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喜宴(四)
天渐暗,喜宴开。
公子越双手举杯,杯中酒满而不溢,只见他昂首见礼,仰天饮尽。
乐起百鸟朝凤,龙凤呈祥,取吉祥和谐之意。
席间欢腾,祝词声声,贺大好儿郎,愿子孙满堂。
女镖师付绮,一袭红衣潇洒肆意,推杯过盏,饮得痛快,见公子越过来,撂了手中的小杯,把着酒壶便迎上前去。
许是喝得有些多了,走起路来歪歪斜斜,一个不小心,就要倒在公子越怀里,见这架势,公子越霎时间有些慌乱。
也多亏她身后之人利索,一把揪住,将她拉了回去。
“庄主莫怪,她吃多了酒便是这德行。”
“三爷言重了。”
付绮被刘三爷提溜在手中还不安分,巴巴儿非要凑到公子越近前,拿着酒壶的手伸出一指,抵到他的下巴,“小模样生得好看,就是可惜了”
被这么露骨的调戏一番,公子越立马吓得后退两步。
“失礼了。”刘三爷将她扯回,不好意思道。
“小庄主,今儿是托了你的福,我可有段日子没尝着这味儿了。”三爷将她提溜回桌时,她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摇了摇手中的酒壶。
老夫人拉着沈熙闲话,嗔怪二女儿连亲弟喜宴也不参加,几年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每次都是拿书信打发,不知她在外边过得可好,是胖是瘦云云
几位剑主大人落座一桌,却只有什野一人杯不释手,自己喝得没趣了,便想拉上身旁的几人,问伏一,伏一摆手,拒不饮酒;问唐齐安,唐齐安摆手,直言酒量不行;再问沈昌黎,沈昌黎摆手,瞧着女儿眼色。
别人喝的是喜酒,什野喝的倒像是苦酒,好生有趣。
公子越逐桌敬酒,几巡酒过,却没看见他今日最该感谢的人。
眼神搜寻,几番无果,便想作罢时,听得身后有人说到,“庄主可是在找我?”
公子越回身一看,正是他在找寻的谢氏大小姐。
此时,轻纱已不在眼上,灰色的瞳孔中映照着点点光亮,一时错愕,他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否真的患有眼疾。
收回神思,公子越说道,“谢姑娘今日解围,越,没齿难忘,此后若有差遣,直言便是。”
“庄主客气,谢氏与藏剑山庄之前或有摩擦,但那已是过去,如今,我代表谢氏,与藏剑山庄交个朋友。”谢有晴娓娓说道。
“谢姑娘是个清明之人。”说着,公子越摆起酒杯便要敬她。
哪知谢有晴抬手拦住,“庄主,新婚之夜,酒若是喝多了,小心误了正事。”
公子越一愣,知晓其意后,嘴角一抿,含笑道,“谢姑娘美意。”
相谈甚欢亦有尽时,谢有晴不愿多做打扰,便先行告辞,公子越回礼送别。
在她转身之时,自袖间摆出一物,垂在手腕下。那是一颗串着流苏的珠子,于黑夜之中,发出莹莹之光。
不一会儿,两个谢氏小仆便来找她,离去时,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嗔怪,叫她不要一个人乱走,怕有危险。
会发光的珠子,他也曾见过一颗
甩开思绪,他瞧这欢宴,心中似开了花儿。
他是真的很开心,这是几年间,为数不多的,真正开怀的时候。
喜房外,众人搅闹,大喊:祝愿夫妻同到老,早生贵子俊儿郎。
墨姚抱着小阿宝,挡在门口,左右就是不让公子越进去。
墨姚瞧着公子越不明所以,心中也是无语,便将阿宝担至一臂,倒腾出一只手来伸了出去,摊在公子越面前。
瞧着面前的这只手,他左右还是不明白,旁边看热闹的众人见了也是着急,忙不迭提醒道,“庄主,喜钱!”
