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加班夜（三）
“它”套着沾满血污的西装，胸前的铭牌上写着“总经理”三个字，慢慢拖着身体进来，地板上拖了长长的一条血污，发出黏糊的声音。
越来越近，直到它遇到第一个人。
那张烧伤到完全烂掉的脸因为巨大而显得更加可怖，上下眼皮的肉烧焦粘在一起，它扭过头看向因为恐惧而颤抖的中年女人：“今晚的客服在哪里？没有准时上班的话……我会惩罚这个不称职的家伙。”
“我、我就是……”中年女人哆哆嗦嗦说。
那怪物凑近她，裂开了黏住的嘴，里面都已经因为高温融化了，粘液滴下来……
它仔细打量后，可惜地退后，在中年女人控制不住地松了一口气后，又转过来，诡异地提起嘴角：“好好工作，別让我们的顾客生气，要是被举报了……嗬嗬，我会请你来办公室好好谈一谈。”
“那么……你又是谁。”怪物注意到了旁边的唐眠，声音中带着急切和贪婪，低下头，“你为什么不在你自己的工位上？不按时到岗的坏员工可是要被惩罚的。”
它越说，就凑得越近，视线宛如实质一般舔舐过面前的唐眠：“你这个坏家伙……经理最讨厌非员工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中年女人刚落下的心又提起来，担心地看向唐眠。
周小胖看着这鬼一样的脸，一边干呕一边念叨什么，苦恼地抓着头发，卦象说只是有波折，但是他还是紧张得要死。
常小小有点不忍心地扭开头，流里流气的青年被怪物吓得躲到工位桌子下。
而王二咧嘴，知道自己直播间马上要迎接第一个高潮，他兴奋得手心都发热发汗了。
唐眠咳嗽一声，后退一步，站定在他两倍大的怪物面前，冷静道：“我是今天值夜班的保安，正在巡逻，刚好到这里碰见了您。”
原本紧张看着的众人闻言差点呛到，这是可以说谎的吗……而王二心里莫名有些焦躁。
他们看着怪物忽然遗憾地停住：“好吧。保安……嗬嗬。”
它看向下一个人，唐眠松了一口气，他赌赢了。
王二皱起了眉，眯着那双三角眼打量唐眠——他低估这个长得漂亮的少年了。
一时松懈之下，唐眠差点没站住，靠着桌子晃了一下，捂着胃一脸要吐不吐的表情，外套拉链摇晃间，露出里面沾了血的t恤和胸口沉甸甸的铭牌——“保安唐眠”。
[我记得这个副本不是只有一个保安吗？之前他的身份不是这个吧。]
[楼上，唐眠胸口有工牌的。]
[哪来的？他之前没开直播，估计是和那个小胖子分开后弄到的。]
[好可惜……还蛮想看小蛋糕被这个恶心怪物折磨的，我记得之前xxxx。]
唐眠发现有的弹幕内容被人为屏蔽了。也对，如果可以直接从观众处得到线索，就太不合理了。
但他对这个弹幕中的“之前”产生了兴趣，看来他们不是第一批进入这个所谓“加班夜”副本的玩家，不知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机制，也许老玩家会清楚一些。
[但是，马上就是直播结算了，嘻嘻，大家不如思考下惩罚？]
[先别发了，都接近倒数第二位的热度了。]
……
臃肿的怪物检查完所有人，遗憾而贪婪地用烂掉的眼睛扫过几个人：“好吧。看来今天没有人没到岗。”
“接下来也要辛勤工作，一个小时后我会来检查。如果有谁不好好工作，我就请他到办公室谈一谈……”它似乎很期待这件事，声调变得高尖。
它在众人的注视中转身：“我亲爱的员工们，一个小时后再见。”
“等一下！”
怪物扭过头，一百八十度，它盯住说话的人，嘻嘻笑起来：“让我看看，你有什么事吗？”
开口的是那个流里流气的混混青年，他此时惊恐地看着对方宛如一堵烂肉墙的背和面对自己的人脸，哆嗦起来：“我……我。”
他下意识往后退，视线游移间碰到王二阴冷的眼神。
青年心里一咯噔，转过来面对着怪物，勉强笑一下颤抖着说：“……您确定没有人没有来吗？我记得应该有两个客服，不是吗。您只检查办公区的人，要是有人没有来这边……不就……”
常小小等人都皱眉，这人什么意思。
只有周小胖反应过来了，他气愤地看向对方，似乎想说什么，唐眠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在质疑我吗？”青年惊恐得都快晕过去了，只听怪物“嗬嗬”咧开嘴，“放心吧，客服已经到齐了……就算有人没到，也不会被放过。而工作时间的非办公区域，可是很危险的。”
“嗬嗬，那么，工作吧。”
“我们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唐眠突然开口，“我的意思是，今天有没有新的安排？”
怪物看他，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为这个问题生气：“之前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
