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欲盖弥彰
与林雪凝从萤火分离，苏云汐像迷途的孩子四处寻找着出口，唯一通往大街的途径是条狭长的过道，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吐着烟雾，向她吹着口哨，苏云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妹子，多少钱一夜？”无疑，那个男人还是注意到了她，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露出了一排被烟渍熏黄了的牙。
苏云汐没有回答，逃也似地向着那唯一的出口奔去，凌晨的街道如此安详。
多好，枫予还不曾离开，他正以另一种姿态生活于这人世间。
苏云汐曾经问过自己，她为什么要像祥林嫂执念阿毛一样执念于林枫予。即使在那些最黑暗的日子里，他给予她温暖，却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她而去。他们未曾永远在一起。
就算她终于找到了他的捐赠器官的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说声“对不起”，或者说一句“我想你”，即使那人是他生命的延续，可他终究不是林枫予。
忽然，手机里收到了一段视频。
她点开后，面色惨白，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家中，秦妈显然是被她的样子吓坏了，轻抚着她颤抖的后背，“云汐，不要怕。”
苏云汐闻声，一下子抱住秦妈，“阿澈，要坐牢了怎么办？”
后来，哭着哭着，也就昏了过去。
在那片黑暗之中，苏云汐仿佛又回到了初三的那个暑假，洛河一中外唯一一家小商店布帘遮掩着的黑暗空间，肥头大耳的店主用那双魔鬼般的手在她身上疯狂地肆虐，她张开嘴，像失去水的鱼一样喘息，但是没有一点声息，绝望本来就是悄无声息的，她哭得泣不成声，然后是李羽澈的愤怒，他扑过来，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我要杀了你！”李羽澈的仇恨如决堤的狂澜，然而瘦削的他哪里是成年店主的对手，苏云汐眼睁睁地看着恶人渐渐占了上风，他掐着李羽澈的脖子，夺下了他的刀，血色是苏云汐惊醒时唯一的记忆。
这是她的恐惧之源，她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焦灼，陆景城说得对，李羽澈碰上她的事情，就失去了理性，她本该是那么地了解。
她不能够看见他在林雪凝那里受到伤害。
那段时间，阿澈明明同她在一处，如何被拍到，如果猜得不错，那人一定是真正的凶手。
良久，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阿泽，帮我查一下发这个监控画面的IP。”
苏泽熙瞧了画面上“李羽澈”剪断保险丝，瞬间睡意全无，“好，你等我。”
当阳光普照大地，苏云汐按照地址到达了一家小商店，卷闸门关闭着，苏云汐战战兢兢走近了一些，试图为李羽澈求证他其实并没有陷害林墨清，然而当她站在门边上，却细心地发现－－－门并非锁死的。
也许是担忧战胜了畏惧，苏云汐头脑一热，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把手放在了卷闸门把手上，用力往上一提，果然打开了半尺来宽的缝隙，幽暗而封闭的空间顿时溢出了一股腥甜的味道。苏云汐手脚冰凉地继续将门往上提，开启了大概三分之一后，门依着惯性自然上卷，后面的木门大开着，空无一人，只有那块陈旧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布帘轻轻摆动，那股腥甜的血气则扑鼻而来，梦里的惨象纷纷涌现，让苏云汐几近窒息。
苏云汐掀开帘子的手抖得像不属于自己，如果那个长相同李羽澈九分相似的真正凶手在里面静候着猎物畏惧到了尽头，那她现在进去就是心如死灰。
屋子里面并没有窗，电灯开关不知潜伏在哪个角落，苏云汐往前移步，右脚踩中了一种柔软的东西，她吓得一个趔趄，被撞上一个硬物，似乎是房间里的斗柜，上面的酒瓶“哐啷”落地。也是这个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稍微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斗柜的侧上方有一根垂直的绳子，她试着用手拽了一下，黄色的灯光瞬间填充了整个空间，一切的惨状映入眼帘。
隔间四处凌乱不堪，像刚经历过可怕的施虐，所有的箱子抽屉都被人仓促的打开。地板的正中央趴伏着一个男人，苏云汐方才脚下踩中的，正是他直直伸出的手掌，深褐色的液体从他身下铺陈开来，血腥扑鼻。
那不是那个“李羽澈”，仅凭第一眼，苏云汐就可以作出判断，然而这并不能让她悬着的心放下。
面前这个人，他是死了？！
血腥味让苏云汐晕眩，她慌不择路地要逃，没来得及走远，脚踝骤然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抓住，她尖叫一声回头，只见那人艰难地抬起了脸，微弱而断断续续地呼喊：“救救我......”
