骑自行车撞到墙,后来听说没有抢救过来。”
“你当时和路绍凌就在旅馆门口吧?”林源提高了声音,盯着她说道。
何若被林源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端起的水杯猛然地晃了一下。
“我们昨天去了溢阳旅馆,据当时旅馆的前台服务员反映,余贺的小孩发生意外那段时间,你和路绍凌就在大门外,这是事实吗?”林源冲着呆坐在沙发的何若,继续质问道。
何若把水杯放回桌面,低下头去,双手捂着脸,陷入了沉默。大概五分钟后,她身体向后仰向沙发靠背,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好像深思熟虑后做出决定般如释重负。
“警官,其实…那张图片我见过。”她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抬起头说道,“一个多月前,路绍凌曾拿着这张图片质问过我,他怀疑我指使另一个人威胁他。”
“他曾在溢阳旅馆犯了错,当时你也在场,所以他怀疑你,对吧?”
“正是这样。”她显得有些惊讶,“我们都以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事情。”
“当时确实可能没有其他目击者,但是,据旅馆经理说监控在升级的事情是没有通知客人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逐一排查旅馆工作人员后发现,只有和路绍凌认识的你才有包庇他的嫌疑。”
“所以你们今天才会找上我是吗?”何若重新拿起了水杯。
“我们只想知道那天旅馆门口到地发生了什么,请务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秦峰把录音笔打开放到桌面上。
“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她平静地说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那天刚到枫林镇,景区大门口突然有个男的朝我走过来搭讪。我当时没有理睬他,他却一路跟着我到了溢阳旅馆,开了个房住下了。后来他就找机会和我搭话,就这样认识了。”
“他去枫林镇的目的是什么?”
“据他说是旅游。”何若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知道你去旅馆做什么吗?”
“闲聊中透露过。”
“有个小孩发生意外那天凌晨,你看到了什么?”林源手指顶着额头,双眼直视着她。
“那是来到旅馆的第三天凌晨,我走出大门,发现路绍凌也在门口,正慌张地盯着坡底。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小男孩倒在墙角没有动弹,周围还有一大滩血迹和一辆自行车。”她的说话开始微微颤抖,“我整个人也愣了一会,等我缓过神来准备朝坡底走去的时候,他却突然把我拉住…”
“确定周围没有监控后,他要你当做没看见是吗?”林源看她沉默下来,在一旁补充道。
“确实是这样。”何若轻声说道。
“作为回报,他会给你什么?”
“我父亲的命,”她眼角变得有些湿润,“他当时要动手术,需要很大一笔钱,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看得出来,你很爱你的父亲,你做出这样的选择逻辑上也说得通。所以当时前台服务员看到的两个人影就是你们对吧?”林源的语气依旧平静。
“嗯,他确定没人看到我后,让我原路返回旅馆。”何若点点头,“等警察调查过后,我们离开了枫林镇。”
“他后来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个事?”
“那个小男孩撞到了他,他便把小男孩倒放在儿童自行车上滑下旅馆前的斜坡。”
“也就是说男孩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你为何还会嫁给他?”林源好奇地问。
“这是我要求的,为了让他能履行的承诺。听起来很荒唐,对吧?”何若冷笑一声。
“你怀过孩子是吗?”
“对,可惜没能等到他出生。”何若咬叹息了一声。
“方便说说原因吗?”
“我自己选择放弃的。”她犹豫了一下,冷冷地说道。
“为何呢?”林源追问道。
“那个花心的男人,不配拥有我的孩子。”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曾幻想着给这段虐缘一个平静的结局,与他相守一生。但现实是:他令我失望了。”
“你为何不接受离婚呢?据我们调查,你早就能独自承担起你父亲的医药费。”
“我就是要让他无法娶别的女人生儿子,去和他兄弟争夺继承权。”何若的语气里透着报复的快感。
“既然你如此痛恨路绍凌,为何不选择选择告发他,而是替他隐瞒曾经犯的罪?”
