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罢黜太子
在无尽又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耳畔隐约只听得到布谷鸟哀哀的啼叫。
温炎如踏进门来,见一旁跪着的陶玄驹,瞬时间瞪大了眼睛,但他很快又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几步。
就在他迈出这几步的时候,陶玄驹此时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单刀直入般,“你为何要杀了他们?”
温炎如睥睨着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直地朝前走去。
这时陶玄驹却失了控一般,想要上前拉住温炎如。但他刚站起身,一旁的侍卫就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陶玄驹动弹不得,但仍然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说!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答应过我的!”
温炎如却反而像受惊了一样,轻声斥道:“哪里来的疯狗,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温叶庭看着这出闹剧,转向温炎如,问候道:“大哥,这疯不疯的,你倒也给他一个死得痛快的机会。”
温炎如此时流露出了一种极其陌生的警戒感,“怎么?三弟的意思是,我真的像他所说的这样,杀了什么人?”
温宪见这两兄弟剑拔弩张的模样,站起身来,威严说道:“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温叶庭便不再作声,温炎如又是一贯的柔弱,轻声歉道:“父皇息怒,儿臣只是不太明白三弟叫我来,就是为了泼脏水给我的吗?”
“你既然说是脏水,那我也听听你的说法。”温宪又坐下,直勾勾地看着温炎如。
“父皇,此人我的确认识,但并无私交。反倒是三弟,在蜀州待了数月之久,谁知在做些什么,回来便开始血口喷人了。”
温叶庭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但他还是极力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只低声诘问道:“大哥这话,是说我一个做儿子的,指使别人残忍杀害了我自己的母妃。还因此故作颓丧萎靡达十年之久,现在找到凶手只是为了同你吵架吗?”
“你为的当然不只是同我吵架,你为的恐怕是这太子之位。众人皆知,民间对我这个满身恶疾的太子颇有微词。而你烨王殿下十年前是何等风光,只可惜因为出身不好,无人愿追随你。现在你总算找到机会,将我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了吧……”
温炎如理直气壮地说完,又顺势向温宪拜道:“父皇,你知道的,我自小就很疼爱三弟,哪怕是在他如同槁木死灰之时,我也未曾冷落过他。”
温宪懒得听他们强词夺理,转向温叶庭,“你方才说只要太子来便能找到证据,眼下证据何在?”
温叶庭恭敬回道:“回父皇,证据就在大哥身上。”
温炎如一听这话,心不自觉悬了起来,下意识摸了一下身上的药瓶。
温宪感到奇怪,“此话怎讲?”
“不瞒父皇,我已经暗中去过大哥府上搜查证据了,就在那日二哥带兵去大闹之时。我想二哥既然已经堂而皇之地前去搜寻,大哥必定不会想到二哥走了我却还在。但是,我几乎翻遍了大哥所有可以藏匿物件的地方,都未曾找到过什么。直到那日大哥晕倒,回府后花间替他医治时,发现大哥当时哪怕是在晕迷之中也紧紧握着衣襟。她本想查看一番,没料想大哥很快便醒了。但她觉得蹊跷,便告诉了我这件事,我这才想起来……”
温叶庭说到这里,声音提高了几度,望着已然脸色惨白的温炎如,继续洪亮说道:“大哥自小体弱多病,皇后娘娘关心他,于是命他随身要携带着救命的药瓶。也是大哥原先同我关系甚笃,所以无意间曾经向我吐露过,他幼时为了缓解那些药的苦味,偷偷命人做了一个双格药盒,一边放药,一边放糖。我想,那些我们未曾找到的毒药,或许就在他身上的那个药盒里。”
温炎如听到这话,好似放弃了挣扎,有些站不稳。
温宪见状,怒从心生,高声喝道:“炎如啊炎如,你糊涂啊……”
随后他顿了一下,走到温炎如的面前,伸出手,“交出来吧。”
温炎如心想那个能给温叶庭解毒的东西还在药瓶里,自然是不能交出,只认罪道:“不必了父皇,我认。”
温叶庭想再确认一下,于是追问道:“那你所说的可以解落花流水之毒的东西,可也是在这药盒里?”
