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动乱
钟莘枫沉吟片刻,缓声道:“舒丞相所言有理……依你所见,我们该怎么办?”
“定然是不能将他与陛下分开的,小陛下如今只相信他,强行将他们分开,只怕小陛下会与我们离心。臣有一个主意,小陛下依赖他,是因为小陛下从小长到大,身边只有顾溪亭陪着她,若是宫里多些孩子,小陛下也不会孤僻至此。”
“所以,舒丞相你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宫中?”钟莘枫问道。
“是,但是只有舒望还不够,甚至加上舒旸也不够。”
“本王懂了,过几日,本王便把彦儿带进宫。本王执掌兵权,对小陛下多有疏忽,这几日洛城谋乱,本王更是没有多余精力看顾小陛下,还请舒丞相保护好她。”
舒窈行礼道:“臣之职责所在。”
“还有一件事,”钟莘枫皱着眉头,说道,“顾溪亭如何,皆是我们的猜测。他的母亲为国战死,与本王亦是旧时袍泽,还望丞相若非必要,不要伤害他。”
舒窈轻轻点头,应了下来,又开口道:“南炎遗害未除?为何又生谋乱?”
钟莘枫摇摇头,说道:“不是南炎人,是乱民作祟。洛城生了一支起义军,男女皆有,打着‘平世间不平之事’的旗号到处作乱。因着起义军成员皆是普通百姓,又早有预谋,在前日突然有组织地暴起,杀得守城的军将措手不及,现今洛城已经完全落入了他们的手里。昨日我接到手下来报,正准备呈书上报后遣兵镇压,就出了小陛下吐血昏厥之事。”
“乱民之害也不能全作小事来看,殿下快些去处理吧!”舒窈肃声道。
……
楚绾被乱民用绳子束着,拖出了府衙。她回过头,眼见城中挂着的花灯委地,满目皆是乱象。
城中不少富足人家都被紧紧绑着拖了出来,里面有为富不仁的奸商,也有接济穷人的大善人,无论好坏,只要有钱,都被乱民抄了家。
那些说着要“平世间不平之事”的乱民一见着满眼的财富便暴露了本性,烧杀抢掠,与土匪无异。
真是笑话。
楚绾不动声色地被人拖到人群正中间,乱民为首的女子见她面色坦然毫无恐惧,递了个眼神给手下,手下得令,便死死地押着楚绾肩膀,蛮横地说道:“跪下。”
楚绾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跪。”
那群人自然是恼了,自他们起事起,人人为了保命,都不敢与他们作对,要跪便跪,要磕头便磕头,哪有像楚绾这么倔的人。
那女子动手扇了楚绾一巴掌,高声道:“那便打断她的腿!”
话音刚落,一根长棍便从楚绾的腿后击了过来,楚绾吃痛,摔在了地上。
这一棍子用力极大,可能真的把她的腿给打断了。
楚绾疼得头冒冷汗,却咬着牙不肯痛呼一声,仍旧瞪着那女子,没有一丝恐惧与胆怯。
“算了,什么狗官,看得我头疼,给我杀了她!”
“慢着!”一道男声喝止了她。
疼得眼前模糊的楚绾闻声望了过去,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瞳孔紧缩,全身都抖了起来。
“星池,这三个月你去哪了?”楚绾颤声道。
沈星池疾步走了过来,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拽起了她的衣领,怒道:“我娘呢?你把我娘藏哪里去了?为什么我去牢狱中没有见到她!”