“只靠我的说辞并不能把他定罪,而且现在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我又何必透露自己曾经包庇过他的事情。”
“但一开始逼问的时候你倒挺坦诚的。”林源疑惑地看着她。
“我想明白了,如果被认定有罪,我愿意承担法律的制裁。一辈子都要藏着,太累了。”她一脸释然道。
“等整个案件调查结束,才能知道你该承担怎样的后果,请准备一下,去公安局做笔录吧。”秦峰拿起电话联系警员。
2
离开裕兴花园后,林源一言不发,脸上始终挂着沉重的神色,此刻他的大脑脑一定在飞速运转。经过这些天的接触,秦峰不觉间好像对他有了一些了解。
“秦峰,你怎么看?”返回酒屋后,林源开口道。
“如果何若所说的话属实,余贺才是这个案件里最有作案嫌疑的人。”
“对,他也是最有可能发那几条短信的人。”
“他的小孩发生意外时他肯定是不在现场的,那溢阳旅馆前的视频会是谁拍的呢?为什么会出现在余贺手里?”秦峰不解地问。
“拍摄者也许与路绍凌结仇,想借余贺的手给他找麻烦,也许是为了谋利或者单纯的良心发现。”
“如果是第一个目的,那么他就会是路绍凌被杀案的罪魁祸首。”
“找出杀害路绍凌的人,那所有的疑惑都能解开了,我一直都在推想余贺和齐陌作案的可能性。”
“余贺孩子的死是路绍凌直接造成的,齐陌妻子的自杀也和他脱不了关系,这么看来他们确实有一起作案的动机。遗憾的是,他们似乎都有不在场证明。”秦峰提醒道。
“既然是有预谋的犯罪,那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准备不在场证明,但往往,太刻意的东西反而会让人感觉不正常。”林源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你打算做些什么?”秦峰试探性地问道。
“把全部案件的时间线重新梳理一遍,或许会有新的发现。”林源翻开记录本坐了下来,“七年前,路绍凌在溢阳客栈失手害死了余贺的孩子,这个过程刚好被某个人拍摄到了。三年后,也就是余贺入职路盟公司的那一年,齐陌的妻子被路绍凌凌辱导致抑郁症加重,回家休养后一年死于家中,齐陌也因删除公司数据被判三年。齐陌出狱后那年,也就是一年前,他与齐陌租住在新民村,一直到现在。”
“如果余贺的孩子是路绍凌害死的,那他刚好又任职于路盟公司也太巧合了。”秦峰也坐了下来,摸着下巴说道。
“如果他来公司前就已经知道他小孩那场意外的真相了呢?”林源点醒道。
“这样是最合理的。余贺进入路盟可能就是冲着路绍凌去的,刚好那一年齐陌的妻子也成为路绍凌施暴的受害者。等三年后齐陌刑满释放,他们便开启了复仇的计划。”
“如果你所推测是对的,那吕凡音的死就太可怕了…”林源躺在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我之前一直不想往那个想法上靠,但它很可能就是真相。”
“唉,悲剧的背后往往还隐藏着另外的悲剧,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给这些悲剧画上句号。”秦峰也跟着叹气道。大概能猜到林源所说的想法指的是什么。
“余贺有宗教信仰吗?”林源回过神来,“我曾看到他房间书架上摆着一本《圣经。”
“他信奉基督,他的母亲也是。”
“你了解基督吗?”林源随口问道。
“感觉不会比你了解的多。”秦峰摇头道。
“他还有个女儿是吗?”
“对,现在住在乡下,和余贺的母亲一起生活。”秦峰点点头。
“他的儿子出意外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吗?”
“据调查,在去路盟上班之前,他一直都在乡下和家人住在一起。”
“余贺是出于什么原因去上班的呢?从他的母亲和女儿那里有了解到什么吗?”
“据她们所说,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觉得他可能就是突然想从丧子的痛苦中走出来正常生活了吧”
“他应该知道,如果女儿失去了父亲,母亲失去了孩子,肯定会很痛苦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他既想替儿子复仇,又不想令家人痛苦,那唯一的出路就是行凶后千方百计地把自己的嫌疑洗清。”
“是时候再和他们会个面了,以另外一种形式。”林源吐出一口烟雾。
“你是说拘留他们吗?”
“可以尝试一下。”林源点头道
“但关键性的证据似乎还没掌握…”秦峰有些犹豫。
“寻江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吗?”
“要在沿江路两岸这么大范围的江面搜寻手机钱包之类的小物件还是有点难度。不过,我们已经加派人手,最迟明天就会有结果。”
“我感觉有些证据或许可以从审问中得到。”林源用拇指蹭着他的下巴说道。
“那值得一试,到目前为止,我感觉你的感觉还挺准的。”秦峰笑了笑。
“先谈谈这些天的调查情况吧,你再决定这件案子的走向。”
“也是时候分享一下你的成果了。”秦峰在他对面坐下,打了个请的手势。
……
细聊之间,黄昏将近,此时酒屋已经来了一些客人,隔着墙壁还能隐约听到喧闹的声音。秦峰起身辞别林源,匆匆穿过昏暗的厅堂,往宽敞明亮的屋外走去。
3
行动进行得很顺利。
第二天晚上,墙上的时间指向九点整,审讯室狭窄的空间和暗红的灯光塑造出一种压迫的气氛。此时的齐陌和余贺却还是一脸淡然地看着端坐在对面的秦峰和林源,似乎对现状早有预料。
“警官,这是犯人才有的待遇吧?”余贺抬了抬右手,手腕和座椅连在一起的手铐发出“钪啷钪啷”的声响。
“这可能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秦峰把椅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你们考虑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要交代的吗?”
