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风雨前仅存的宁静
夕阳余晖被阴霾的天色遮挡，二月的倒春寒有时甚至能胜过隆冬。
薛庭藉看出阿铭对裴将军这次出征仿佛格外不放心，却又不好多问，为她裹上斗篷，“起风了，回去吧。”
裴铭有些累了，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撑着精神回到裴府，刚好看到兄长像是正和小母埋怨着什么，见她回来立马闭了嘴。
“怎么了？”她问得有气无力，裴铄不敢吭声，封氏则有些为难。
原来是因为王氏死了，害得他跟着守孝三年，两个妹妹反正都有夫家也无所谓，但他连个媳妇都没着落，多少有些不痛快。
裴铭不耐叹了口气，“热孝期间你还想着这个？”
已经完全被驯得没脾气的裴铄不敢狡辩，封氏干笑一声也不好说什么，倒是裴铭正好有事找兄长商量，请他来金微苑详谈。
不过这说辞只是当着小母的面罢了，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命令，没有谈的余地。
当然，裴铄心甘情愿，只有铭娘能帮他，做的任何事也是为他好。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裴铭没功夫绕弯子，喊来银盘去收拾东西，这才回头看向裴铄，“马上去长奚，调用旁支的人马。”
“啊？”裴铭根本反应不过来，倒是明白这是铭娘给他立功的机会，但他跟旁支又不熟，那些人会听他的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裴铭回头的眼神讽刺万分，“当然不会啊，所以我才让银盘一起去。”
就这会儿功夫，银盘已经准备好了，向裴铄行了一礼，“大公子什么也不用说，一切有婢子操持就行。”
摸不着头脑的裴铄只好答应，甚至连过夜都等不了，现在就启程，顺便把府上大半的侍卫都拨去护行。
省得和上次一样徒增事端。
此时金盏也不在，裴铭独自坐在屋里出神，角落里滴漏的水声仿佛催促般让她越发心烦。
这个长夜过后，她和薛庭藉的时间就只剩三天了。
风声响彻至黎明，柳枝上新长出的嫩芽感受到回枪杀来的寒意，瑟缩得不敢舒展，露珠结成了薄薄冰壳，包裹着脆弱草叶，让人分不清身处的到底是冬是春。
倦意也掩不住忐忑，裴铭换上了很久没穿的习武服，卸下珠钗，束起青丝。
趁着现在多练练身手，别再胡思乱想。
空无一人的后院中，剑尖嗡鸣，寒冷的空气被更为冰凉的利刃隔开，化作雾气沾染在她的颈间，全无暖意。
旋身展臂，反划直刺，攻势毫不犹豫，防守无懈可击，这些都是她曾在北地，靠着一次次的拼杀换来的立身之本，也是她即将在险途中保命的筹码。
不会让薛庭藉单打独斗的，她和他，至少在这条路上就是连着命的。
一招一式间，她的瞳中渐渐布上坚毅，淋漓汗珠挥洒，在渐亮的天光中蒸发，她垂下剑，仰望赤金旭日。
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呢。
回房补了会儿精神，当天下午裴铄一行就回来了，领着六百多人的队伍。
这点人对于一个国来说无足轻重，皇帝不会过问，太子也不屑插手，这恰恰是裴铭想要的。
诚然裴家旁支里能挑出来的只有这么点，但一支强大军队的崛起不可能只靠亲戚，那些旁支为了自身的壮大，自然会广纳人才，不断往前线输送。
家族才是真正的后盾，既然白氏可以，那裴家也可以，到时候就看看，到底是文官抱团的皇戚嚣张，还是坐拥重兵的武将硬气。
这六百个子弟被领到了谭将军面前，另外裴铭还格外请他帮个忙。
“其他将军手上能调动的人马，全都送去北方，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根基。”
谭将军并不明白，裴铭也没法多解释，“您信我，留在皇城死路一条，不想被太子灭门的话，就赶紧去北边。”
她是个有主意知轻重的，会有这样的打算自然有她的原因，谭将军不再追问，“行，我跟他们打个招呼，这几天筹好人马——”
“等不了那么久。”裴铭的语速加快，泄露了心底的焦急，“最晚后天早上就得出发，路上别耽误，急行军尽快到边关。”
眼下北方安定并无战乱，就算有，边境也不是没有兵力，需要一队新兵赶这个趟么？谭将军还会忍不住疑虑，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是北方要出事么？”
若是只字不漏，恐怕显得不够诚意，裴铭再三考量，终还是小声说道：“要出事的，没准是皇城……”
上次与薛庭藉入宫，却被旧疾复发的皇帝拒之门外是事实，任谁都会揣测陛下会不会驾崩。
一旦太子登基，后果不用她多说，谭将军意识到危机，点头承诺明天就率兵北上，转念又不放心，“那我们都走了，你和六殿下不就没人保护么？”
她和薛庭藉也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了，很快就会在北地相会的，裴铭强忍心中酸苦，笑说不必担心，他们自有出路。
在长奚假风光了一回，裴铄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有用之才了，忙找妹妹邀功，裴铭没有冷嘲热讽，不仅盛情夸赞一番，还说了句颇有深意的话。
以后就靠他来维系裴家了。
脑袋简单的裴铄根本想不到别的，傻呵呵谢过妹子的高看，银盘则被叫进屋里，被吩咐另一个任务。
“从今天起，你去搜集些白氏的恶行。”
“白氏？”银盘不解，“皇后的娘家？”
裴铭点头，白氏一族仗着是建国功臣强横已久，欺男霸女、敲诈勒索这些龌龊事肯定不少，尽量多搜罗些，全国上下的都要。
银盘明白小姐的意思了，什么时候搜完？裴铭坐在镜前笑笑，“不急，你慢慢搜吧，隐蔽些，别被人察觉。”
“哦。”银盘愣愣应下，随即眨眨眼，品出了些意味，“小姐您又要出门么？”
手里拆头发的动作顿住，裴铭似笑非笑地扭头看她，“啧啧啧你这丫头就是聪明。”
除此以外她却不再多说，夜里意外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在啸那里监督他习武，指点了不少，几乎把能教的都教了，连带金盏也受益匪浅。
其实银盘应该已经告诉她了吧，但她却不动声色，一直以来都是内敛又稳重的，裴铭很放心她。
“我能教的毕竟有限，以后得靠你们自己摸索进步，日后有的是地方让你们效力呢。”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临行道别了，啸察觉出来，但依然没什么表情，金盏则紧抿着唇，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小姐您也一定要保重。”
裴铭笑了，“放心吧，会回来的。”
下午又去了东市，与铁老闲聊了许久，连他也看出孙小姐的情绪不对，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算有事，我也不怕的。”裴铭摸着满墙的兵器，坦然又坚定，“既然得你喊一声孙小姐，我就能和外公一样所向披靡，所以……”
所以，别担心我。
第三天，也就是留在皇城的最后一天，风浪之前仅存的宁静，留给了薛庭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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