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灌汤包子送故人(上)
当沈于归几乎是失魂落魄一般地走回来时,方晏如依旧坐在食肆里不曾离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阿黎聊天说话。尽管沈于归不在,但食肆终究还是要开门迎客。阿黎也早已将食肆收拾好了,虽说卖不了主菜,但小食还是能准备的,所幸现在还不是饭点,倒也没有什么点主菜的客人。
“沈姊姊,你回来了!姊姊,你身上怎么都湿了呀!”
方晏如听见这话忙回头看去,只见沈于归推开食肆的大门,裹挟着冷雨与寒气卷进屋来,连带着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沈于归手里明明拿着伞,可不知为什么,身上还是被淋了个透湿。
阿黎心疼地“啊呀”一声,连忙上去将沈于归拉进来关上门,又接过沈于归手上的纸伞麻利地收好,给方晏如递了个眼色,自己却转身进了食肆后面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尽管方晏如并不明白阿黎对自己所使眼色的其中含义,但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什么。方晏如一边给沈于归倒茶一边心里暗笑,阿黎这小丫头如今与自己混熟了,也是越来越不怕自己了。
方晏如叹口气,将手上的热茶递到面前沈于归的手上。沈于归看似失魂,但还能独立地伸出手来接茶,方晏如也暗暗地放下半颗心来。
沈于归大约是冻着了,接过热茶也不管是否烫嘴,举起来直接一饮而尽。方晏如生怕她烫着,刚想伸手阻拦,谁知根本来不及。看着她依旧微微发抖的身体,方晏如又心急又心疼,却也无法,只得给她再倒上一杯暖手,这次却是提前按住她的手:“没人和你抢,不许再喝那么急了。”
听了这话,沈于归倒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并没有再急急地一饮而尽,而是乖乖地将热茶在手中握着,只是依旧不发一言。
阿黎从后面掀了帘子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件干净衣裳,阿黎细心地帮沈于归披上,以免受寒着凉,又默默地退去了后厨忙活去了。
此时此刻,方晏如心里头也不是滋味。自己调任京官,再加之自己族中也没有什么势力,初来乍到时早已做好了被官场上混迹多年的的老狐狸们或轻慢或架空的准备,不过现实也确实不比自己预料得好多少,虽说自己身居高位,但依旧受了许多不屑与冷眼。
但唯有自己这个属下,虽说心思圆滑左右逢源,有时候也爱贪些银子钱饷,但对于自己却是实打实的一心一意跟随,教会了自己许多,使自己受益终生。
昨夜林遥之亲自来找自己告别时也并未告知原因,只是一句“幸得官家赏识”,便将他外调去了平江府姑苏城。不过幸运的是,这次虽是出京外调,但官职却从府丞升成了府尹。综合来说其实还是不错的,说不定再熬几年就能来接自己的班了呢……
林遥之对于自己,是下属,也是朋友,却更是良师。
方晏如心中知道这种滋味,自然更能理解沈于归如今的心情。看她依旧恹恹的,不说一句话,也不动一下,于是道:“娘子同乔三娘子交好,如今乔三娘子远行,心中难过是正常的,只是若是乔三娘子看见娘子因此如此萎靡,必然也不会安心的,娘子觉得呢?”
沈于归喃喃道:“我只是有些失落,有些接受不了我以为不会离开我生活的人的突然离去。我来到汴京城时,乔三娘子第一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将我从要死不活的地方拉回来。我们一同摆摊,一同经历汴京城中的风雨,我们相互取暖依偎,如今还开了这家食肆……”
“我们曾经说好要永远互相扶持,一同实现我们各自的梦想,我们要凭着自己的努力在汴京城中闯出一番天地!可是……我的事业未竟,我还没有让我们的酒楼享誉汴京,她就这么突然离开了,甚至连最后一面、最后一句离别都那样匆忙……她就那样走了,去了遥远的姑苏……”
“以前她曾说过她最希望的生活便是在姑苏,小巷卖花春雨煎茶,嫁得郎君平淡一生。如今不曾想,却是真的如此了……”
沈于归说到最后几乎已是带着些许哭腔,方晏如无法,只得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安慰道:“古人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不变的。生命中有人来,便自然有人会离去,这便是天地自然的规律。”
“可是……”沈于归道,“想起原来那些与乔三娘子一起的大好时光,如今物是人非,心中还是伤感得很……”
方晏如一边轻拍着沈于归的后背一边安慰道:“人生有来有往,相遇是常事,分离亦如此。人生遇见即为缘分,缘起自有缘尽时。若是缘尽,你我皆不必强求也无法强求,顺其自然便好。况且,乔三娘子也有她自己的抱负,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在你的身边的,你平日里是如此冰雪聪明,怎的今日如此浅显的道理却犯了糊涂?”
“缘分在时好好珍惜,缘尽之时问心无愧。若是将人生与登山做比,二位娘子所走的虽不是一条山路,但二位娘子最终到达山顶,依旧可以再见。怕就只怕一人努力登攀,另一人却沉溺过去停止不前了。沈娘子觉得呢?”