“作为一个公民,我们已尽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如果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们有罪,那就留在法庭上展示吧。”他盯着秦峰严肃地说道。
“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了。”秦峰露出无奈的表情,把头转向身旁的林源道。
“把他们的位置再分开一些吧。”沉思了半个小时的林源抬起头,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们想知道什么?或者有什么想让我们知道的就尽快说吧。”齐陌插话道。
“关于路绍凌被害的事件,我想分享一些自己的猜想。”林源看着他们,不紧不慢地说道:“虽然证据还没有完全收集,但从目前的调查来看,你们有联手作案的重大嫌疑。”
“所以凭你的推测就可以将我们逮捕?”余贺质问道。
“不是逮捕,是做笔录。”秦峰解释道。
“对路绍凌的死,你们都具备犯罪动机。齐陌,你的妻子吕凡音四年前遭受过路绍凌的凌辱。而你…”林源把目光投向余贺,“据我们调查,你孩子在枫林镇发生的意外可能和路绍凌有密切的关系。”
“那是一场意外,当时的警方都已界定了,再重新去定性已没有必要。”余贺沉下脸愤慨地说道。
“你内心是认同我的观点的吧?任职路盟也是出于找机会报复吧?”
“这完全是巧合。”他矢口否认。
“看来我们的谈话得先中断一下,”林源起身和秦峰换了个位置,坐到齐陌对面问道,“你对路绍凌的死有什么看法?”
“他是个罪犯,这是他应有的下场。”齐陌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我妻子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我很感激惩罚他的人。”
“如果有人想杀他,你会做他的帮凶吗?”林源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想套我的话吗?”他反问道。
“我是想确认你会不会包庇行凶者。”
“如果是为了这些事逮捕我们,你们将毫无收获。”齐陌冷笑一声。
“你知道最近二桥底有个流浪汉被杀的事吗?”林源转移了话题。
“新闻上报道了,但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从七年前余贺失去孩子到最近路绍凌被害,一共发生了四起有关联的谋杀案,而你应该只了解其中三起的真相。”林源提醒他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齐陌不耐烦地吼道。
一旁的余贺露则出不安的表情。他努力控制住略微抖动的身体,眼睛死死盯着桌面,陷入了沉默。
“七年前溢阳旅馆发生的悲剧,其实是是一场意外的谋杀,凶手正是去那里游玩的路绍凌。”林源看着低头不语的余贺说道:“对当时警方的误判,还有之后发生的悲剧,我深表遗憾和歉意。”
“你是想挑拨我们吧?”齐陌冲林源喊道。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绝对不会把你们带到同一个房间审问。”秦峰反驳道。
“谁知道你们要搞什么,”他依旧气势汹汹地说道:“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们案发当时去过现场。
“利用监控和声音制造的不在场证明恐怕经不起推敲,我们已经在越井公园和新民村之间的水域搜寻到了一部手机,它很可能就是凶手作案后丢入水中的。”
林源的话犹同闪电般劈在齐陌身上,他瞬间呆愣在座位上。余贺则猛然地抬起头盯着林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为了把仇人送进地狱,不惜将自己化身魔鬼,身负三条人命的你,罪孽才是最深重。”林源紧锁眉头,沉着脸对余贺说道。
“三条人命是什么意思?”齐陌急躁地打断他。
“三年前,你妻子吕凡音应该是死于谋杀,而余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秦峰说着把案件调查的报告移到他面前。
“这是真的吗?”他怒视着余贺,质问道。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没有与他同归于尽的勇气。我已经失去了孩子,不想再让另一个孩子失去父亲了。”余贺捂脸忏悔道。
“你这个杀人的野兽,我如此信任你,你却害死了她…”他不停地咆哮着,身体也开始疯狂地摆动,试图挣脱手铐扑向余贺。
“我认罪。”等齐陌安静下来后,余贺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还有个疑问,”林源习惯性地摸摸下巴,“撒下枫叶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很能会把警方的视线转向枫林镇。”
“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吧。”他平静地回答道。
“那我能理解你为何这么轻易认罪了。”林源收起自己的本子,和秦峰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审讯室。
“就这样解决了是吗?”审问出乎意料地顺利,秦峰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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