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旧忆
沈悦带着针线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上半身被麻袋蒙住，背后受了一棍，将她打趴在地上，而后便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没有办法反抗，沈悦只能紧紧地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以减少对身体的伤害。
待打她的人出够了气，停手后，沈悦窝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段时间，确认对方已经离开，才忍着身上的痛从麻袋里钻出来。
因为及时保护好了自己的头，所以脸上的伤还是比较少的，主要伤在背后和腿上。她试着爬起来走了两步，右腿钻心似的疼。
伤得应该不轻。
还有一根针在挨打过程中刺伤了她的左臂，抽出来时疼得她好一阵嘶气。
她就这样一瘸一拐回了家。
在院子里乖巧等着她的阿雪见到她全身挂了彩，略一愣怔后就慌乱地迎上来，红着眼问：“阿月，你……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沈悦摆摆手，慢慢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缓缓说道：“没看清，不过应该能猜到。”
方才那些人打她的时候，有个人无意问了句：“女郎，够不够？”
听后来人“嗯”了一声，声音应当是韩行的没错。
估计是被沈悦吓跑后越想越气，最终决定打她一顿出气。
阿雪拳头无意识地攥紧，咬牙问道：“是谁？”
“一个混混，想强娶星池，被我吓跑。应当是半路上看见落单的我，气不过，跑来打了一顿。”
“重不重？”阿雪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心疼地问道。
“不重，没出血，只是一身青罢了。”沈悦叹息道。
“胡说！你胳膊出血了！”阿雪抓住她的胳膊，指着她衣物上渗出的血点，咬牙切齿道。
沈悦下意识地看去，看清后不甚在意地说：“没事儿，是挨打的时候被针给扎到了。”
这一说，阿雪的眼圈红得更厉害了，他擦了擦眼睛，哽咽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要你去借针线，你就不会挨打，也就不会被针线给扎到了。”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沈悦拍拍他的肩膀，耐心哄道，“错的应当是施害者，与你无关。若今日我没有去借针线，星池会被她掳走，为了沈大娘，我还是要去韩家寻人，估计那时候挨的打更毒。这么一看，你还是我的福星呢！”
阿雪似乎是被她哄动了，他擦了擦眼睛，说道：“今日周大叔送了点面，我在屋后又挖了点野菜，做了几个菜饼子，正在锅里蒸着呢！一会就能吃了，我先给你上个药。”
哎……这年头伤者都得反过头安慰别人，什么世道。
如沈悦所说，除了右腿，其他伤确实不是很重，但右腿应当是骨折了。
沈悦不会处理骨折的伤，于是阿雪决定去城里找大夫给她治腿。但他没有钱，所以红着脸去找乡邻借，乡邻一听是江大夫被人打了，都很紧张，慷慨拿出了家里的余钱。
有个大叔看阿雪拿着钱准备离开，还拉住了他，在阿雪不解的目光下回屋拿了一个帷帽出来，给他戴上。
“城里有个烂人叫韩行，你长得这样好看，莫要被那家伙盯上。听说她最近看上了沈家那小子，今日我还瞧着一群人大张旗鼓要来提亲呢！”
阿雪眸色加深，他抿唇道：“韩行？”
大叔没注意他的表情，认真地给他调整帷帽，随口道：“嗯，对！总之你去城里，一定得小心点……需不需要你大娘陪着你进城？”
在大叔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阿雪火速卸掉了阴森的表情，换上了柔弱的模样，小声道：“不用麻烦大娘了，我会马上回来的。”
……
因为购置药材的关系，沈悦和好几个医馆的大夫十分相熟，听说是江大夫出了事，有个老医师二话没说就要去救治她。
返程路上，阿雪脚步一顿，问道：“苏医师，您知道我们的家在哪里对吧？我突然想起要买些针线，得耽误点时间，要不您先去？”
苏医师点点头，说道：“那你注意安全呐，我先去看江大夫了！”
阿雪颔首应了，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而后转身去了城中。
他一路打听韩家的方位，在韩府周围转了许久，终于等到韩行从青楼中回来。
方才在沈家受了气，哪怕是揍了沈悦一顿，心底的邪火还是没有纾解。依照她本来的计划，现在已经在床上调/教沈星池了，谁料半路杀出一个江辛月，烦得要死，只能在青楼找些庸脂俗粉凑合凑合。
兴致过后，回府时，偶然瞥见路上有个身条不错的小郎君，只是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脸。
她眯着眼仔细瞧去，正巧来了一阵风，吹开小郎君帷帽上的轻纱，露出一张如玉容颜。
这可比沈星池还要好看啊！
