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移植
许氏夫妇与沈氏夫妇的初次见面闹得很不愉快，许国栋连尝试提出这一点的机会都没有，就和妻子一起被赶出了许家。
沈氏夫妇拒绝承认事实，许国栋只好找律师提起诉讼，要求法院把沈聪的抚养权判回给亲生父母。
相关证据提交后，法官自然是做出了谁的亲生孩子就回归谁家的判断结果。
官司虽然输掉了，但沈氏夫妇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在法院门口堵住许氏夫妇，恳求他们别坚持换回孩子，让两家保持目前的生活状态不变。
沈军说：“你看咱们两家都已经把孩子养这么大了，现在换回来对孩子也是一种伤害。要不暂时先这样，等到他们十八岁后再告诉他们这一切，行吗？”
何秀莲在一旁附和。
“是啊，我们两家可以先以远房亲戚的名义互相走动，让两个孩子跟两个家庭慢慢熟悉起来。这样以后告诉他们真相时，他们也会更容易接受一点。”
如果之前沈氏夫妇这么提议，许国栋或许还会考虑一下。
但是上司最近对他透露，他将要被外派出国工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可能会留在美国总部那边。
这种情况下，许国栋当然要申请带妻儿一起走。所以他不可能答应沈氏夫妇的要求，把自己的亲生骨肉留在国内。
“抱歉，沈聪我是一定要接回去的，因为我即将被外派出国工作，要带上他一起走。如果……如果你们放心把许晔交给我的话，我也愿意带他去美国。”
沈氏夫妇一起呆住了，片刻后何秀莲疯了似的摇头拒绝。
“不行，沈聪的抚养权已经判给你了，你要带走他我没办法。许晔的抚养权可是我们的，我绝对不允许你把我的儿子也带走。”
沈军也坚决不同意。
“你想得美，居然两个孩子都要带走，没门！你要接走沈聪的话，就把许晔还给我们。”
许家和沈家打官司争抚养权的事，一直对两个孩子瞒得死死的。
因为谁都不想伤害孩子，都想尽量将这件事对孩子的伤害值降到最低。
然而，抚养权官司的判决下来后，残酷的一幕终究还是要上演。
许氏夫妇和沈氏夫妇各自回家对孩子坦白交代了这件事。
当晚对于两个家庭来说，都无异于是一场十级以上的地震，震碎了原本岁月静好的生活。
许国栋和朱鹂开车带着许晔来到宜城沈家时，无论是站在门外敲门的一家三口，还是呆坐在屋里的一家三口，六双眼睛都是又红又肿。
吵也吵过了，闹也闹过了，两个少年都已经明白，作为未成年的孩子，他们没有自己决定命运的权利。
法官已经判定了他们的抚养权所在，他们只能别无选择地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许氏夫妇带着沈聪离去时，他眼泪汪汪地一步三回头，沈氏夫妇也巴巴地跟出门来，满脸都是想要多看他两眼的眷恋神色。
朱鹂迈出大门前，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许晔一眼。
少年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呆滞无神，原本犹带几分婴儿肥的面孔，一夜之间就瘦了一圈。
“对了，这孩子有乳糖不耐症，一喝牛奶就会胀气恶心。以后你要注意一下，别买牛奶给他喝。可以买羊奶或者酸奶，他很爱喝酸奶的，最常喝的牌子是……”
“够了！”
许晔突然大声打断朱鹂对何秀莲的叮嘱，声音里满是撕裂般的愤恨与伤痛。
“你都不要我了还管这么多干吗？你们走，赶紧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许氏夫妇头一回来沈家造访时，被沈氏夫妇赶了出去。而这一回，他们又被许晔赶走了。
用力摔上房门后，许晔无力地倚着墙壁滑跌到地板上。
少年的脸上混杂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憎恶、愤恨、失望、悲哀、无可奈何、筋疲力尽以及一份深深的绝望。
光阴似水，无声无息地流走了十三年时光。
隔着漫长岁月回顾当年种种，朱鹂还是忍不住泪光闪闪，声音哽咽。
“我们也舍不得许晔，我们也想把他留在身边，但那是不可能的。沈家坚决不同意，那样对他们来说也实在太不公平了！所以，最后只能是各自接回各自的孩子。”
萧珊原来是跑来声讨朱鹂的，但是看着她伤心落泪的样子，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她有所误解。她并不是不想要许晔了，而是不得不将他送回沈家。
沈家后来的那个提议，本该是处理这件事的最佳方案。
让两个不知情的孩子继续呆在养父母身边，在熟悉的环境里过着原来的生活。
亲生父母可以先以亲戚身份出现，让孩子得到双倍的关爱，等到成年后再告诉他们真相。
然而许国栋要带妻儿一起出国定居，绝无可能将自己唯一的亲骨肉留在国内，所以这个方案被他否决了。
最终，两家人交换回了各自的亲生儿子。
