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来来往往的交谈、应酬直至晚宴正式开始，才算结束。殿中众人各于其位落座，宫女们有序地在各桌前奉菜。皇帝携皇后端坐于高位，何美人今日也是打扮得异常出彩，乳母抱着四皇子恭敬立于其身后。

        这一个月来，何美人可谓是过得胆战心惊，连觉也睡不踏实。淑芳殿里日日扫洒，生怕有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

        月子里的头几日，沐文便发现一乳母有意害小皇子，竟自食微量的毒药。此药对大人用量少尚可救治，若真让小皇子饮下含有毒药的乳汁，哪怕仅是微量，后果也是不可想象。

        之前王皇后处处表现出照顾之意，何美人还没有理由换掉其安排的乳母。有了这件事做筏子，何美人正好在官家面前哭诉一番，再得陛下亲自指派了两位乳母，换了原来的。心才略安几分。

        后面，淑芳殿更是严防死守，难以下手，直至今日。

        “今日，此宴为庆朕第四子满月，赐名萧铎。”

        若说四皇子刚生下来时，起的名字无非是个好寓意，希望他能在这宫中存活。

        此时，便是要将其正是载入皇族族谱了。宫里的孩子向来难活，一般皆是在其一岁时赐名，此时为四皇子赐名萧铎，亦可见皇帝慈父之心。

        “恭贺陛下，恭贺皇后娘娘，恭贺何美人。”殿下群臣得陛下此言，皆是起立，齐声恭贺道。

        皇帝待百官恭贺完毕，并未叫坐，群臣心里也明白，这位恐怕是还有话说。

        “朕今日，还有一喜事，要于此公布。”果然，皇帝萧乾继续开口道。

        “朕多年来，只得两女，长女云娘早年嫁予北朝，多年未得还。今次女辞娘，也以至及笄之年，朕思之良久，欲为其择一佳婿。”

        听到皇帝提起云娘，萧疏辞心下一惊，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听完这句话，萧疏辞脑子一乱。自己才刚费了好大劲退了和亲一事，此时，皇帝当众说起此事，怕是要赐婚了。

        短短一瞬，萧疏辞顿觉全身冰凉，思绪混乱。自己多年内于这宫中小心翼翼，自七岁时母妃瑈夫人过世，她在王皇后身边，处处乖顺，从未忤逆。

        对今上，父女之情虽不深厚，但到底心怀敬意。谁曾想如今，呵。正犹如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透心彻骨的寒意瞬间将之包裹起来。

        殿内群臣闻此言，皆面面相觑。皇帝此言即是表明，他无心令萧疏辞外嫁和亲，想留之于建康。

        此时，众人随心怀疑惑，但未有一人敢出言驳斥。此处毕竟不是朝堂，皇帝选择在此时、此处公布此事，便没有与群臣商议之意。已是决定了。

        果然，皇帝并未停顿太久，转而继续开口说道：“谢家长子谢衍出身名门，德才兼备，实为良配。朕今日，便为他们二人赐婚。”

        此言毕，一直站在皇帝身后的孙士安便持一份圣旨，走到阶前。开始宣读圣旨，殿下众人皆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清河公主萧疏辞，柔美恭顺，誉重椒闺，德光兰掖，存有懿范。廷尉少卿谢衍，年迨耆英，德称乡郡，脩孝义于平，仁爱既深善誉弥著，俊爽有风姿，两人实为良配，特封谢衍驸马都尉。尔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永肃其家，以称亲亲之意，恪遵朕言。应天顺时，受兹明命。钦此。”

        孙士安宣读完毕之后，双手持圣旨至阶下来，行至谢衍前方停下。谢衍此时心中亦是一惊。然，圣旨已下，众目睽睽，身为臣子，他也只有接旨。况且，谢儒年于几日前已跟他提过此事，只是未言明，赐婚对象乃清河公主。

        “臣，谢衍接旨。”谢衍起身接下圣旨，步行至殿中央，再次谢皇帝恩典。

        “起来吧。”皇帝此时心情尚好。如此一来，他既解决了清虚所言星象之事，并且也算完成了老师谢太傅谢儒年所请。

        十日前，乾安殿

        皇帝萧乾刚下朝，孙士安便来回禀，称谢太傅今日上一折，言其孙婚事，尚未着落，望得圣上择一世家贵女赐婚，降以恩旨，以嘉其忠孝。

        萧乾自幼时，就得太傅谢儒年教导，后其登基为帝，又册谢儒年为太傅，多年来待之恭敬有余。此时谢太傅弥留之际提出此请，自然是要顺其所愿。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将萧疏辞下嫁。

