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试炼（五）
“退后！”
“退后！”
耳边的声音渐渐缥缈，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顾敛发觉周遭的一切都看不清，眼前霎时漆黑一片。
“望霜，望霜？”
“你们在哪里？”
顾敛紧握手中的长剑，在黑暗中摸索，警惕地呼唤刚才还在身边的同伴们。
不知道一人独自走了多久，眼前猛然燃起一簇光亮，伴着甜腻的香气，照亮了他前往的路。
缥缈的雾气中探出一只纤细的手，它直直抚向顾敛的脸。
顾敛当机立断用剑砍去稀薄的雾气，那只手被风吹散，又重新聚拢成一个曼妙的人形。
她着一袭红色的喜袍，容色艳丽，低声笑了几声。
“道长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装上愣头青了呢？”
耳边的靡靡之音灌入神经，顾敛头疼欲裂，原本消瘦的身形变得蓦然高大，他半跪在地上紧紧握住拳头，额头前皆是汗水。
“你是谁？”
女人踱步走到他的面前，弯腰用玉手抬起顾敛的下颚，笑道，“吾乃这画中仙，道长若是有愿，皆可许。”
顾敛闻言低笑，单手握住女人白皙的皓腕，抬头盯着眼前的她，反问道，“若是可许，仙长要拿什么证明？”
女人哂笑一声，她低头靠近男人的脸侧，红唇贴向他的耳侧，魅惑低语道，“瞧。”
顾敛愣神片刻，面前的女人蓦然消失在眼前，再次漆黑一片。
他讽刺一笑，自己的夙愿就连当今最有望成佛的玄度法师都完成不了，一个区区自称画中仙的妖鬼又该如何应许？想来也是哄骗与迷惑，不要相信的好。
罢了，快离开这里才是要紧的事。
顾敛抬手掐诀，闭眼探寻这结界的弱点，沉寂了半刻，他便又执剑朝着探查的方向而去。
越走，前方的路便越来越豁然开朗，逐渐聚起一个光亮。
顾敛抬步迈进这个光点中，眼前的一切蓦然清朗起来。
一处处巍峨的宫殿耸然而至，此时正值春季，桃花开了一大片，春意盎然。
顾敛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愣然看向四周。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乏了。”
埋怨的娇声在头顶响起，顾敛抬起头，小姑娘穿着翠绿的衣裙，站在楼阁中，低头看向他。
少女笑得狡黠，双手捧着一堆符纸，挑衅看向顾敛，“你这个臭道士，这些破纸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顾敛愕然看向她，紧握乾坤剑的手蓦然颤抖，“殿下？”
那小姑娘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展开双臂将一大堆的符纸抛了出去，“本宫现在就把这些破纸都扔了，让你这个臭道士多管闲事！”
“不就是偷摸跑出宫去吗，为何要告状给父皇？”
“我又不是没认真温习法术，你可真烦。”
飘飘洒洒的纸片如同雪花般从半空中落下，顾敛紧盯着她的身影，展开手心，虎口处的牙印还在泛着红。
他颤抖地紧握手心，心中荒唐的想法蓦然现了形。
“喂，顾敛！”
顾敛没有理会楼阁处踮脚嚷着的少女，径直奔向了不远处的一处大殿内。
推开门的刹那间，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前方那柄龙吟剑竖立在烈焰中央，蓝色剑身裂开了金色的纹路。
火焰足以吞噬一切，周遭燃起灰烬，火星零点，只余脸颊旁随风飘起的发丝。
原来他来到了两千年前的祁朝，那个她还在的祁朝。
眼前的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祁朝帝姬，还是那个在自己的庇佑下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顾敛想到这里，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思念，深邃的眼好似泛上了泪。
小姑娘跟着他的脚步站在门口，瞧见他那幅模样，笑了半声。
“怎么？此次下山找到可御此剑的法子了？”
顾敛蓦然转身抱住了眼前的姑娘，这几千年的思念与留恋似乎都到了尽头，怀里的她就是真实的。
还是他的望霜。
兰望霜愕然极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道士在离宫半月后竟然性情大变，抱住了自己的徒弟，而且好像还哭了
她的肩头被弄湿了一大片，顾敛似乎将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泣不成声。