方晏如苦口婆心说了许多,心中却也明白虽然沈于归如今表面上看似十分乖巧点着头抹着泪,但女孩子本就更感性些,好友一别,自然心中悲伤不能自抑。如今纵使道理讲得再透彻只怕也不是真的有用,还是得将这一切交予时间来稀释了。
如今这个情况,得找些事情让她忙起来才好,忙起来便没有那么多空闲想些杂七杂八的事了……
于是方晏如“哎呀”一声,摸着肚子腆着脸笑道:“小生劝了娘子许久,劝得小生肚子都饿了。小生早晨来时也是匆匆忙忙并未吃过早食,看来今日只怕又要空着肚子去上朝了……况且今日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只怕也买不到早食咯!”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瞅了瞅外面淅淅沥沥的春雨,皱了皱眉头。
沈于归心中虽伤感,听了这话,也十分不好意思,慢慢止住了泪水,闷闷道:“早晨上朝不吃早食可不成,长此以往会把胃饿坏的。今日郎君开导奴家这许多,郎君若是不嫌弃,奴家快快地为郎君做份早食,郎君吃了再上朝去,绝不会耽误郎君上朝。”
方晏如顿时放下心来。一来若是有事情做,对于她的情绪也会稳定好些,二来……自己还真是有些馋嘴她的手艺。虽说自己来了汴京城这许久,也不是没有俸禄,东京城大大小小的食肆酒楼自己基本上都吃了个遍,但最为中意的,还是她的手艺。
方晏如笑道:“那便有劳沈娘子了。”
沈于归擦干眼泪,来了后厨,阿黎正在院中劈柴。方才听了方晏如讲了许多的大道理,那些道理自己心中岂不明白?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平静地接受罢了。看着桌上阿黎不知何时早已经处理好的彘肉,沈于归默默地叹口气。
如今人已走远,多想也是无益,倒不如一心一意做好眼前的事。
晨起打算做的灌汤包子,彘肉业已处理妥当。沈于归拿出上次余下的面粉,将稍后要用来和面的案板清洗干净,将所剩不多的面粉尽数倒在案板上,中间挖空,堆成一个类似火山形状的面粉堆。
做一般的灌汤包子,包子中的汤最为讲究,可是沈于归要做的可不是一般的灌汤包子,故而比汤水更加讲究的,是和面。许多人并不觉得和面对于灌汤包子的口感有多么大的关系,沈于归却不这么认为。吃灌汤包子时,第一口咬进口中的,永远是外头的面皮而非内馅。故而裹着一层好面皮,对于食客对灌汤包子的口感评判,自然是极重要的。
沈于归在方才面粉堆的正中间加入适量的清水,清水被面粉包裹,很快,靠近中间的面粉与清水反应,变得潮湿、黏糊了起来。若是想要面皮筋道又富有弹性,和面的手法便要与寻常不同。
以往制作面皮只需揉制饧发一步到位,但既然要将这灌汤包子做得出彩,一次是远远不够的,若是想要那种柔韧筋道的口感,至少需要三次以上——不过次数太多了倒也不是什么好事,那样只会让面皮过于软烂,包子一蒸就破。
沈于归用手将已经黏糊的面糊不断提拉,使面粉与清水得以充分接触,提拉到一定高度时又特意松了手,让面团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这可不是个轻松活儿,若是寻常人如此,没过一会儿胳膊便已经无力酸痛没有知觉了,沈于归今日却不知哪里来的毅力,尽管胳膊已经酸痛得好像随时都快要断掉一样,却依旧麻木又机械地重复着这一个动作。
等到面团的表面光滑而富有弹性,此时再向上提起时面团顺滑不会断裂,沈于归便知道这面自己已是和到位了,于是将周围剩余的面粉同面团和在一起,揉成光滑的大面团。
沈于归将面团搓成长条,如同现代的兰州拉面师傅拉面一般,将已拉成长条的面团开始摔打。这一招还是前世自己写兰州拉面专栏时,一位专门做兰州拉面的师傅告诉自己的“绝技”,后来在写文章时为了严谨,沈于归又专门去网上查了资料。通过摔打,面粉里的蛋白质有效与水结合,这样才能形成口感筋道的面筋。
这一趟面揉下来,纵使已经在厨房里练出一身力气的沈于归也是腰酸背疼。看看外面的天光,估摸着时间也不早了,心中又怕耽误了方晏如上早朝,故而唤了阿黎进来,让她出去告诉方晏如,只怕自己做这灌汤包子还需许久,只怕上朝前是吃不到自己的早食了。
阿黎得了命掀帘子去了前头,不一会儿便回来带话说方晏如早已走了,只是托一个食客道,等散了朝再来品一品沈于归“欠”他的这一顿早食。
沈于归莞尔,心中有了数,便无须再分神其他,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灌汤包子便好。大约是现在食肆里没什么客人,还不大忙,阿黎只是探头看了一眼店里,嫌冷,又进了厨房里可怜兮兮贴着灶膛蹲在地下取暖,沈于归则坐着歇着。
方才自己几乎使尽了全身力气,才和完一次面,还需要如此和两次面,这面才算真正和到位,当真是令自己苦恼得很!
沈于归一瞥眼便看见蹲在灶膛边百无聊赖往灶膛里添柴火的阿黎,如今这小丫头每日里吃得好睡得香,已不是初来时的模样了,长高了,也壮实了。
沈于归的眼睛在阿黎身上瞅了许久,蹲在地下的阿黎依旧浑然不觉。沈于归道:“阿黎!”
阿黎不知所以,回头看她。
沈于归露出一个笑容,朝她招招手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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