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加班夜（四）
【恭喜玩家唐眠登顶直播间实施热度排行榜，可获得积分1000x登顶时间（以分钟计），该积分将在副本结束后统一结算。】
【请玩家再接再厉，为观众们带来更具观赏性的直播。】
直到系统的声音响起，周围的玩家才终于反应过来唐眠刚刚做了什么，王二更是看疯子一样看他——
这小子疯了，他知不知道如果观众真的厌弃了他，只要它们一力团结起来，不关注他的直播间，让他永远排在末位，不停地抽取惩罚，总有一次……总有一次他会死。
“你叫……唐眠，对吧。”常小小慢半拍地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我自从出了社会就没见过你这么勇猛掀翻压｜迫阶｜级的男生了。”
唐眠微笑：“谢谢。我才十八，天真任性一点，应该的。”
而周小胖在旁边只有叹气，但心里隐约又有些羡慕。
高中的时候，唐眠也这样，但并不讨人厌。
那时候他因为性格懦弱和不合群，被那群关在学校里经历无处发泄的男生们欺负支使，某天唐眠叼着冰棍路过撞见他挨打，忽然停下脚步在旁边看了一会。
那些人知道高一里有这么个出名的新生，和谁都关系好，见状就停下来，递出一根烟，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唐眠没有接那根烟，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是我们班的倒数第一。”
“你什么意思？想逞英雄，还是想代替他？”那些人吊儿郎当，都是在小县城里混日子的二流子，威胁道。
比现在看上去还要稚嫩的唐眠就叹口气：“我是倒数第二，他要是出事了，我就是倒数第一。”
“而且我最讨厌暴力。”
说着讨厌暴力的唐眠，打起架来是不要命的，疯狗一样，像是一种本能，不打就会死。最后这场一对多，以唐眠打趴三个结束。
不出意外，所有人都被逮到人的教导主任叫了家长。
唐眠的家长来得最晚，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跑来，身上还穿着本校高年级的校服——
那是当时高中部几乎无人不知的“传奇”，据说父母在外地经商，从入校开始永远是第一，脾气也很温和有礼的……宋洐之。
老师们见宋洐之都颇为意外，而宋洐之见着唐眠一身伤微微皱了皱眉。
最后，不知道中间怎么沟通，最终几个小混混被退学，周小胖没有再在县城里见到他们，而唐眠不仅没因为打架记过，还因为见义勇为被表扬。
对方周一升旗被点名上台时，眼里又茫然又震惊，觉得丢脸，手足无措红着脸被女生推上了主席台。
那是周小胖唯一一次和宋洐之接触，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宋洐之面前的唐眠，出乎意料地乖和听话，因为心虚不敢和宋洐之对视，只好耷拉着头发垂着脑袋……
周小胖晃了晃脑袋，收回思绪不再乱想。
别人不知道唐眠为什么这么莽，他可是知道的。对方失去记忆，虽然不求死，却也没有什么生的欲望，这对唐眠而言，就是一场游戏。
但是……但是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明不白什么也不记得就死在这里。
唐眠的直播间很快就从实时热度第一掉了下来，但目前仍然维持在直播间第一，有的观众骂他哗众取宠，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死，也有观众觉得有意思……但唐眠都不甚在意。
常小小跟他说了两句，见中年妇女对规则实在不太清楚，就好心地和对方解释情况去了。
“你怎么了？”唐眠转过头古怪地看着不说话的周小胖，“突然就哑巴了。”
“呃……”周小胖绞尽脑汁，实在编不出什么漂亮话，最后磕巴地老实交代，“我在想，该怎么劝你。”
唐眠闻言一愣，然后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劝我什么，有什么好劝的，操心你自己吧小跟班。”
他停顿一下，还是放缓语气：“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一个名字和一段不算开心的过往，死了也没有遗憾。而且死在这种游戏里也蛮有意思的，这不比庸碌老死好玩多了。”
“可是！”周小胖忽然说，“可是你还有一个人没见到，所有要活下去。你要是在见到他之前就死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唐眠挑眉：“……宋洐之？反正我忘记了，无所谓。”
“你就不好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之前会一直追着他跑吗？”周小胖几乎把自己一生的情商都快用完了，“你真的很喜欢他。”