她咽了咽唾沫，正欲上前，那小郎君却飞快地掩下轻纱，走入人群中。
“去跟着他。”韩行勾唇吩咐手下。
阿雪注意到身后跟上了一个小尾巴，一路尾随他，直到快到泠水村与其周边一群村落的位置。
路过一个集市时，阿雪加快速度，消失在人流中。
这样就够了，既能引那人到这几个穷乡僻壤中方便他下手，又不至于让她知道明确村落前来找阿月不痛快。
想到那人打得阿月一身伤，阿雪眼底的狠色快要掐出血来。
竟还用针伤了她！
……
“大姊姊，别，别用这个，求你了！”小男孩蜷缩成一团，面上全是泪，瑟瑟发抖地看着拿针的下人不断靠近，而他只能一边退，一边哀求站在一侧的冷漠少女，要她别这么做。
“小畜生，方才不是挺倔吗？”少女恶劣地勾了勾唇，说道，“现在跟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真是恶心。”
说着，她转头吩咐下人，说道：“扎。”
小小的孩子被食指长的针刺得哀叫连连，挨了好多下后，痛得瘫在原地只知哭泣，又被不解气的少女吊到了树上，打了一个下午。
这就是阿雪碎裂的记忆，零零碎碎，全是挨人打骂的画面。
他记得欺负自己的人，被他称为兄弟姊妹，也就是说，是他的家人，毫不留情地虐待他。
这种肮脏的记忆不记得才是最好，阿月要他去找家人，他才不要。
今日瞧见阿月被扎，他心中的恨与恶迅速胀了起来，那滋味儿，体会了才知有多难受。
他很心疼她。
所以，他一定要把伤害她的人给弄死，死也不要超生！
走回家里的时候，苏医师已经给她固定好了右腿，见到阿雪回来，对着他开始嘱咐照料她的注意事项。
阿雪满心的恶皆已退散，认认真真将嘱咐记在心里。
送走苏医师后，沈悦在他身后问道：“阿雪，你刚刚去了哪里？”
阿雪转身滴水不漏地掏出怀里的线，说道：“想多买些线色，所以回来迟了。”
“只是买些线，用不了多少时间吧？”沈悦不吃他这套，一脸犹疑地问道。
阿雪恬静笑了笑，说道：“那些线花色太多，我带的钱不够，总是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挑花了眼，又得货比三家，所以跑了好多铺子，才买回来这些。”
嗯，一段话下来，阿雪满脸写着八个大字：“购物是男人的天性”。
买个裙子都得逛遍商场的沈悦表示：突然就理解了。
“阿月，你的腿不方便，这些日子就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了吧？”阿雪体贴道。
“你要让我跑，我也跑不起来。”沈悦叹着气说道。
吃饱喝足，阿雪便扶着沈悦进屋歇下了，而自己则点着灯，开始做起了绣活。
今日出门除了找医师、给韩行下套，阿雪还接了几个绣活。家里的钱粮显然是不足的，总是借也不是办法，必须得赚起钱来。
可沈悦现在伤了身体断了腿，肯定也不能到处问诊赚钱，一家重担最终落到了阿雪身上。
阿雪的那些碎片记忆，虽不甚清晰，但他也能看出自己所在的地方，非富即贵。可那地方瞧着冰冷得很，手足相残，不得骨肉之爱，还不如这个贫穷小山村，家家户户宛如亲人一般。
他好像是天生的冷骨头，对任何人都没有同理心，可是在大叔拉住他给他戴上帷帽的时候，他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
他想待在这个地方，做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的人，不必大鱼大肉，钟鼓馔玉，但求能够快活地活着，这样待一辈子。
第二日沈悦起的很早，阿雪不允她出门逛，她便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看清晨初升的太阳，看着小童嬉戏。
一会儿，不知是谁玩过头，打痛了另一个，动手的那个不断求和，另一个也不理人。
过了很久很久，哄人的也哄恼了，被哄得没了台阶下，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掰了。
沈悦转头看了看屋里，想着阿雪应该注意不到她，于是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出了门，单手俯身艰难地摘着边上开着的小野花，摘得手里小小一簇，然后招手让哄人的过来。
阿雪开了门，一眼就看到门口任性的她，刚想把她叫回来，却看着她肆意的笑鬼使神差没有开口。
“在一个地方，有这么个习俗。如果一个人惹了另一个人生气，他就会送一束花给被他惹生气的人，这样被他惹生气的人接过花，就不好意思生气啦！”
小孩子拿着花兴高采烈去哄，看着他们和好，沈悦满足地转头，看到门口杵着的阿雪。
她没有做贼心虚，颇坦荡地开玩笑道：“听到了吗？如果以后你惹我生气，可以送我花，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嘿，先下手为强，他应该不好意思生气了吧？
阿雪果真被她带跑了思路，无奈勾唇道：“我不会惹你生气的。”
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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