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屋内狭小,众人只得在两边炕上依次坐下。麝月倒了滚滚的茶,就挨着袭人坐了,袭人挨着湘云,三人手拉着手,又是一回泪眼,说着往日的话,又怕宝钗伤感后掩住不提。宝钗只是让她们喝茶,别冷着,一时看她们相看泪眼,一时暗暗打量刘颜歌,觉得她与众人都不同,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息,有时觉着倒像个孩童,有时又觉着思虑慎重,看年纪比自己大,不知是何来意?想到如今今非昔比,就算她有甚来意也不为奇,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呢,再也没有了。如今只剩得她和麝月两个,其他人散的散去的去,那一个终是解脱了,留给她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幸而遇到了云丫头来相投做个伴,不至于她整日对着四壁枯坐枯思。宝钗正想着,只听外面一阵人响,这两日倒是热闹,好久不曾有这般多人往来了。
是蒋家里来的传话小厮,家里来人了,袭人因有急事,遂和跟着她的丫头坐车去了。留了刘颜歌一个在这里,不想后半晌天空飘起了雪花,而且愈来愈大,天色很快暗黑了下来,这间茅屋地处极偏远的西郊,半日不见一辆车路过,眼看大雪封门,刘颜歌一个女子是无法赶路了。天气留人,宝钗只得留她,只是觉得寒酸,怕冻坏了她,暗自让麝月今晚烧足了炕,等天晴了再想办法弄柴禾。想好了烧炕柴禾的事情,宝钗又思虑着晚饭吃什么,昨日今日蒋雨涵和袭人带些来腌肉腌鸡和一袋米,昨日和麝月湘云一起剪了些蒜苗,其他实在再无其他吃食了。
她和麝月张罗着晚上的食物,其实也没什么,吩咐着煮了米粥,腊肉配着那把蒜苗烧一个简单的菜,麝月还拿出了平日里吃的腊蒜,也就这些了。刘颜歌坐在那边一直望向这里,宝钗是知道的,这人从进了屋里,把一众人仔细瞅了一遍,然后就是一直看向自己,像是许久未见,又觉得女子这样直接坦然的眼神少见。云丫头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和刘颜歌闲聊着,其实宝钗也有许多活计要赶,只是坐在刘颜歌的对面,不好当着客人的面着急赶针线,等晚间她睡下再说吧。
至晚间雪还在下,窗外已积起一尺厚的雪,宝钗安置她在较暖的主炕安歇下,吩咐让湘云睡在刘颜歌外侧,她和麝月一炕。湘云又拿起了饭前的针线,一边道:“本来和姐姐睡,今晚我和麝月挤在一起吧,姐姐睡这边暖和些,颜歌不要见外,姐姐可香了。”湘云笑着,拿着针线坐到了对面被窝里。宝钗听闻,耳朵红了红,回道:“又胡说,哪来的香?你睡那边不怕冻着,睡觉又不老实。”
麝月听宝钗说,一顿道:“奶奶的丸药早就吃完了,不知最近还有没有咳得厉害?”
“无碍,不提那劳什子也罢,不相干的,那你夜间照看点儿云丫头,一晚上得给她该好几次被子呢。”宝钗回道。
“实在给你们添麻烦了。”刘颜歌看着宝钗说道。
“颜歌不必客气了,你能今时还记挂着我们,就可见你的心了,宝姐姐的被窝可暖和了,你们也不要冻着了。还是袭人想得到送来了一床棉被。”湘云霹雳吧啦一阵说完,宝钗含笑看着她叽哩哇啦也不言。
“我今日是第一次拜访,知道了奶奶的住处,明日天晴,必回家准备一些微薄的过冬玩意儿送过来以解不时之需,或各位有什么缺的,必不要和颜歌客气,当我是姐妹的话,知会我就是。”刘颜歌说道,宝钗听闻,摇头道:“多谢陈夫人之心,我和云丫头麝月多亏大家照顾,已是什么都不缺。”麝月听闻,微微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看向湘云,湘云了然,拍了拍麝月的手,开口道:“宝姐姐不让说,可实不相瞒,宝姐姐夜里咳得越来越厉害了,早已没有了丸药,如今也配不着,如果颜歌可以的话,改日请个大夫给姐姐看一看,要不要紧?”
“无碍的。你们不必多虑了,让陈夫人早点儿歇息吧。”宝钗道。
“叫我颜歌好了,湘云都这样叫我,不必客气,明日我回去大夫必请得到的,其实在下也学过医,如果二奶奶信得过,替你看一下?”刘颜歌着急回道,宝钗感受到刘颜歌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下想此人是真的关心我们,为何这样一般人,事前怎么都不认得,可见这世间缘法无常。
湘云和麝月听闻刘颜歌懂医术,都急忙下炕,拉着宝钗坐下,湘云拉过宝钗手臂放到刘颜歌面前给号脉。刘颜歌心想自己学的是西医,虽然懂些常见的中药,但并不会号脉,总不能说咳嗽需要听诊器听肺部呼吸音吧?不过号脉倒是可以听脉搏心跳是否异常,再想办法。想着,就披衣坐着,抚上宝钗手腕处,按在动脉上静听,估摸着计时计数,一开始脉搏跳得快些,后面渐渐稳了,没有问题,刘颜歌暗舒一口气,毕竟不是黛玉患的先天性心脏病。望闻问切,刘颜歌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望闻问症状,就先听了脉搏,果然不懂中医,博学多闻的宝姑娘怕是看出来了,想到此不觉有些脸红。宝钗正疑惑:“她没有问症候,诊脉的手法和以前的大夫还有宝玉都完全不同,抬头就见她一脸认真地按着自己的脉搏似乎在计数,然后像是计完了,却发着呆现下突然脸红了,这是怎么了?”刘颜歌却干咳了一声道:“那个,那个我学的不是中医,我学的是西医,需要听诊器听姑娘的,不是,听奶奶的肺部呼吸音,现下我没有听诊器,明日家里取了来再为奶奶诊断。”宝钗听闻,收了手臂,没有言语。
湘云却睁大了眼睛,道:“颜歌见过西洋人?还学过西洋医?”