唐眠承认，他确实有点好奇，失忆前的自己为什么穿着写着别人名字的校服，听周小胖的意思，他似乎还是追人的那个。但是，说到底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不太好奇。”唐眠说，莫名其妙烦躁起来，“管他是谁，喜欢他的是没失忆的唐眠，我……”他忽然闭了嘴，那半句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周小胖还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唐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改了口：“我尽力……一定努力求生，行了吧。反正玩游戏如果不能通关就没有意义了。”
“真不明白就算高中救过你，你这么在乎我死不死干什么。”
“太好了！那，那接下来怎么办？”周小胖闻言立刻破愁为笑，还认真分析，“经过刚刚那一波，这一个小时的热度结算你肯定不用担心了，但是，下一个小时怎么办？”
唐眠说：“从字面上看，副本只持续两个小时，这次结算时间是22:05，而24:00副本结束，不会有第三次热度结算。当然……也要考虑意外情况，那就是如果24:00副本没有结束。”
他挑眉一笑，少年气十足：“但是没关系，无趣比惹人厌烦更危险，只要观众还觉得你能带来趣味，就不会落入那种境地。”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来梳理下目前的情况。”
唐眠兴致勃勃，像是小孩子碰到了喜欢的玩具。
“我们可以加入吗？”
常小小拉着中年妇女过来了。
她隔着磨砂隔板看了看另一边正在查看工位上东西的王二和混混青年，压低声音飞快说：“我抽到的新手卡牌是‘一张中奖的彩票’，据说可以开出想要的东西，但是价值不可以超过500万，24小时内只能使用一次。”
“宁阿姨的卡牌是‘校门口的馄饨摊’，使用后可以强制吸引怪物的注意力30秒，也有冷却时间。”
她在展示自己是有用的。
这场游戏，她要活下去。
“听上去很有用。”
唐眠拦住想说话的周小胖，眨眨眼，也压低声音，他不讨厌这样求生欲很强的人，相反很欣赏，“我想知道，为什么选择我。王二作为老玩家，信息和经验都更丰富，而我，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刚刚的惩罚是什么，万一影响很大怎么办？”
“王二绝不会在紧急情况救宁阿姨，但是你会。遇到危险或者困境，恐怕他会比那些鬼更早对我们下手。”常小小说，“比起王二，我们都是弱势，我们的联合会更紧密，更可靠。而且，我觉得你比王二更有潜力。”
她说完顿了一下：“……所以，系统给你的惩罚是什么？”
唐眠回忆了一下刚刚杂乱之中听见的系统音：“好像是痛觉提高100……吧。总之，问题不大。”
“那么合作愉快，姐姐。”他甜蜜地笑了一下，颇正式地伸出手和常小小握手。
唐眠注意到自己直播间弹幕突然多了起来，挑了挑眉，正常称呼，激动什么。
“还有20分钟。”他看了一眼时间，“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来交换和梳理一下信息，从哪里开始……你们玩过恐怖类型的游戏吗？”
“每一款恐怖游戏，基本都会设置死亡陷阱和障碍，以及一些任务，来推动玩家探索，最终达成某种结局——badend、normalend或者tureend。后两者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happyend。”
比起和众人讨论，这更像是借着和其他人说话，在进行思考和梳理：“总的任务是22:00到24:00在公司里加班，在这两个小时内还会有不同的危机与任务。”
“第一个任务，要求准时到岗，有两个障碍，一个是确定自己的身份和工位，另一个是准时，按照刚刚那个‘总经理’的说法，没有准时到岗，会在办公区外遇到其他更恐怖的事件，而到岗，但是没有自己的身份牌的人，则会直接被总经理处理——‘这里不欢迎非职工’。”
他语速很快：“而职位，或者说工牌，是可以被抢夺的。”
“你确定吗？而且你是怎么知道可以抢夺的？”常小小问。
唐眠把外套稍微掀开，露出“保安唐眠”的铭牌：“因为我抢走了王国强的身份，在我拿到这个铭牌的时候，上面的字就改变了。”
他又看向常小小：“王二是个通过虐杀新人获得关注的惯犯，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对方闻言虽然吃惊，但仍保持了镇静等唐眠继续说。
“我原本的职位应该是客服，王二拿走了我的工牌，试图让我死在这一环。但是，我发现，app并没有直接定下玩家的身份，而是让我们依靠工作牌分辨自己的身份，所以我赌了一把，这个判定只看牌不看人。现在看来，我赌对了。”
“怪不得刚刚那个怪物说两个客服已经到齐了，原来是这样。”常小小感叹。
