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长夜将明
月移风寒,春色恼人。
温叶庭从太子府出来后,一时竟不知该去向何处。他感觉自己的脚非常沉重,沉重到他好似被一些看不见的枷锁给束缚住了。
他又想起她刚才所说的话,这才真的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离奇的事情。
原先他不是没有猜测过花间改变的缘由,但有的时候他好像又能在她的身上看到花间的影子,竟是因为那个人一直在扮演着花间。
而实际上,他已经快想不起来原本的花间应该是什么样的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花间的时候,他多说一句话,花间的脸便红了,羞羞答答的仿佛将要降入地平线以下的落日。
后来,随着他与花间的日益熟络,他发现花间是个温婉又大方,细心又善良的人,好似花间这个人正是他关于女子本身最好的定义。
所以,他曾暗地里发誓,定会许给花间一个阳光明媚的未来。
而这个未来,却没想到因为花间救他,而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不知道花间是否还能回来,也不知道今后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这个不是花间的花间。
他只记得自己的誓言,记得他要守护花间,给她宠爱的誓言。
可如今,一切却仿若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刚才慌张得连为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为什么……
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分不清那些令他心动神移的笑容,那些让他魂牵梦萦的举动,那些替他宣之于口的爱意,究竟是因为花间还是因为那个她。
温叶庭想不明白,觉得头痛欲裂,他试图去理解花间,理解她,但又怎么都无济于事,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里。
他愁绪万分地甩甩头,随后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或许因为过度的难堪和不解,他此时感受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痛苦,那种痛苦像一根手指,在挠他的心窝,勾他的泪腺,让他有那么一瞬真实地想哭。
温叶庭鼻头发酸,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着还是先解决眼下事为重。等处理了温炎如的恶行,再来思考如何自处倒也不迟。
总之,不管那个人是花间还是其他谁,他都不能让她嫁给温炎如。
想罢,温叶庭握紧拳头,按照她的吩咐把纸条转交给了冬青,自己则开始为明天的战斗而做准备。
翌日一早,温叶庭整装前往宫中,而这次与他一同的还有陶玄驹。
温叶庭在离开锦云城时,拜托了侯王爷在几日后再偷天换日,将陶玄驹暗中押送回豫都,而又为了不让身在豫都的温炎如发现陶玄驹已经被捕,故意传出了陶玄驹身亡的消息。
等回到豫都后,温叶庭先是将陶玄驹妥善安置在了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随后又通过温景凡府上侍卫的兵器走向,顺利地排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初温炎如之所以要让自己的人带着温景凡的兵器前往蜀州助陶玄驹一臂之力,目的不仅是为了误导温叶庭去怀疑温景凡,更是想要拉温景凡入局,将整个豫都搅得昏天黑地。
或许在温炎如的眼中,这豫都对他不起,这命运对他不公。他知道一旦他对花间下手,那便会暴露自己以往苦心营造的形象。
所以,他干脆就再也不做什么仁民爱物的好大哥,不做别人眼中心如止水的皇子,而是索性就做人上人,再也不受命运的羁绊。
但温炎如没有料想到的是,今日温叶庭便要在众人面前揭开他横跨十年的阴谋。
温宪见温叶庭一大早就来请安,还多少有些担心,和颜悦色问道:“我给你派的那几个太医近几日去你府上了吗?”
温叶庭先是谢过了父皇,转瞬又开口道:“父皇,您可还记得我曾说过豫都有人在觊觎那个族群,意图不轨吗?儿臣已经找到了证据,可以证明这人是谁。”
温宪一听有些惊讶,连忙追问道:“哦?是谁?”