        其实，作为皇帝，他所思更多，王谢两家于朝堂势大，互为牵制。如今，王家有皇后在宫中，又得一子，不得不防。此时谢太傅若驾鹤西去，谢岑还未能掌中书省权柄，谢家怕是无力与王家相制衡。

        故而，令其尚主，一箭三雕，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儒年此次上书，也是拿准了皇帝需要扶持谢家牵制王家。其实，他真正想为谢衍所请的，便是清河公主萧疏辞。

        但他若主动提出求娶萧疏辞，难免使得皇帝怀疑其居心。帝王独坐于高位，疑心深重是难免，故而上书，只望皇帝赐婚，并不言明求娶谁，将选择的权柄交予帝王，反倒更显其忠心可嘉。

        对谢衍来说，娶清河为妻，相当于成为皇帝婿，行事起来顾及更少。

        宴席上，经此一事，大家自是心思各异。其中，最不高兴的便属王家人了。皇帝此举，明眼人便知其目的在何，王家又岂会不知？

        皇帝此举，既抬举谢家，也有意敲打王家。

        前段时间，王、谢两家为着和亲一事，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转眼，皇帝便将公主下嫁谢家，此举，可不是狠狠打了王家的脸面。仿佛也是在警告：朕的女儿，轮不到他王桓来决定去留。

        萧疏辞短暂的失神后，转过头来一想，也能明白皇帝此举其中深意。但令她明白是一回事，但其被当作平衡政局的棋子，身处其中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谢衍接旨后，回到其座位，坐定。此时，这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殿上舞乐渐起，气氛热烈，往来觥筹交错，丝竹不绝，君臣一派和乐。然，萧疏辞虽无心宴席，还得应付身边的宗室夫人，娘子前来举杯道贺。

        “贺喜公主，觅得佳婿。”

        “谢家郎君龙章凤姿，与公主乃天作之合。”

        “谢家门风清正，嫁入谢家定不会委屈了清河。”

        “清河谢各位娘子。”萧疏辞面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往来应和。

        “谢家真是好福气，得了公主为媳。”

        萧疏辞整晚，都在忙着应付各家夫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得她即使整个人都心不在此，也能保持得体，不失其公主风仪，圣旨上那句存有懿范倒不是虚夸。

        好不容易结束了宴会，萧疏辞赶紧遣绿瑶安排好车马，回公主府去。

        今日之事，她着实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

        公主府

        “公主出来了么？”绿瑶问守在书房门前的小厮风禄

        “还未。”风禄恭敬答道。

        “这自从从宫宴回来，都进去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红芍在房门口急得团团转。来回搓着手走来走去。

        “别晃了，把我头都晃晕了。”绿瑶对红芍说。

        “公主一回来，就进了书房，还把我们都轰出来，公主可别想不开呀。”红芍又着急地说。

        “姑娘说笑了，咱们公主，可不是想不开的人。”风禄见红芍模样，不由说到。

        公主府里，除绿瑶、红芍两位乃瑈夫人所留，其余的上至管事，下至仆役都是经过他们重重筛查，许多身份可疑之辈都已被绿瑶记录在档，萧疏辞又安排自己的人，一对一的默默监视其动向。

        面上，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实则，将整个公主府都控制在手里。

        风禄，风吾，风逸，风泉，四位小厮，则是由海方宁多年来收容的孤儿培养，山雨楼中许多伙计也是由此来。故而，虽伺候时间不长，但皆是忠心可信之辈。

        “你才来这多长时间，就了解我们公主了。”红芍好奇反问。

        “奴虽伺候公主不久，但公主处事果敢，心志坚定，并非常人所能及，大家皆有目共睹，非奴妄言。”

        “我们公主自是样样都好。”听别人夸起萧疏辞，红芍心里便是比夸自己还开心。便也不再来来回回地着急搓手踱步了。

        绿瑶见此，悄悄于红芍背后，冲风禄竖起大拇指。风禄心领神会，颔首微笑，得意得很。

        “吱呀。”木门被推开，萧疏辞自房间内走出，面上与进去时无异。

        “备水，本宫要沐浴，把准备好的吃的也拿到浴房，本宫饿了。”萧疏辞吩咐红芍与风禄去准备食物和热水，转头见绿瑶还站在此处。一脸疑惑地询问。

        “你还站这儿干嘛？没事干要不去把马厩里的马洗了？”

        “不，奴很忙，先告退了”绿瑶话音刚落，人便几个闪身，消失在了萧疏辞面前。

        其实刚才一人在书房里，其实只是又拿出那本珍藏的西域地图翻看，其实多年来，上面所绘早已在萧疏辞心中，但她总是喜欢在烦躁时，拿出来看看，能平复心境，也能提醒她，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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