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君
这场吸引徐智清注意力的游戏,最终以田夫人的到来结束。
田夫人是家主田壁第三任妻子,生的花容月貌,温雅可亲。
徐智清刚来的时候就盯着人家看,田家人以为她这个年纪应该是想自己母亲了,所以特意让田夫人每日过来陪伴。
田夫人一来就张开双臂揽着徐智清,一边抚摸她的头发,一边问:“这是怎么了?徐姬想家了吗?”
徐智清顺从的扑在她怀里,闷闷的问:“跟我一起来的人呢?”
田夫人:“他们都在读书呢,你今天不是见到了吗?”
“大人呢?”
“他们都是商人,护送你来这里也是为了卖货,货卖完肯定要走啊。”
田夫人说:“你父兄托我好好照顾你,他们说今年要是打了个胜仗,还能回来看你呢。”
徐智清笑笑,心道骗鬼呢,要是真的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还有,父兄,原主还有父兄?有亲人为什么不把她接回去?
小孩子是有任性的权力的,她不接受这个回答,继续问:“我说的是一直坐在马车上的大人。”
田夫人脸色微变,连揽着她的手臂也开始僵硬,但发现徐智清盯着她的看后,又迅速恢复了原来的表情,问道:“徐姬想见他吗?”
徐智清斩钉截铁:“想。”
护送徐智清过来的人叫杜毅,据说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的门客,城破前受托带着徐智清跑到这里投奔田氏。
杜毅对徐智清很恭敬,哪怕他们之前都没见过面,——一个在外院一个在深宅,要不是此次逃难,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际。
但杜毅的姿态还是很谦卑,他腰弯的头都快碰到地面了。
徐智清让他抬起头,还没问话他就开始哭,先哭路上死去的陪伴徐姬长大的忠仆,——难怪她路上会被这小子这么轻视,原来是家长没了。
再哭路途的艰苦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
杜毅一边哭一边咳嗽,讲到动情处整个人差点背过气,徐智清立马指挥玉儿过去为他送水,“欸,你都是为了我。”
杜毅咬紧牙关不肯喝,徐智清就让人过来掰开他的嘴,她身边的侍女虽然在事关田家问题上不太可靠,但对外一向都很听话。
她们很文雅的抱住杜毅的腿和胳膊,就连这小子的头都被一个美貌侍女抱在怀里,这时候再有一个佳人提着酒杯说:“叔叔,来饮。”
哪怕是子仲站在门口,都不敢说这是折腾人,美人送酒分明就是雅事!
杜毅衷心护送徐姬来此,徐姬不胜感激,美酒香饮款待,一片赤子之心,怎么能说她半点不好呢?
是以在徐智清看过来前,子仲悄悄溜走了。
田夫人正站在廊下,看见子仲过来就问:“徐姬怎样?生气么?开怀吗?可有哭泣?”
田夫人是望月城白家家主的女儿,她前面两个姐姐都嫁给了田壁,等上一个姐姐去世,田壁就向白家把她求了过来。
她性子很软,也没什么主意,嫁入田家以来不曾生育,把白家女儿给田壁生的每一个孩子都当成她自己的孩子。
田壁是她的夫君,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田壁要她照料徐姬,她就把徐智清也当成自己的孩子。
子仲摇头不语,身边的侍女哄着田夫人回去,“盼儿还在等夫人呢,他想夫人了。”
子仲一直守到杜毅出来。
杜毅被徐智清闹着灌了一下午酒水,他一哭徐智清就让人灌,他一吐,徐智清就让侍女请医者。
这半天下来吐都吐了好几次,但现在还是感觉肚子里全是水,一走动都能听见水声,两个健奴搀扶着他,远远看着很有几分女人大肚的风姿。
子仲其人面容俊秀,身姿挺拔,站在门口很是吸引人注目,他见到杜毅拱手说:“徐姬年幼,没有家长在侧,难免依赖旧人,还请包容一二。”
杜毅知道他是看自己笑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也不回话,让人搀着走了。
子仲站在他身后,回首,看见侍女端着饭菜进门,这才转身离开。
从这天起,徐智清想去哪里再也没遇到阻碍了,她换上利落一点的衣服,玉儿甚至会主动问要不要套车,“家里有马车呢,有了马车才能走的更远。”
但徐智清摇了摇头,她更喜欢把一个地图拼完了再去其他地方,田家她还没逛完呢。
她说:“带上两个健壮的女仆,我要她们陪我游戏。”
然后就以自己居住的院落为起点,呈放射状延伸自己的足迹。
田家很大,徐智清问起,侍女就骄傲的说:“田家的传承比齐国还要绵长,大王死了,但田家还在。”
齐国。
徐智清用早就丢给高中老师的历史知识想:哪个朝代用齐当国号?世家吗?