温炎如微微偏着头,冷漠地应道:“没有这个东西,我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温叶庭觉得可疑,本想亲自再探查一下,但转念想到要是此时自己步步紧逼,就算他有解毒的东西想必也不会就这么轻易交出去,万一直接毁掉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温叶庭沉住气,没再作声。
温宪此时心如死灰,他不甘心,他万分失望,甚至想再听温炎如辩解几句,可温炎如显然已经不想再浪费口舌了。
温炎如这十年来,无数次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这骤雨狂风。
而此时还想再质问他的,整个大堂里也只有陶玄驹了。
“你告诉我,为什么……”陶玄驹又执着地问了一次。
温炎如倒也不想再隐藏什么了,转过身去,站在陶玄驹的面前,轻描淡写地说道:“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而已。”
“可他们都是讲义气的汉子,就算他们知道我将人带到了豫都又如何?”陶玄驹还是不死心,追问道。
“如何?”温炎如轻蔑地笑了一下,“你陶玄驹可以背叛王淼,难道不会再背叛我吗?你看,眼下你不就正在背叛我吗!”
“你……”陶玄驹气闷,急得双眼通红,凌乱的头发都好似在怒吼。
温炎如没再搭理陶玄驹,兀自高昂地又重复了那句话,“我只是想活,想活着又有什么错?都说是我的错,那我生来如此,是谁的错?”
温宪一听他如此说来,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但还是有着那浅薄的怜悯。
“炎如,其实你不必如此,你要是告诉我想用那传人的血液续命,我又如何能不想方设法地给你?”
温宪说完,竟有些老泪纵横,他此刻难过的并不只是他的这个儿子已然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他更无法理解为什么身为自己的儿子却不愿意向他开口。
温炎如咳了两声,缓缓回道:“父皇,你要天下还是要一个只能靠嗜血活命的懦夫?你真的舍得为了救我,而放弃一统天下的机会吗?”
温宪被这一问,更是万念俱灰。原来,在儿子的眼中,他竟是一个可以为了这天下大业能眼睁睁看着亲身骨肉去死的人。
但更为残忍的是,他居然无法反驳。
他确实,有着统一中原的雄心壮志,也希望那传人的血液能够助他将整个豫都变得焕发出蓬勃生机,进而有充足的国库可以抵抗秦都。
若是这血液要用在救一个人的身上,他是真的觉得大材小用,哪怕这个人是他觉得最为愧疚的孩子。
温炎如见温宪沉默不语,心中也有了答案,他没再多说什么,跪下向温宪请罚。
“父皇,既然我已认罪,要如何处置全凭您的安排,儿臣绝无怨言。”
温宪在这一刻,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宅心仁厚,知书达理的温炎如。
“你先回府吧,成婚的事情暂且搁置。”
温宪仿佛老了十岁,深深浅浅的皱纹在此时显得尤为显眼,他随后又转向众人,“都退下吧。”
温炎如从温叶庭的身边路过,却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是这时候,温叶庭第一次在温炎如的身上看到了决绝二字。
温叶庭不知道温炎如过去二十几年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但他以为这个大哥是个坚强又勇敢的人,却也没想到生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
温叶庭押着陶玄驹往宫外走,看见温景凡的兵队已经整装待发,即将前往温炎如的府上了。
“消息可真灵通。”温叶庭在心中感慨了一声。
想来,等温炎如回到府中,定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温炎如或许也料想到了会有人来向他算账,干脆没有回府,而是转道去了自己的私院,让那温景凡在府外闹得不可开交,但见不到人就无处发火,很快便也乏了离开了。
这太子府,好似又回到了以往的平静,而府中之人却都因为今日这番闹剧变得惊恐万状。私底下早已传开,说这太子之位恐要易主,往后这太子府想必也不再雕梁画栋,熠熠生辉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来了圣旨,温炎如总算顺理成章地从这太子之位上跌落了下来,还被贬到了边境。
温宪做出这个决定,不只是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实际上也是想要再最后保护温炎如一次,让他在远离是非的地方安心度过他的余生。
关于这皇位,温宪心中其实早已有了人选,面对这个结果他反而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皇后的家族就算有不满也不能再过多发难了。
有言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是父子情深,手足之情,在这皇权面前,那也不值一提。
奈何谁都知那路难行,却又偏要往那路而去,有的人是豪言壮志,春风满面地朝着前方远行,哪想在半路就被推下悬崖摔个稀碎;有的人是听天由命,被人半推半就地往那路上送去,得过且过却也无法善终;还有的人是怀有盖世之才,但不愿与众人挤在一根独木桥上,便拼命想从那路上撤离,终是身不由己……
https://www.biqivge.cc/book/92404287/8367645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