“这样说，王二拥有两张工牌，现在就同时身兼两个职位，那么要完成的工作也是双份的。”周小胖慢吞吞说，那张脸还是很老实，完全看不出来幸灾乐祸。
“嗯。”唐眠说，“我猜他现在应该也发现了这件事，解决的办法大概是把工牌传给下一个人，所以你们要注意，他可能会偷偷把工牌放到你们身上。”
“当然，放尸体身上也行，不过我提前把王国强的尸体藏起来了。”
他小狐狸般狡黠一笑，又像个小恶魔，直播间热度下降的趋势一缓。
常小小目瞪口呆，见识了唐眠的报复欲。不过也是王二活该。
“从王国强的尸体上拿走铭牌后，我迅速走过一遍办公楼，无论如何都去不了10到12楼之外的区域……10楼往下走，或者12楼往上走，尽头都是水泥墙，这个之后再论。”唐眠转着不知道从哪张桌子摸的笔，“说回目前的任务。”
“根据之前的情况，我觉得不同职位的工作应该是不脱离现实的，当然，肯定有其他陷阱，我说一下我的想法。宁阿姨是客服，这二十分钟最好不要离开工位，防止错过电话，同时，现实里客服最怕的就是客户的纠缠、不满意的投诉，也需要注意。而常姐姐的职业是销售……”
“我需要推销房地产，但是……顾客是谁，又应该如何联系？现在还是晚上……”常小小接过话茬，分析起来，“我可以看看工位上有没有联系册，一般销售都会把潜在客户整理出来。”
唐眠补充：“还有客服接到的电话，对面也是潜在的客户。但游戏不会这么容易，随机应变吧，常小姐和阿姨可以互相照看。”
“周小胖，你觉得人力实习生会做什么？”
周小胖正听得迷迷糊糊，骤然被唐眠问到，有种上课被数学老师点起来的惶恐紧张：“……呃。”
“就……就做人力应该做的……招人？”
“嗯哼。”唐眠不置可否，“招鬼么？”
常小小先笑，吐槽道：“果然是学生，我毕业前也这么天真。”
她解释：“大多数小公司的实习生，就是打杂跑腿背锅的，哪里需要去哪里，不知道这个本里你要做什么，你可以看看自己工位上有没有什么信息。”
“哦、哦。”周小胖老实地用手机记下来，感激地点头，“谢谢你。”
“我和周小胖一起行动。”唐眠说，“保安的身份可以离开办公区自由行动，虽然到处巡逻看似不安全，但一味趋安避险，也意味着信息的固化和不足，那才是最危险的。”
“ok。那么……”唐眠放下笔一拍手，“做事吧。”
三个人都迅速在自己的工位上翻找起来。
刚刚还在工位上的混混青年和王二在他们谈话时就离开了办公区，唐眠先是领导巡视一样悠哉地在办公区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就大摇大摆地来到王二两人的工位上检查起来。
这两人的工位，可能是因为是同一职业，设置得一模一样，连桌上划痕都一样，只有右上角贴的员工信息不同，简直像是复刻的，看得人微微有些毛骨悚然。
东西和普通的办公室工位没什么区别，一台公司统一配置的台式电脑、一盆枯死的仙人掌、装着半杯水的马克杯……
电脑自动熄屏了，很像是工作做到一半没有关机就离开了，大概准备之后继续，这应该和技术人员这个身份的任务有关。唐眠试图开机，发现需要密码，只好作罢。
唐眠把目光移到角落的仙人掌，皱着眉头拈了一点泥土，非常奇怪，仙人掌分明是枯死的，盆内的泥土却非常湿润，他忽然嗅闻一下自己的手……有淡淡的烧焦的味道。
其他就没有什么了，文件之类的线索估计早就被王二和混混青年藏起来或者带走了。
唐眠发了会呆，忽然一挑眉，应该还有一个工位……
技术人员和客服的工位分布在两端，唐眠手插着校服口袋，慢慢走过去，小心避开各种桌角和杂物——笑话，他现在可是两倍痛觉——这么一想，他觉得脑袋痛得更厉害了。
他绕过正在专心登记工位上有什么东西的宁阿姨，在最角落找到了那个工位。
工位右上角贴着王二表情木讷的大头照。
……
过了两分钟。
寂静的办公区域中中忽然响起一阵轻柔的电话铃，流水的声音原本应该让人觉得悦耳放松，此时却显得格外悚然，听在几人耳朵里像是催命。
“哪里的电话？”常小小最先反应过来，“不是宁阿姨这的。”
周小胖哆哆嗦嗦从自己工位探出头：“……那是哪里的？”
“啊。”
唐眠从最角落里的工位站出来，手里发出微亮——是手机屏幕的光，他在众人的目光里，按掉电话，“是我的手机。”
“我用工位上的座机打的……”他一脸无辜和抱歉，“我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真的可以打通……在没有信号的时候。”
他面前虚化的弹幕刷过。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10086]
“靠，你这要吓死人了。”
常小小忍不住爆了粗口，众人松了口气。
“叮铃铃、叮……”
“又来？下次提前和我们说一下……”常小小说到一半察觉到不对，这次声音不一样。
她看向唐眠。
唐眠依然一脸无辜：“这次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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