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将错就错
洛青漪双手背在身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踢着石子往前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她把那颗可怜的石子踢走,头也不回:“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典川立着没有说话。
“嗯?没什么想问的?”洛青漪这才回首,少年背光沉默地嵌在夕阳余晖里,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你不问,那就我来说吧。”她丝毫不觉得难堪:“啊,你还不认得我吧。其实御霄门呢不止有八大堂,还有这座凌苍山。他们是堂主,我就是个山主吧。江湖人称洛青漪是也。啧啧,还不说话,还在生我的气?”她凑过来盯着典川的脸看,后者依然不愿搭理她,板着脸把头拧开了。
“你来御霄是学本事的,在意那些虚名作甚。你看啊,他们是宗师,我也是宗师,都是一般厉害的。也不亏嘛。做什么这么看我,不相信么?”听着这人越说越离谱,典川实在忍不住了:“你若与他们一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收徒?这般年纪入宗师境更是闻所未闻。”洛青漪闻言反笑了:“哎呀,看来你真以为我是个骗子?那这么着,看见前面那片竹子了没?待会你还这么想的话,我亲自送你下山。以师门为担保,绝不食言。”她三指竖起郑重其事地发了个誓,抬步就走。典川并不觉得她所谓师门有何可作担保,但一想事态至此,自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犹疑片刻跟了上去。
那片竹林似乎有些高得过分了,在暮色沉沉里显得黑黢黢的。洛青漪把随意别在腰间的剑抽出来,一段青芒剑光乍泄。典川见她手腕飞快地翻了翻,竟是反手握剑。她左脚在一颗婴儿小臂粗细的竹子上一点,整个人就一跃而起,随即飞快在右侧竹子上借力一蹬飞往高处,然后又是迅速调整姿势,左脚着力,与竹身一触即分。她敏捷地在两棵根竹子间游走攀升,眨眼间就到了竹身顶端。眼见她左脚再次轻轻一点,人便往右上窜去。可是右侧竹子稍矮些,她右脚落在上面必然踩空,典川看着不由得呼吸一窒。却见她空着的左手原来搂着左侧竹身,使得身子得以凭着惯性在两棵竹子间凌空一摆,右脚尖不偏不倚踢在右边竹子最顶上,竹叶霎时沙沙作响,纷纷扬扬被震下数片。洛青漪左手使力支撑自己绕着左侧竹子摆过一周,把自己甩向右侧竹子,故技重施左右反复横跳借力,与此同时右手出剑,手腕翻飞,那剑锋不断精准地劈在片片飞舞的叶子上,好似灵蛇出洞般迅捷凌厉。距离地面约莫一丈时,洛青漪直直跳下,叶片随剑气飞旋,连同最后一缕夕阳裹在她周身缓缓飘落。她偏偏穿着那样一袭青衣,典川一时分不清楚,究竟是她本就属于这片苍翠,还是那漫天的竹叶才是她的一部分?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了几瓣,细看才发现掌心每一片叶子都被沿着中间的经络对半划开,无一例外!
典川的反应让洛青漪十分满意,她愉悦地想:“用这一招果然没错,花里胡哨的,唬人最是好用。”“你真的是宗师……”典川怔怔地。“对啊。我真的是。我从来不骗人的”她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果然,这个人一开口,又是一副没正形的样子,典川回过神来,只觉得方才她那一身仙气顿时散了个干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被你骗来的。”洛青漪继续装傻:“噢,这个嘛……情况特殊,说来话长啊。好啦,人确实是我派去的。为了收个弟子可费了我姥姥劲儿了。”典川很平静:“不是你派了人,那个女使就是你。”洛青漪“呀”了一声,居然显得很得意:“这都被你认出来了?真聪明,不愧是我挑的人。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典川想,自己要是足够聪明现在就不在此处了,也罢,他到底还是答了:“鉴灵台上你立在我前面,背影很眼熟。”洛青漪不无遗憾地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防着正脸不叫你看到就够了呢。这主要还是怪阿柔,要不是她死活不肯演女使,我也不用花那么大力气定线路卡时辰啦。”典川逐渐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闭嘴不予置评。“她躲到山下去了,今天你是看不到了,明天再见吧。喏,我们就住在这里。”典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竹林不远处的高地上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几间屋子形制典雅。“我住北边那个,阿柔住东边那个,不过她不常在这儿过夜。剩下的你可以自己挑一个合意的住。反正阿柔这几天把屋子都给收拾了一遍。”典川没有应声,却是反问道:“为什么选我?”“因为——我们凌苍山不要庸才。你就很好,非常好。”
她这话太过坦荡,典川一时反倒不知如何回应。她突然抬起手揉了揉鼻尖,难得露出了羞赧的神情:“那个,你叫什么来着?”典川突然觉得自己起伏的心绪已经化作一颗磐石,内心甚至奇异地感受到了一种宁静:“典川。”
洛青漪挑了挑眉,姓典的人家可不怎么多啊。她双手一合:“既入山门,前尘不问。照例是要取个名儿的。姓典……正好,以后就唤你典倾吧。倾轧的倾。”见典川点头,她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竹叶又一次递给他,他正要接,她却又忽然将手一收,露出一个欠欠的笑容:“怎么,不叫我一声师尊吗?”