“我知道了。”
等怪物拖着粘稠痕迹消失在楼梯间，众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紧接着就是第一轮直播热度结算。
周小胖知道唐眠解锁不了手机，老实地给他看自己屏幕的排名——
王二作为唯一的老玩家仍然是榜首，周小胖和唐眠分开后掉到第四，常小小作为唯一的年轻女性，目前在第二位，第三竟然是姓宁的阿姨，第五是混混青年，最末位意料之中是唐眠自己，只有已经死去的王国强带着血淋淋的叉落在后面。
“呼。”唐眠吐出一口气，狡黠地眨眨眼，看着紧张得手抖的周小胖笑起来，“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周小胖急得满头是汗，热锅里的蚂蚁一样：“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要是抽到那种不好的惩罚怎么办？”
“死得了吗？”唐眠突然问他。
周小胖一愣，下意识回答：“死不了。”
“那不就行了。”
听见对方无所谓的声音，周小胖下意识想反驳，难道除了死，遇到其他不好的事情就没事了吗？
但他对上唐眠浅色的眼瞳，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什么都不记得，别说吃些苦头了，恐怕连生命都不在乎，从一开始就是找乐子的态度。
办公区墙上的显示屏忽然亮起。
【滴，本轮热度结算已经完成，很遗憾，玩家唐眠位列最末，将会面临惩罚。】
【请各位玩家谨记自己的任务，您的唯一要务就是取悦观众。】
“唉，真的是你……”常小小忽然凑近唐眠，“要不你讨好一下观众，起码不会在惩罚上太为难你，而且它们似乎也可以靠打赏礼物提高某个惩罚抽中的概率，我的观众是这么说的。”
唐眠不置可否，安静地垂着头。
这不是现实的直播，观众的欲望只会不断膨胀，直到有一天它们腻了，而他再也支付不起更高的价格……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顺着观众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惩罚统计中……】
[让他去电梯里单独呆二十分钟吧，嘻嘻，上次有人吓得直接尿了。]
[小蛋糕快求求我，我就去提议简单的惩罚。]
……
【惩罚统计完成，抽取中……】
【同时再次友情提醒，玩家的唯一要务是取悦观众，无趣只会更早被抛弃。】
[他看上去要哭了，有点可怜……好可爱。]
[谁提议的电击？你们上次就这么玩，那个直接崩溃了。]
[感染病毒会变丑啊！不要抽这个啊……不过只能可怜地等死、看着自己腐烂也很不错。]
……
唐眠一行一行扫过那些或恶毒、或怜悯的发言，听着耳边不断重复的机械音。
他长长出了口气，抬起了脸。
[宝贝抬头了，这是要干什么？]
[求饶呗。之前哪个玩家不是面对着未知的惩罚就开始放弃开始求饶。]
[还真有，你们不会忘了那个seven吧。不过那是特例了。]
[这就求饶了，还以为多清高，之前连直播间都不开。]
……
谁要求饶啊。
唐眠看着半虚化的弹幕、那些不知道是谁期待以他的死亡为乐的观众想，他最讨厌被人|操控。
所有人看见懒懒靠着桌子的少年忽然对着虚空露出微笑，他眉眼比常人深邃，笑起来浅色的眼瞳显得甜蜜又深情，只要他开口乞求，恐怕所有人都难以拒绝。
但是下一秒……
唐眠却在无数“观众”意味不同的注视中，伸出苍白的手，化作刀刃在脖颈处轻轻一划，无视耳边念着惩罚的尖锐机械音，充满嘲讽地无声说——
“去死啊，垃圾们。”
直播间的弹幕一时静止，连紧张等待的玩家们都呆住。
一秒后，唐眠的直播间炸了,诅咒、辱骂、嘲讽的弹幕如同水流一般飞速刷过，根本来不及看清。
于此同时，其他众多副本，玩家们看着手机app中，忽然登顶实时热度第一的直播间，产生了这又是哪个大佬进副本了的疑问。
“噢？实时第一居然是新人，你当时也没有第一个本就第一吧。”
听见身边男人说话，在安全屋稍微休息，正整理着手机图库的宋洐之头也没抬。
“我看看回放……嗯？”
结果男人顿了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靠，我靠，这新人真行啊？嘲讽观众，怪不得被骂上第一了。我看看叫什么……唐眠？”
宋洐之滑动着图片的手指一顿。
他抬头，盯着对方，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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