公子越这才知道,若想进自己的喜房,还是要散喜钱的,便掏出一锭给了去。
哪知银钱方才到手,墨姚怀中的小阿宝竟也有样学样,伸出一只手来。
众人开怀大笑,这小子,从小便知道护着娘亲,长大定是个孝顺孩子。
公子越也是笑意晏晏,自怀中取出一把小金锁,给了小阿宝,若细瞧去,金锁正反两面刻有“赵氏”“缘君”四字。
闹过后,公子越将客请离,推门进了房去。
火红花烛燃劲欢,夜半春光不可堪。
阿谨端端正正坐在塌上,双手并起,放在膝上。公子越走近,拿起秤杆,掀开大红的盖头。
朱唇玉肤美人儿,这是他的新娘,他的妻。
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她的身旁。
两人板直坐于塌边,不知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就那么静静的坐着,相顾无言。
良久,阿谨站起身来,斟过一杯,饮下。
“为什么不问我”
“该我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告诉我,何须多问。”
阿谨叹笑,“公子信我如此,叫我如何再瞒你。”
只见她就近坐于桌边,瞧着花烛摇曳,开始说起:我确实,曾是碧波烟雨楼的朱雀使,两年前,被先生亲手废去武功
“如此,那便要好好感谢柳大夫,为你掩去这伤口,躲过今日之祸。”
阿谨嘴角一抿,“美丑一事,秦大夫怎会关切,若不是先生”
公子越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在阿谨眼中,孟子语并非奸恶之人,甚至能够在字里行间中感受到她的敬重之意。
如此,他倒是很想结识一下这位先生,可惜可惜
他走到阿谨身边,牵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阿谨看着他一脸真挚的样子,嘴角勾起。
“吻我。”
公子越闻言,愣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阿谨会突然这么说。
瞧着他慌乱的样子,阿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俯身将脸凑近了去,“那日不是很厉害嘛!怎么?今日就不行了?”
绵绵记忆涌上脑海,公子越呆着的脸一时间煞红了去,眼睛睁得圆圆,结结巴巴道,“那那日不是梦”
阿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要赖账?已经来不及了哦。”
此间便是: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
大盛历启元四年。
袭王宝藏现世,人心蠢动,江湖汇聚,依九江舆图所引,共探袭王洞。
可谁都不知道,那一去,便是一场灾难。其中机关重重,叫人有去无回,自袭王洞活着出来的,屈指寥寥。
于江湖而言,便是极其惨烈的损失。
袭王宝藏的由来,传说是前朝末时的君主,敛尽天下瑰宝集于一难寻之处。而那处,便是后世所称的——袭王洞。
相传,此任袭王,骄奢淫逸,酷爱稀世珍宝,环伺魑魅魍魉者众多,为投其所好,不惜搜刮民脂。日久,百姓苦不堪言,已至水深火热之境。
盛祖实感天道崩坏,便揭竿而起,却为百姓纷纷拥护,如此,覆了袭王天下。
可袭王死后,那些稀世之宝也跟着一起失了踪迹。
唯流传——破九江者,得抵天下。
九江舆图所绘,便是袭王宝藏之所在,只要解开舆图的秘密,便可得到匹敌天下的宝藏。
天下芸芸,心向往之。不仅因为那倾国的财富,更因为那绝世秘籍和那一柄天兵之器——囚龙尺。
溪谷之内,卧榻的少年拿着一封书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字,可他却看了很久。
渐渐的,少年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信纸随之颤动。
寥寥几字,带去的,却是他父兄双亡的噩耗。
少年心肺渐激,一口血自下而上涌起,喷洒而出,随后便如飘萍般,倒在塌上。
便是这时,一女子护着手中汤药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唤着少年的名字,少年未有回应。
女子走过几步,忽然发现了地上的血迹,再一抬头,便看见了倒下的少年,嘴角还挂着大片红色。
手间脱力,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摔落在地,药汤与碎片齐齐飞溅,女子不顾许多,急忙上前查看,探得少年气若游丝,心间一沉,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大夫来瞧时,那少年已经入弥留之际,大罗金仙亦是回天无力。
女子坐在塌边,握紧了少年的手。
少年硬撑着睁开了眼睛,病痛与悲伤已然将他消耗殆尽。少年艰难咽下一口气,缓缓开口,“阿姐何以为继”
眼角湿润不止,女子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张沾染血迹的信纸,此刻就躺在她的袖中,可她又能怎么回答呢
“所以啊,你必须好起来,只要你还在,家里就”
“阿姐家中只能拜托你了”
那是少年此生说出的最后一句话,那双清澈的眼眸,渐渐阖上,就再也没有睁开来。
感受到手中渐失的力道,女子眉目颤抖,紧紧拧在一起,双眼久久未曾睁开。
“嗯阿姐知道了”
在那之后,江湖中便流传开这样一个故事:藏剑山庄那个娘胎里带病,说活不过极冠之年的小公子,幸得鬼医圣手,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若说使得什么灵丹妙药,便是取了他胞姐的一颗心来,作了药引,使的是以命换命的手段,才叫他康健如此。
后事纪:
大盛历天兴纪年初,探寻袭王宝藏的火苗在江湖中再度燃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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