他的声音闷闷的:“师父。”他随即伸手夺过信物,转身往小屋那边去了。洛青漪望着少年的背影,伸了个懒腰:“哎呀,有徒弟啦。”
“洛茉!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快给我起来!”“我的祖宗!这一身衣服还是问妙春堂借的,你就这么揪成一团扔在地下?”“事情有没有败露?宫蝉有没有为难你?你怎么还睡着呢!快起来!”这一串连珠炮直接把洛青漪从美梦中轰醒了。她艰难地半睁开眼睛,瞥见尚未大亮的天光又阖上了眼睛:“我说阿柔啊,你改叫阿凶算了。”“少给我废话!快起!”聂柔缨冲到洛青漪床前,很熟练地把她从被子里剥离出来,将被褥扔到床尾,两手叉腰等待洛青漪清醒。初秋的清晨冷冽,果然不一会儿就冻得洛青漪到处捞被子,几次失败后她认命地坐起身来穿衣服。
“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这光身子睡觉的毛病还能不能改了?昨天到底怎么样了?你……”“停停停!”洛青漪赶紧在第二轮连珠炮轰来之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首先,光着舒服,不改。其次,你进院子里的时候就没发现咱们这多了一个人吗?”洛青漪懒洋洋地穿好了另外一只软靴站了起来。聂柔缨眼睛瞪得老大,马上撇下洛青漪奔了出去,正巧和听见动静出门察看的典倾对上目光。她不敢置信:“还真被你坑来一个……”洛青漪只当没听到,跟在她后面慢悠悠走出来:“典倾,这位是聂柔缨,和你说过的。你叫师姐就成。”她又转过去对着聂柔缨嘻嘻一笑:“你看我眼光是不是很好?”聂柔缨没理她,越过洛青漪走近典倾,她朝他点头笑了笑,声音温柔得要化出水,与他刚刚在房里听到的动静截然不同:“典倾,我就叫你阿典了好不好?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要是缺什么就来找师姐。有什么想问的也都可以问。我是常在这里的。”典倾很认真地应下了,心里默默奇怪这两人瞧着年龄相仿,相处也不似师徒,聂柔缨却是自己的师姐。虽然疑惑,他依旧礼数周全:“谢谢师姐。”聂柔缨很欣慰地点了点头,扭过身子面对洛青漪时声音陡然冷了:“你赶紧给我去把衣服洗干净了,妙春堂还等着呢。我先带典倾熟悉熟悉。”洛青漪自知理亏,带孩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阿柔来比较好,连声应下就溜走了。
聂柔缨转过头来,秀气的脸上又带上了和煦的微笑:“洛茉那家伙恐怕还什么都没跟你说吧。你来这儿第一天,我带你去转转,边走边说吧。”典倾觉得这位师姐比那个便宜师父要可靠得多,又有许多事情想问清楚,道了声好跟着聂柔缨走了出去。
“阿典,昨天想必受委屈了吧?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入了我们这里。”典倾摇摇头:“无碍的,现下已想通了。”聂柔缨松了一口气:“你这么想真太好了。若你执意不愿,我都不知该如何收场是好。”典倾说:“她确实有本事,我愿意学。”聂柔缨听他不称洛青漪为师尊,便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怨,叹道:“阿茉她……行事确实出格了些,但还是请你不要怪罪于她,她有自己的苦衷。凌苍山一支声名不显,与瑾鸢堂又素有龃龉,确实是为难她了。”典倾想,那位叫“宫蝉”的大约就是瑾鸢堂主了罢。“可她不也是宗师么。”“是呀。你那位师父别的不着调,剑术上倒真是天赋异禀。她二十岁时就入了宗师境界。”典倾瞳孔一缩,二十岁?!入了宗师境界,体质便与常人大有不同,可使青春常驻,又可延年益寿,哪个习武之人不想早日成为宗师?要知道老头儿可是年逾四十才堪堪突破大关的呀……他知道御霄门里天外有天,可是这实在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聂柔缨苦笑摇头:“很吓人吧?别说你不信,若非我亲眼看到,我也是不相信的。凌苍山都是这样的人呢。”典倾不解:“都是?”他现在一共就看到了两个人。聂柔缨突然陷入了沉默,她的眼睛好像透过天空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以前……阿茉的师父师兄还在的时候,凌苍山是很热闹的。听说她师父比她都要更早入宗师境,那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她的师兄司屹也是,只看别人行一遍剑,便能把剑法分毫不差地摹出来……”典倾想了想辈分,问:“那就是师姐的师父吗?”聂柔缨笑了:“你猜对了一半。我当年不过是妙春堂一介外门弟子,厚着脸皮和司屹学些三脚猫功夫罢了。本算不得什么弟子不弟子的,只是洛茉他们浑叫惯了。真追究起来,我还得叫她一声小师叔呢。那时的日子松快,你师父跟着司屹到处鬼混。谁都没有想到,她师父会骤然离世,司屹也突然就失踪了……”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典倾见她伤心,便扯开话题:“有关凌苍山,我在山下时从来不曾听闻一二。”聂柔缨收回思绪,点点头道:“那倒是情理之中的。洛茉的师尊深居山林,不喜尘俗,便是门内人也有不少没见过他的。并不像八大堂那样声名远播。”典倾了然。聂柔缨边走边说,给他细细说了生活起居诸多事宜,又简单说了八大堂的大致情形,典倾默默记了。最后,她说:“对了,那些前尘往事你听过算过,记得不要在洛茉面前多提。若还有不懂的尽管再问。”典倾想了想还是问了:“师姐为何管师父叫洛茉?”聂柔缨没想到他问这个,噗呵一下乐了:“你不晓得,青漪原是她那把剑的名字。洛茉才是她师父给取的名。是茉莉的茉。她嫌俗气又不敢改。她成名那会有门人不认得她,说起来只道是那个着‘青衣’的,慢慢地就叫成了洛青衣。她就干脆借了剑名,从此自称洛青漪了。”典倾牢牢把这点八卦也记在心里,颇有了一种扳回一城的感觉。“咳,这你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聂柔缨幸灾乐祸地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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