苏云汐疯了似地奋力踢腿挣扎，那人使尽了浑身力气去抓，无奈已经是重伤，终于被苏云汐摆脱。想来是失血过多已不省人事，垂危之际，苏云汐闯入后踩踏在他手背的痛楚和灯光让他短暂的苏醒，片刻之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昏迷。
苏云汐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出了小隔间，刚才的一幕让她心胆俱裂，她想当然地认为那个人已经死了。或许，他原本就是个不配活在世界上的人，可是她怎么能够见死不救呢？
苏云汐思忖片刻，终于还是用了店里的电话打给了救护中心，不久后，也许救护车就会到来，地上这个人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她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够再呆在这儿多一秒了。
她脚下仿佛只有一条路，浑浑噩噩地走一阵跑一阵，没有人注意到她离去，她曾经无数次晨跑时路过这条竹林小路，那时一回头，林枫予就一脸无辜笑容地懒洋洋跟在后面。
梧桐树被她抛在了身后，苏云汐又一次来到了墓园。在空旷的陵墓广场边缘，她扶着杨树粗糙嶙峋的枝干跌坐在草地上，才记起哭泣。
林枫予，我该怎么办？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才能救阿澈？
“苏云汐？”
酒精残余的幻觉下陆景城竟然以为，自己在泪光朦胧看到了自己的此生不可超越的情敌从高耸的墓碑后朝自己奔来。
“陆景城！”朦胧中苏云汐迎面抓住了他的双肩，本该洁净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污，衣服撕破了，额头也带着伤，高高肿起，血迹未干。
“你怎么一回事？”陆景城酒醒了大半。
“还好你在这里。”苏云汐竟然还能咧嘴笑了笑。
陆景城双手并用地去碰触她的脸，却忽然被她用力弹开，随后他嘶声问道：“祖宗啊，阿澈还没出来，您这又是杀人，还是放火了？”
苏云汐沉默不语，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我，那个长得像阿澈的人杀人了！”苏云汐还想往下说，脸上一热，陆景城竟重手刮了她一个耳光。
“阿澈为了你进了局子，可你呢？你他妈现在连命都不要了？”
苏云汐捂着自己的脸，垂首许久。
“阿澈就是我的命！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了一段监控画面，上面那个长得像阿澈......”
“我也收到了。”陆景城反手用力揪住苏云汐的手臂直起身子，“而且，我已经让老爷子给检察院施压了。”
“施压？”苏云汐的笑声像哭，“阿澈本来就没有罪，这样像什么？欲盖弥彰吗？”
“眼下重要的是找到那个像阿澈真正的犯人。”
“那你还不走？还呆在这干什么？我去了那人待过的地方。他杀的那个人还有一口气，我给他叫了救护车。警察很快就会来，到时候我们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阿澈是无辜的。”苏云汐说到这里，心中已难辩苦辣酸甜。
“警方要是连同你一起抓了呢？毕竟你在案发后第一个抵达现场，你与阿澈的关系无疑是又一次给他施加罪刑！”
苏云汐闻言愣了愣，竟似痴了一般。他和她，究竟谁比谁傻。
“阿澈呢？现在他怎么样？”她梦呓一般地问。
“他虽然嘴上硬着说没什么，但是以他那种天子骄子，如何拘泥那种环境。”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苏云汐的眼睛肿涩得像个桃子。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阿澈还在等着你。”陆景城轻轻推了苏云汐一把。
苏云汐站起来，朝墓园出口那边的通道走去。
“苏云汐！”陆景城喃喃地说，“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嫉妒你。”
他不知道苏云汐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苏云汐说：“每一个人都有隶属于自己各自不同的命运，忍耐下来的人也都能好好存活。”
“我爱李羽澈！爱情的那种！苏云汐，你是装糊涂还是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他，一点也不比林雪凝少。”
陆景城很少说话这么声竭力嘶，苏云汐闻后更是惊讶十足。
隔得太远，陆景城看不清苏云汐此时脸上的表情，可是她的声线从来没有那么颤抖过。
“你从来没有说过......”
陆景城只觉有什么从眼眶脱落而出，的确，他是从来没有说过，他那样懦弱，他害怕自己的心事被那人知晓，从此连兄弟之情也消磨殆尽。
如果他说了会怎么样？他与她，与他们，何时走到了这幅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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