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73章《江山多娇》序

在我眼里，与我父亲同辈的高尚志先生，一直是个谜。最初知道高老的名字，是1967年，那时我才12岁。正是文革时期，我到县城父亲工作的文教局去玩，只见大街两旁，张贴着红卫兵打倒县领导人的标语，其中就有“高尚志”。我问父亲，高尚志是何人？父亲说：是我们长阳县的县长。高尚志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打倒？是我这个山里小孩子永远也搞不懂的。此一谜也。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宜昌市委组织部供职，因工作原因，偶与高老同事或高老的部下谈及1958年震惊宜昌朝野的“朱闫高事件”。“朱”是朱青，时任宜昌市市长，被打成“反党集团”头子。我见到他时是宜昌市的人大主任，很随和的一个老人，没有一点儿官气。许是当年残酷的党内斗争，使他变得谨小慎微。“闫”是闫锦华，时任副市长。一直到今天，我都未曾见过面。“高”就是在我老家长阳任过县长的高尚志，时任宜昌市委常委、工交部长。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何被打成反党集团？此二谜也。2000年秋天，我去宜昌船闸处的朋友那里征订三峡晚报。在离退休办公室里，朋友向我介绍一位正在看三峡晚报的老人，说：这是我们原船闸党委的高尚志书记。啊！高尚志？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我掩饰不住我内心的激动与惊讶，说：我文革时就知道您的大名，30多年后的今天才见到您！老人满头银发，和蔼地看着我，说：我蛮喜欢看你们的三峡晚报，我己订了多年。我写了一些顺口溜，不知道能不能在你们报上发表？我根本不假思索，连声说：能发能发。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还有心情写诗？此三谜也。

        读了高老的诗，我终于破解了高老之谜。

        原来，高老是位仁人、诗人、哲人。

        说仁人，是说高老的胸襟，是仁者的胸襟。什么是仁？孔子说：刚强、坚毅、质朴就是仁，宽容、勤敏、利人就是仁。就说1958年“朱闫高事件”吧。最初，只是因为副市长闫锦华与当时的市委书记王子才之间工作上的矛盾，继而被人为地扩大为“朱闫反党联盟”。而为人质朴、正直的高尚志，反对“反党联盟”的说法，在市委扩大会上说了公道话。结果也被打成了反党集团成员。事后，他并不被权势所压倒，坚持上访，直至彻底平反。这种不唯上、只求实、坚持真理的品格，难道不就是仁者的品格么？最令人感动的是，他后来成了宜昌市革委会主任，大权在握，有人极力煽动他批斗当初整过他的人，他不为所动，相反还保护那些得罪他的人。这种海洋的胸怀，不就是一位仁人么？

        说诗人，是说他非写诗，无以言。我看他写的最早的一首诗是1948年，是他22岁时的作品。题目叫《中央领导接见在平山》。可以说，这是一首史诗。记录的是1948年我们党抽调大批干部南下的历史。作为南下干部的一员，他心潮澎拜，激情难捺，于是他以诗发言了。从此，他就一发不可收，观山则情满于山，看海则意溢于海，察人则爱暖于人，做事则专注于事，于是诗人笔下的山水情、亲情、友情、儿女情、同志情，真挚而纯净；诗人记录的他所经历的南下进城、宜昌图兴、长阳新任、文革守义、转战三峡、解甲自强，尤其述说1958年“朱闫高事件”的真相等，无不深沉而冷静，恰似深水静流。他的诗是言志的，言高尚之志；他的诗是抒情的，抒大爱之情；他的诗是写史的，写社会变迁之史！按照有些人对诗的要求，他的诗可能还不够雅，是不是太俗了，但他们哪里知道，大俗即是大雅呢？

        说哲人，是说他的生活方式，完全闪烁着哲人的智慧。法国哲学家卡笛尔有一个著名的思想，叫“我思故我在”，意思是说对任何事物都充满着怀疑精神，唯一不能怀疑的是我的心灵和思想，因为我思想所以我存在。高老就是一位具有独立思想的人，无论仰观宇宙之大，还是俯察品类之盛，不盲从，不趋炎附势，凡事用自己的脑子作出判断，然后用诗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灵。可以称之为“我诗故我在”。中国古老的《易经》有两句名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纵观高老的一生，他13岁参加儿童团，一直到今天，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劳动。参加革命和建设就不必说了，哪怕是离休退隐，仍然是笔耕不辍，诗情难平。他今年八十有二了，可他与人相处，无论是上级还是下级，无论是爱他的还是不爱他的，他一律是宽厚的、仁爱的、守信的、包容的。我在想，高老的第一本诗集叫《山河颂》，第二本诗集叫《江山多娇》，蓝蓝的天、绿绿的地是高老常常吟哦的主题。读着读着，我渐渐明白了，象高老这种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人，不就是与天和地并立之人吗？

        当明白高老是仁人、诗人、哲人之后，那一直困惑我的三大谜团就迎刃而解了。

        2008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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