温叶庭没有作答,只吩咐一旁的人将陶玄驹带了上来。
温宪看到陶玄驹觉得眼熟,疑惑不解地说了一句,“这……”
陶玄驹跪在温叶庭的身侧,他原本凌厉的面庞在此刻却显得沧桑了许多,低着头等待温叶庭的命令。
“父皇,此人正是王淼原本的部下,名叫陶玄驹。十年前,便是他杀害了我的母妃。而他之所以要千里迢迢到豫都来杀害一个久居深宫的妃子,正是受人指使。”
温宪惊得耳鬓的白发都在颤抖,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他会听到些什么惊世骇俗的真相。
十年前,他之所以不想追究这件事,并不全是因为他不想破坏与蜀州的合作,更是因为他那一刻选择了包庇。
一个无关紧要的妃子,死了也便死了。
但是,假设这背后牵扯的不只是蜀州的人,而是其他豫都皇室的人,这件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只是,当时的温叶庭不知道,当时的温炎如也不知道。
温叶庭已经看出温宪的抵触,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道:“父皇,今日我要与您讲起这些陈年往事,并不是故意惹你烦忧。而是,我作为您的儿子,作为您的臣子,必须得告诉您一些真相。”
温宪回过神来,心中也劝了自己一句,既然十年前已经给过那人一次机会了,那这次也不算得上他无情无义了,于是示意温叶庭继续往下说。
“十年前,大哥找到前来豫都送花的陶玄驹,发现了锦云城之所以花开不败的秘密正是因为王妃的血液。而这血液,若是能够一直供给,大哥或许也能长命百岁,免受病痛侵扰。所以,大哥指使陶玄驹先是杀害了我母妃,为的就是故意留下证据,想引起豫都对蜀州的责难,好借机逼王淼交出那族群,他才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只是……”
温叶庭顿了下,想到他的母妃竟是这样被当作了一颗棋子,而实际却无人在意她的生死。他觉得愤怒,又觉得无奈。
“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有如他的愿。大哥这才蛰伏了十年,这十年间陶玄驹借由送花的名义,实则是为大哥送血。直到王淼对外宣称王妃已经离世,大哥这才不得不开始他的下一步计划。于是,这次棋子又变成了我。”
温宪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你说的这些除了陶玄驹本人所言,可还有其他证据?”
“父皇,请你即刻下令让大哥进宫,但不要告诉他是什么事。”温叶庭目光如炬,坚定地请求道。
温宪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温叶庭这般一丝不苟的模样,当下还是相信他的,于是便也照办了。
而在等待温炎如的这段时间里,温叶庭又接着说道:“大哥几月前找到我,将当年母妃被害现场留下的令牌交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去解决掉王淼。事情正如他所设想的那样,王淼的确被处决了,而那个族群也因此浮出水面了。大哥这时就想让花间成为他生命延续的血包,所以才会想尽办法迎娶她,而为了达到迎娶她的目的,他甚至不惜给我下毒……”
温宪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他略显苍老的手掌心也渗出了细细的密汗。他难以想象温炎如竟然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他还曾想过,自己这个天生不幸的儿子,理应得到更多的宠爱。
可在这一刻,温宪感觉自己是个糊涂又无能的父亲。
他随意坐下来,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垂头丧气地说道:“所以,炎如……”
温宪此时连这个名字都有些说不出口,犹豫了下,“太子他是为了自己活命才这样的吗?”
温叶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果然温宪还是可怜他这个儿子的。但他又何尝不知,温炎如之所以会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
所以温叶庭一开始也不想闹到如此地步,他回豫都不是因为想要如何惩罚温炎如,而只是不想温炎如再有机会对花间下手,他想尽全力阻止这一切。
只要温炎如不对花间有邪念,他就算不报这个仇也罢。
可,恨就恨在,这一点,温炎如偏偏做不到。
看到如此消沉的温宪,温叶庭心里也有些许不好受。他明白他的这个父亲,虽说温宪一心想为豫都挑选个合适的君主,因而多少不想让一个病怏怏的不知道明日在哪里的人挑起这个重担。
但温炎如终究是他的骨肉。就算温炎如当不了君主,他也希望他能顺畅地、没有痛苦地过完这一生。
可他们都低估了温炎如对于生的渴望,而这种渴望逐渐让温炎如失去了理智变得疯狂,同时失去了对于一个人最基本的同理心。
温叶庭虽然没有回答温宪,但温宪却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饱含着他内心的无奈与惭愧。
他怎么也不曾料想到会看到今日这种场景,他甚至油然而生一种自己是失败的感觉。
温叶庭眉眼淡淡地望着温宪,二人相视却无言,一旁的陶玄驹也一言不发,温宪连盘问他的兴致都没有了,只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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