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剑礼(五)
大盛历启元六年八月十二。
“沈昌黎何在?!”谢秋时一行已然到了藏剑山庄。
“我是藏剑山庄庄主,谢掌门开口就找昌黎剑首,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公子越不卑不亢,不退不让。
其实前日晚公子越找沈昌黎谈了谈,希望今日他不要出面,藏剑山庄的新庄主正需要一件大事去树立威望,眼下之事便是最好的机会。
沈昌黎原是不想答应的,毕竟关乎藏剑山庄命途,可看着眼前的孩子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便答应了。
谢秋时站在堂中,怒指公子越,“三日之期已到,你还有何说辞?沈昌黎不在,就更没有人能护得住你。”
公子越摆手示意,语气笃定,“谢掌门莫急,藏剑山庄今日定然会给谢氏一个交待。况且,堂堂藏剑山庄的庄主,又何须他人相护。”
谢秋时闻言哼了一声,心想: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随后回身坐在椅子上,等着公子越口中的“交待”。
只见公子越向前走了两步,看向司徒慎,“慎兄,可是第一次来我藏剑山庄?”
众人目光齐聚司徒慎,或惊讶,或看戏,任尔东西南北风,他也不退避,“是。”
公子越见他如此,继续说道:“藏剑山庄虽说不是什么皇宫殿宇,但也算不得小,路径弯绕,若是无人引路,很难找到要去的地方,慎兄可也这么认为?”
司徒慎虽不明白公子越此言用意,但还是据实应答,“不错。”
闻言公子越忽而声色具厉,“那为何昨日无人引路,你就自行能找到锻剑炉,庄里的小厮说你未曾问路,你有何解释?”
孟安看向司徒慎,满脸担忧,司徒慎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无事,随后开口说道,“因为在那之前,我是去过剑炉。”
胡笑贤见他应得爽快,便道,“哦?这便是承认了吗?”
公子越不管旁人之言,接着说道,“你是碧楼的人,若此事是你所为,可是子语先生授意,亦或是江湖中人与碧楼有了交易?”
谢秋时闻言,立时拍案而起,咬牙切齿,眼带狠意,“是你?!”
“不是。”司徒慎回道。
一旁的阿谨缓步走到公子越身侧,看向司徒慎,“司徒公子可要据实说来才好。”
司徒慎转移目光瞧了一眼言者,“有劳谨姑娘提醒。”言辞略显冷漠。
随后话锋一转,接着解释道:“前夜,子时前后,有两人从我房前经过,其中一人脚步甚轻,几乎被雨声掩埋,我想,必定是个高手,一时好奇,就跟了上去,就看见两人打着伞一前一后走在前面,其中一人提着灯笼,另一人提着剑,我跟在后面,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剑炉外,思量一番,觉得不好多事,毕竟剑炉是藏剑山庄重地,所以又折了回去,并未踏入剑炉。”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唐齐安问道。
“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怕发生现在这种情况。再者,若我要杀人,又为何在试剑礼上救下他。”司徒慎道。
一席话语,倒是与公子越先前猜想所差无几,“可看清那二人是何模样?”
司徒慎眉间微皱,仔细回忆,“没有,夜里太黑,雨又大,只是隐约看着那提灯笼的人,好像着的是短摆的衣裳。”
三言两语,你一句我一句的,一旁的谢秋时已然没了耐心,“公子越,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吗?”