颜歌想了想道:“算是吧,我家里有好多西洋的医书,我都仔细看过。有时候,西洋药见效比较快。请问二奶奶,你什么时段咳得厉害些呢?比如夜间,比如春季,或可有喘的厉害?”
“正是,二奶奶春天因那柳絮咳了好几日,半夜有时咳得厉害,还喘不过来,双颊泛红。”麝月忙道。
刘颜歌早已研究过黛玉和宝钗的病症,黛玉大多是遗传性先心病,过了八岁就会身体越来越差,那个时代又无法手术医治,病发就救不过,他们何曾能想到?至于宝钗根据症状应当是过敏性哮喘,现代倒是有特效药,保管吃个几天就好了。这个以后再想办法,先安了她们的心再说。
“根据症状,二奶奶得的是过敏性哮喘,不碍事的,就是夜间咳起来不好受,我回家看能不能找到药,实在不行,就麻烦二奶奶跟我去一趟我老家里,那里有特别管用的药。”刘颜歌认真道。
“可是真的?过敏性哮喘是什么?这也是西洋病?”湘云睁着大眼睛问道。
“是西洋医术上讲的一种可以治愈的病,放心吧,找到特效的西洋药,吃几天就好了。”刘颜歌讲给湘云听,然后看了看宝钗,宝钗也仔细听着,听到吃几天就好,也睁大了眼睛,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话。
刘颜歌想了想,说道:“这药在我们那儿很常见的,你们不用担心,也很便宜,根本不值什么钱的。”宝钗敛了眉,终是轻轻说道:
“谢谢陈……谢谢颜歌!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宝钗终于问到自己了,刘颜歌开心的想着,回道:“我没嫁人前原是学西洋医的,可并不喜欢,后来一边做西洋医研究,一边写写话本子什么的;后来嫁了人,再后来老爷没了,家里也只剩我一个了。”说完,三人同叹了一口气。
刘颜歌接着道:“这没什么,现在我一个人还挺闲适的,从陈夫人又变回了刘颜歌,以后你们都唤我颜歌吧。在我们那里,女孩子可以读书,可以外出做事赚钱养家的,你们都是这般好的人,一定都比我强呢。”
“你们那里,你们那里是哪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吗?”湘云听到,立马问道。
“我改天一定带你们去,如果你们愿意去的话,如果你们愿意去,我明天就想办法。”
“二爷还在这里。”麝月低声道,湘云垂了头,宝钗静了一阵,道:“早些歇息吧,多谢颜歌替我诊治。”
刘颜歌应了,脱了外衣躺下,宝钗却坐到灯旁拿起针线静悄悄的,一时湘云躺着,不言不语,针线丢在枕边不动,一时麝月想要去推湘云,宝钗对其摇头,不然她叫湘云,麝月也低头开始做针线。又过了一阵,湘云道:“宝姐姐,你说二哥哥他冷吗?我们谁和颜歌一起去她那里做事养家吧,还是你去吧,你先把身子医好,换我去做事也行。”
“云丫头,睡吧,明天起了床再说,不论怎样,我们都在一处。”宝钗说道。
“做这些,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姐姐也歇歇吧,我们明日再做,明日颜歌必把姐姐的病医好,明日我们再也不做这些,和颜歌学西洋医,替人治病也好过这些,姐姐冰雪聪明,有什么学不会的?我也会。”湘云又道。
“好好好,睡吧,姑奶奶,明日你学成,可有谁来请你去治病呢?专看女眷吗?”宝钗笑着道。
“就专看女眷,你说好不好颜歌?”湘云问刘颜歌。
“好是好,不是不可能,肯定比做针线好;可还有更多你们又喜欢又擅长做的事情,不用担心,到时候,你们想好选哪一样就好了。像湘云你,才思敏捷风流潇洒的,做个艺术家或大学教授都是不在话下的。”刘颜歌道。
“艺术家?大学教授?是太学里的夫子吗?”
“差不多,湘云姑娘那么爱写诗,写得极好,不做大学里的先生其不可惜了。”刘颜歌笑道。
“女子也可以吗?”她们问道,
“当然可以,只要你做得好。”
“你读过云妹妹的诗?”宝钗问道。
刘颜歌一愣,答道:“听闻过几首,极好。”心想你们的诗我都仔细读过,你的诗写得也很好,尤其喜欢螃蟹诗和柳絮词。
宝钗细思了一回,昔日闺阁里的诗词终是流到外面去,不过刘颜歌提到女子可以在太学里做夫子,还是很好的一件事,她是哪里的人?果然有一股不同于众人的气质,是因为她们那里女子可以做许多事,不必以无聊的针线为计,禁不得细思湘云刚说要去做事的话有几分可行。至于宝玉,终是不会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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