沈聪回到许家，许晔回到沈家。就像两棵开始抽条的小树，被粗暴地□□移植到新的地方，伤痕累累地重新开始。
两个孩子经历了同样的“移植”，但是许晔面临的困难要超过沈聪。萧珊无法不替他抱不平。
“你们有没有想过？沈家的经济条件没你们家好，许晔回去后适应起来更难。何况他的亲生父母爱养子更胜过爱他，当初宁愿将错就错也不愿意把孩子换回来，还跟你们打官司争夺沈聪的抚养权。他知道这一切后该多难过啊！”
朱鹂怔了一下：“打官司这件事我们都瞒着孩子的，他们并不知道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你们当时瞒住了他们，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了一世吗？后来就连我们这些路人甲都听说你们两家打官司夺一个孩子的事，更别提当事人的他了！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抢着要更优秀的沈聪，你说他知道这件事后，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萧珊的一番话，听得朱鹂脸色都白了。
“怎么回事？这件事怎么会传得尽人皆知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初中同学群里不止一次有人讨论过这件事，大家都觉得许晔太可怜了！他虽然没有沈聪那么优秀，读书成绩不好，但也不至于差到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吧？你们打那场争子官司时，真是一点儿也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我们当时也不想那么做的，可是沈家那边拒绝接受抱错孩子的事实，不肯跟我们进行后续沟通。既然私下协商不成，就只能诉之法律，所以我们最后决定请律师打官司要回自己的孩子。”
“那许晔被送回沈家后，你还有没有再联系过他？经常打电话安慰一下他什么的？”
朱鹂苦笑了一下，“我有打过电话，但是沈家拒绝让我再联系他。”
这场争子官司打下来，许家和沈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而许国栋之后那个想要把许晔一起带去美国的提议，更是让沈氏夫妇如临大敌。
许晔被送回沈家后，朱鹂曾经打过几次电话想关心一下他在那边适应得怎么样，但是沈氏夫妇不同意让她和儿子通话。
何秀莲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的儿子我自己会关心，不用你再费心了！以后你别再打电话过来，我不想让他再和你们有任何联系。”
一开始，沈氏夫妇坚决不肯面对抱错孩子的现实，不愿意让许家带走沈聪。
但是官司失败后，他们伤心之余又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再让许家继续跟许晔有联系，恐怕这个亲生儿子他们也要留不住了。
许晔要是和养父母那边依然保持着亲密来往的话，等到年满十八岁，他就能在许氏夫妇的帮助下，自己跑去国外找他们。
所以沈氏夫妇不准朱鹂再打电话来找许晔，后来更是直接拉黑了她的号码。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也忍痛断掉了与沈聪的联系。
沈氏夫妇的反应也情有可原，如果不这么做得决绝，他们很难斩断亲生儿子对养父母的眷恋之情。
但是尽管如此，沈晔跟亲生父母的感情显然也没能好起来。估计这跟他后来知道两对父母打过那场争子官司有关。
萧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满心都是深深的无力感。
整个事件中没有谁是坏人，两对夫妇都很爱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们都不想伤害孩子。
可是伤害最终还是造成了，却不知道该追究谁的错。似乎谁都没有错，谁都很无辜，内心的痛苦将伴随他们每个人的漫长余生。
“小萧，你还没有告诉我，沈晔他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萧珊定了定心神点头说：“还算不错了。”
“他是在滨城工作吗？做什么职业呢？”
“他现在是一名自由翻译。对了，刚才那个贺娜就是他的大学师姐。”
朱鹂出其不意地一怔：“啊，贺娜原来也认识沈晔啊！”
“嗯，她还经常和沈晔一起搭档工作，以前我就觉得她好像特别关照他，现在才明白原因所在。”
“你是说贺娜知道沈晔就是她妈妈当年弄错的孩子之一，所以一直以来都特别关照他？”
“只能是这个原因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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