公子越一边安抚,一边解释道:“谢掌门稍安勿躁,行凶之人对我藏剑山庄的布局很是了解,必定是借由试剑礼之机,提前几日到达勘察地形。”
旁侧的阿谨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犹豫之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或者,行凶之人,本就是藏剑山庄的人。”
闻言,众人惊愕,议论声起。
什野朔流刹时间冷脸突变怒颜,“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秋时终于听到了有用的信息,若在此抓住藏剑山庄把柄,既能为谢小川报仇,又能打压藏剑山庄这样一个江湖对手,“让她说,若问心无愧,就让她继续说。”
“阿谨。”公子越向阿谨示意继续。
阿谨长出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谢小川剑未出鞘就死于一刀之下,我们原先的思路是,行凶之人刀法应已入造化之境,筛查之下我们将碧楼司徒慎、泽西部胡笑贤、第一镖局冯穆、白门白柳、无影剑王宜良,以及烈焰刀王衡列入疑凶之列,并特意命人将他们叫去剑炉,又不安排引路,就是想看看这几人中有谁不问路就能找到剑炉,那人便最俱嫌疑。却未曾料到,当日又出现了王衡的尸体,亦死于一刀之下,与谢小川之死如出一辙。而那日,轻车熟路自己走到剑炉的,只有一人,便是司徒公子。这就更奇怪了,正如司徒公子所说,若要杀人,又为何救人,我家庄主相信司徒公子为人,所以今日才要当众问个明白。”
“那你究竟有何证据证明是山庄内部的人干的。”什野朔流不耐道。
阿谨不紧不慢,还是跟着自己的节奏,“朔流剑主莫急,我原本也不确定,但方才司徒公子所言,倒是提醒了我。行凶之人对藏剑山庄非常熟悉,若是提前几日到访的宾客,便只有大千寺的惠觉小师傅和封阁的单姐姐,他二人又不擅刀。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便是,行凶之人本就是藏剑山庄的人,而且,是三个月内进庄的新人。”
“哦?你如何得知是三月内的新人?”胡笑贤起了兴致,随即问道。
阿谨微微一笑,“三月前,藏剑山庄广发请帖,邀武林中人齐聚藏剑山庄,参加试剑礼。试剑礼的头筹礼是霸王剑垓下,谢小川作为谢氏弟子翘楚,这等机遇又怎么会错失。凶手便是看准了这机会,他定也料到谢小川此时会出现在此地,所以,他提前来到山庄,蛰伏在此,等待时机。谢小川死的那夜雨下得很大,山路可是不好走,若冒然离庄,恐怕还未走出藏剑山庄的辖地,就会被抓住。所以,为了脱身,在第二日的夜里,他又杀了烈焰刀王衡,想要将嫌疑引向一个死人,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说了这么多,那究竟谁是杀人凶手?”谢秋时道。
“司徒公子夜里看到的提着灯笼的人,着短摆衣衫。藏剑山庄倒是有人,会着短打。”阿谨道。
“什么人?”谢秋时道。
“庄中小厮。”公子越蓦得明白,脱口说道,“筹备试剑礼时人手不足,所以沈叔叔一月前补充了一次人手,我想人就是那时进来的吧。”
阿谨默契地补充道,“这也正好解释了一点,那就是,谢小川为何会对行凶之人毫无防备,一个小厮,奉主人之命去请一个客人,任谁也不会怀疑。”
推测至此,公子越还是有些疑问,“若如你所说,要怎么才能知道是哪一个小厮?”
闻言,阿谨看向司徒慎,“这还得有劳司徒公子才行”
“我知道是谁。”说罢,司徒慎拿起桌上的茶杯向阿谨的方向掷去,杯子划过带起的风拨动阿谨的耳坠,顺着那边看去,阿谨身后的小厮正欲离去,茶杯眼看就要击中眉心,那人头一歪,躲了过去,杯子打在墙上,摔个粉碎,随即想转身逃跑,然而麒零刀已然架在了脖子上。
“你跑不掉的。”司徒慎笃定道。
“这是那日叫我们来前堂的那个人啊。”孟安一下便认出了那人。
“李全。”司徒慎说出了一个名字。
“慎兄从何看出端倪?”公子越问道。
“脚步,很轻,谢小川死的那夜我听到的便是这样的脚步,第二日一早有人来敲门,小孟安说他如果不敲门,便不知道门外有人,我当时不甚在意,现在想来,倒是明白了。”
刀下之人声音微颤,辩解道,“小的只是平日走路轻了些,人不是小的杀的,小的没那本事啊。”
此时,公子越暗处向什野朔流示意,什野朔流一句话也不说,拔剑挑起那柄架在脖子上的刀,随后向李全砍去,出手便是杀招。
此番试探,却让李全原形毕露,脚下功夫一施,险险躲开什野朔流的剑。
谢秋时看得明白,“尽林游涧步。”
“你也是青城派的人。”公子越道。
“是你杀了川儿。”谢秋时道。
见事情已然败露,没有可隐藏的了,李全轻蔑一笑,“是我又怎样?”
谢秋时闻言,拍案而起,一把掐住李全的脖子,咬牙道:“为什么杀川儿?!”
被扼住喉咙之人脸色煞红,呼吸困难,哼哼哧哧出一句话来,“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说罢,之间齿缝中露出丝丝血迹,谢秋时立时松手,伏一上前查看,人已经断气了。
伏一从李全的衣物中搜出了一个褐色的扁口小瓷瓶,里面的东西无色无味,或许,便是杀死江湖两大高手的关键之物罢。
不过就目前而言,一切都只能是推测了,能给出答案的人,此刻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尸体,又怎么会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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