“星池,你为什么会和他们混迹在一起?沈大娘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失望的……”楚绾自顾自说道。
“我若不跟随他们,谁来予我公平,谁来予我娘公平!我再问你一遍,我娘在哪!”此时的沈星池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笑起来带着稚气的男子了,他的双目赤红,脸上青筋暴起,动作称不上什么温柔,俨然是一个恶鬼模样,好像一旦楚绾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就会将楚绾生吞。
“沈大娘走了,她身染重疾,本就活不了多久了……你快停手,沈大娘在天有灵,会难过的。”
“你为什么不救她?”沈星池怔怔地松开了手,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一切凶狠褪却,脸上只余茫然。
“你要我如何救?”楚绾也落了泪,哽咽道。
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谁也不能从阎王手里抢人。沈大娘的身体情况沈星池最是清楚,但他固执着用药吊着沈大娘的命,天真地以为只要一直喝药,沈大娘就不会离开他。
“都是你……都是你,牢狱里环境那么差,她怎么能熬过,明明她可以活到现在,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的……楚绾,楚绾!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楚绾看着眼前像疯子一般的沈星池,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
沈大娘是自杀的,在楚绾送走为她请的大夫后,撞死在狱里。
临到死,她不想麻烦任何人。
那个乱民的头领将沈星池拉进怀里,哄道:“星池,别气,别难过。我这就杀了她,为沈大娘报仇。”
沈星池浑身颤抖,听到她的话,回过神来,说道:“不……不要杀她。”
头领的脸色一瞬间不好看起来,却又听沈星池说道:“死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为我娘平冤,向我娘道歉,要让她和我娘一样痛苦,那才行。”
“好,好,都依你!”头领眉开眼笑,以唇啄去沈星池的眼泪,暧昧频生,看得楚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头领与沈星池卿卿我我完,命手下人将楚绾拖到牢狱中关了起来。
夜半,沈星池从梦中惊醒,看着身侧还在熟睡的女子,披衣下床,独自一个人向狱中走去。
楚绾被打断了腿,没人管她,她在狱里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感觉到脸上有冰凉的触感,挣扎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知道他似乎很悲伤。
“星池,是你吗?”
那人没有说话,将手收回,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好像在看她痛苦的模样。
“这么久,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楚绾努力集中着注意力,轻声问道。
沈星池目光凝固,慢慢地将它投到了窗外冰冷的月光上。
经历了什么吗?
那时他苦求楚绾放过他娘,楚绾没答应,又求楚绾带他见见他娘,楚绾还是没有答应。
心灰意冷之下,他在一个深夜离开了府衙。
既然楚绾做不了主,那去找那种大官呢?她们会不会为他娘平冤?
浑浑噩噩的沈星池走在无人的路上,眼前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离开这里,去找比楚绾更大的官,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动。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就被人捂住口鼻,拖到了芦苇丛里。
那天晚上的月光太冷,风也太冷,耳边的虫鸣似乎都在嘲笑他:看,好好的楚夫郎你不当,就只配在这里失了清白,成为最下贱的人。
他哭着挣扎过,可那点力气在几个青年女子的手下根本无济于事,弄折了指甲,又被打断了右手,直到没了力气任由她们施为,睁着眼,流干眼泪,直到天光欲曙。
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可那群人拖起残败的他,转手将他卖到了青楼里,让他做只能卖身的倡条冶叶。
万人枕的日子他不知过了多久,崩溃到想要死去,可他想着他的娘亲还在等他,他又怎么能死?
活在阴影下,他的心越来越扭曲,一想起楚绾,就是满目的恨。
她不是说她要做个好官吗?现如今助纣为虐判他娘死刑,又迟迟不出现来救他。这世间的公平呢?他要的公道呢?这不是她一直追求的东西吗?追求到哪里去了?
沈星池依靠着恨意活着,直到那天他无意听到他的恩客与旁人商量谋乱的事。
他就这样成了那女子的人。
从前那个善良的沈星池,会向陌生人施以援手的沈星池,连见到受伤的小动物都会心软救治的沈星池,好像死在了那个月色冰凉的夜晚。
多可笑的事,他的爹娘一直身体力行教他善良。结果呢?爹爹早逝,娘亲也病魔缠身,现在还摊了冤枉官司,连他自己也时运不济,被那样多的人凌/辱。
老天是不是从来不曾睁过眼,从来不曾怜惜过他们的苦难,也从来不会被他们的善良所打动?
太不公平了。
他收起思绪,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看着看着,就又掉起了眼泪。他像一个懵懂的稚子一般,无辜且茫然地问道:“楚绾,什么是公道啊?”
病得昏昏沉沉的人给不了他答案。
“你知道吗?起事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救出了我娘,摆脱了那女人,你会不会还要我?”沈星池慢慢地笑了,眼泪却越流越多,他哽咽道,“我竟然还对你心存幻想,我竟然还想着要嫁给你。”
“可事实就是,你不会要我,而我也不愿意嫁给你了。”沈星池一字一顿地说完,胡乱擦干脸上的泪,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牢狱。
月光一直都没有温度,就像冷漠的神,不去怜爱世人,不去悯众生疾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人生老病死,不会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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