顾敛用宽大的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颇为不自在的小姑娘，心中皆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兰望霜低声咳了一声，别过眼不去看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怎么了？”
顾敛摇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藏在储物袋里的一纸符咒递给了她，“这个你拿着，以后若是遇到危险它能救你一命。”
少女接过这纸符咒，看了几眼，发觉这符纸密密麻麻都是花纹，颇有些意外，“这符咒你画了多久？”
男人闻言摇了摇头，“没几日就画好了。”
也只是画了两百年罢了。
顾敛苦笑了几声，又看向屋内的龙吟剑，面容带上凝重。
当年就是因为这把剑，她才会被扯入这场一眼望不到头的阴谋中，让往后的她夜不能寐。
为了避免以后发生的一切，他又开口叮嘱了几句。
“以后离这把剑远一些。”
小姑娘闻言一怔，随后又哼了一声，“谁稀罕啊，你最好是可以用这柄破剑帮父皇抵御敌军，不然本宫定会便带着人把这剑给折了。”
话音未落，破剑便发出阵阵争鸣，呼啸而过，直直指向她的面颊。
少女瞪大了眼，锋利的剑刃侧滑过她的脸颊，便又回到了那处铸剑池。
兰望霜惊讶地听着周围的细微风声，惊魂未定。
“龙吟剑有灵性，不要招惹它。”
顾敛抬手结印将这扇门关了上去，又调来了几位记忆中的亲信，命他们在此守卫，尤其要提防那人。
他嘱咐完，便背手往外走去，神色中皆是凝重，
小姑娘耳朵尖，抬脚便跟在顾敛的身后，一直问道，“为何要提防大将军？难道他真是国贼？”
“反正不是个好人，你离他远些。”
兰望霜嗤笑了几声，明明前些日子离开前还特意嘱咐自己有危险去找大将军来着。
这才几天就变了卦。
不过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只要父皇与他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自己。
想到这里，她又蹦蹦跳跳跟在顾敛的身后，伴着倾泻而下的夕阳，摸向自己还带些湿意的肩膀，止不住地发笑。
“娘娘。”
少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想过顾敛会停住脚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嘶。”
她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鼻子，听着周围起此彼伏的惊呼声，急忙背过了身子。
顾敛亦是满眼紧张，看着皇后搂住兰望霜，给她揉鼻子。
“母后，我没事。”
王皇后嗔怪地瞪了小姑娘一眼，“走路都不看路，可是冲撞了顾道长？”
“娘娘宽心，臣无事。”
女人端庄地点了点头，又捏了捏兰望霜的手，“准备的礼物可是送给顾道长了？”
一提到这事，少女哦了一声，便随手打了一个响指，便从手心开了一朵霜蓝色的花儿，娇嫩的花瓣缩了缩，随后便随着微风绽放开来。
“老师可喜欢？”
顾敛立即弯腰从小姑娘的手心中接过这朵花，心中是无言的苦涩，他笑了几声，“望霜可是送我的？”
少女将白皙的手背在身后，语气有些勉强，“母后说你是我的老师，我自然要尊敬些。”
“比起那些糟老头子，你倒还可以，花便收着吧。”
听到这般粗鲁的话，王皇后又捏了捏兰望霜的手，眼神是责怪，“又在说胡话。”
小姑娘哼了一声，微微使力靠在女人的身上，无言地撒娇了几下。
顾敛的眼圈蓦然泛红，低头看着掌心那缕蔚蓝色光芒，“多谢望霜，我很喜欢。”
很抱歉，当年我未能接过这朵你费心思采到的花。
如今有机会弥补，实在太好了。
兰望霜闻言有些意外，这臭道士是不是抽了什么风，往日可是会义正严词地督促自己好生读书的，如今都哭了好几回了，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收了自己的礼物，这算不算收买呢？
要不要提一下过分的要求？
小姑娘的眼睛转了几下，严肃地咳了一声，“既然如此，老师可否向父皇让我出宫去？”
顾敛听到这话，皱紧了眉头，根据之前的记忆，正是因为望霜偷跑出皇宫，这才遇到了他。
所以为了自己可以逆转祁朝在几月后的灭亡，当下还是将望霜留在宫中最好。
他再也不会允许其他人伤害望霜，谁都不行。
顾敛想过，这才看向站在原地一脸期盼等待他回答的少女，缓慢启了唇。
“不”
可
还未等话说完，男人便蓦然闭眼倒在了地上，惊起一滩鸥鹭。
兰望霜瞧着以自己娘亲为首的人们手忙脚乱，又懊恼地咬了咬唇，就不能等说完再晕吗？
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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