她带着侍女一路暴走,看见凉亭水榭也会停一停,偶尔让她们捞池子里的鱼,有时候又说饿了让厨房送饭菜,游山玩水一样逛了大半个月。
最后脑海中终于有了田家的大致轮廓,田家分内外两部分像一个回字形迷宫,迷宫的正中央就是上次审问她的中庭,那里是田家宗祠。
内宅里住的离宗祠越近的人身份越高,田家子弟跟徐智清这种身份尊贵的客人住在内院。
她仗着年纪小带着侍女横冲直撞见了好多人,田家子弟大多知道她这个人,和善一点的会请她吃点心,不客气一点的远远见着她就紧缩大门。
还有些院落套了锁过不去,但门墙低矮,徐智清正寻思着能不能翻过去,玉儿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立马阻止:“徐姬,不要惊扰贵客。”
徐智清要是还坚持,玉儿就会跟她说这里住的是谁谁谁,有哪些出名的事,想要借此吓退她。
徐智清看着她感叹,这么活脱脱一个百科全书,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田家的侍女都是跟着自己伺候的公子女郎一起长大的,说是奴仆,但教养一点都不输那些读书人,甚至因为有名师——蹭田家的老师,知道的更多。
但因为还是属于奴隶,田家没有像教导自己的子弟那样教导他们,他们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装的东西代表什么。
玉儿就说其中一个客人在某任大王还没死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客人家在这里繁衍了三代,客人的祖宗跟田家哪个祖宗好,怎么怎么样。
徐智清:“三代?”这是作客吗?这是养爹呢吧。
玉儿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得意于田家的大气:“客人跟田家感情深呢,生下的孩子也取姓为田,现在跟着公子们一起读书呢。”
徐智清:“……”她以为家族都是聚居繁衍,虽然分嫡系旁系,但至少都有同一个祖先,但这种居然也可以?!
她虽然只跟田家的主人打了个照面,但却能看出来他不是一个“心怀天下、大公无私”的人,再者退一步说,资源都是有限的,田家子弟会允许一点血缘也没有的兄弟骑在他们头上?
她看着玉儿,又看着身后一眼不错的看着自己的侍女,突然明白了。
她们以当田家的奴仆为荣,主人说的就是真理。
把这个客人的底扒完,徐智清才会转到下一个院子,短短半个月她就数出十三所这种独立的院落,客人中间繁衍三代的不多,只有两个,剩下都是客居在此的姻亲及其青年子弟。
最短的一个也住了五年了。
这真是作客作成自己家。
而她这个徐姬跟他们相比更加特殊一点,——虽然同在内院,但她住在田家嫡系子弟中间,地位超然。
外院住着徐家养的门客、护卫、健奴等等,按玉儿所说全都是些“贱人”,没有拜访的必要。
徐智清没有继续试探田家的底线,从善如流,第二天就让马夫套车出门绕着田府转了一圈。
田府占地极大,虽然徐智清没有看见这个名叫望月城的地图,但从马车赶路半刻钟才赶到下一个路口,而代表田府的门墙消失时,还是能感觉到田家在此地的权势。
以玉儿为首的侍女一直陪伴在徐智清身边,跟之前把她当小孩子糊弄不同的是,她们开始回答她的问题了。
比如现在,徐智清指着路口问:“城里还有什么热闹的地方?”
玉儿就说:“西市有集市,这两天赶着年节,应该更热闹点。”
马夫会意的勒了一下缰绳,徐智清看见两旁的道路越来越宽阔,过了半刻钟遇见了第一辆马车,然后就是喧嚷的人声,街道两旁有数不清的店铺,米面粮油、宝石香料、皮毛咸肉应有尽有。
她本来想下车转一转,但田家的马车一出现,马车周围就形成一个真空地带,马车往哪里一停,哪家店铺就赶客准备迎人进门。
她被人众星捧月般迎进去,侍女甚至不允许店家开口说话,如此几次,她逛过书店、布店、首饰店后还是一无所获。
第一天她就这么回去了,买来的东西全都赠给今天陪伴她的侍女。
回答她问题的可以多拿一匹布。
第二天,就有更多的侍女开始主动开口为她解惑。
她知道自己所在的国家名为齐国,田是齐国国姓。
田家是齐国大王嫡脉,因为对头郑国不要脸的刺杀,齐国大王身死,临终前要求子孙不得再继王位,所以田壁的爷爷就带着族人迁到了承洲望月城,旁系留在其他城池繁衍。
齐国已无国君一百余载。
侍女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闪烁,徐智清记得她叫小莲,这是第一个越过玉儿主动向她投诚的侍女,徐智清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齐国无君,那谁掌乾坤呢?”
小莲回头看着她,面容惊诧,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可以猜到这些。
徐智清:“……”她有这么傻吗?一个地方群龙无首肯定能耗死,大王死后肯定是出现一个猛人把大家都收拾服帖了,要不然……
她掀开钉在车窗上的布料,远远就能听见集市传来的叫卖声,男孩女孩走街串巷游戏,时不时落下一阵笑声。
要不然就不会出现这么和睦的景色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玉儿拍了一下小莲的手:“徐姬累了吧?要不要用点心?”
小莲就乖顺的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徐智清叹了口气:她们到底在瞒着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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