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男人身着黑色衬衫倚在门前，听见声音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瘦了好多，下颚线更加分明了些，眼窝深陷眉形锋利，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有一丝温和蓄在眼中。
他低哑地开口道：“你回来了？”
顾柟看着他，轻轻点头：“嗯，你……怎么来了？”
许桉低下眼睑，失落一笑：“来找你有点事，不会耽误你太久。”
顾柟听他这么说，心下一紧，她很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静默一瞬，许桉再次开口道：“你现在有空吗？”
“有。”
等再次坐上许桉的车时，顾柟心境有了种时间久违的陌生感。
她侧眼偷偷看了许桉一眼，他就沉默的开着车，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车子进入一个名为城中苑高档住宅区，到一个中式庭院前许桉才将车停下。
“到了。”
“这是哪儿？”顾柟问道。
许桉不言，直接下车绕到另一边将她的车门打开：“下来看看。”
顾柟仰头看了许桉一会儿，才解开安全带下车。
中式别墅的大门是祥云图案的渡铜门，十分奢华大气。庭院门前有两颗叶色极红的枫树，零零散散的掉落几片叶子在地上。
许桉踏上两步台阶将门打开，侧过身说道：“进来。”
顾柟四周看了眼，虽然不知道许桉在想些什么，但还是抬脚向他走近。
进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前院的入户花园，满院都是精心打理过的绿植，中庭是一个椭圆的假山喷泉水景，还有几只小鸟低伏在喷泉边叽叽喳喳的喝着水。
许桉见顾柟观看着院里的风景，便朝着花园里走去。
顾柟见状连忙跟上，穿过喷泉以后，便看到一个定制的藤椅秋千，周围种满了应季的花，各色尽有，美不胜收。
许桉脚步很慢，顾柟跟在他的身后，边走边看也能跟上他。
穿过一个长廊后就是后院了，后院是整体是枯山水的设计，中间有个很大的露天游泳池。一阵风吹过，带起池中的波光粼粼。
许桉将后院的门打开后对顾柟说：“进屋看看。”
顾柟虽然莫明，但还是点头道：“好。”
屋内装修豪华中带着温馨，有淡谧静怡的茶室，也有解闷玩乐的游戏室，处处都能看得出设计者的用心。
到了三楼的露台后，许桉走到吧台给顾柟倒了杯牛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坐下后，他晃了晃酒杯，才缓缓开口问道：“柟柟，这套房你觉得怎么样？”
“嗯，房子设计感很强，可以看得出设计师的用心。”
许桉轻轻扯唇：“那你喜欢吗？”
顾柟看着许桉无波无澜的神色，这一路他都是这幅神态。她喉间微微发苦，沉吟道：“许桉，你……”
可是她要说什么呢？是劝他好好生活，向前看？
许桉看着顾柟纠结的样子，仰头喝了口酒，咽下后，酒体的涩味才在嘴里散开，他声音低哑道：“柟柟，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好像从来没跟你提起过我姑姑吧。”
顾柟闻言摇了摇头。
他淡笑着，如果不能带顾柟去见姑姑，那跟她介绍一下也是好的。
“我姑姑叫许士杉，是个很漂亮也很有才华的一个人，她几乎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可是……”许桉眼里沁出一抹黯伤，“她去世了，在她逃婚时失足从礼堂外的台阶上滚了下去，二十几阶的台阶，那时、她才刚怀孕不足两个月。”
许士杉怀孕的事，没有一个人知道，也包括她自己。
所以许士杉才会在厚重婚服加身和脚踩着高跟鞋的状态下，不顾一切的向前跑。
“姑姑，姑姑。”
几乎是在许士杉跑出礼堂的那一刻，许桉就跟了上去。
许士杉提着洁白的婚纱，跑出礼堂的那一刻，她感到了无比的自由和解脱。
在婚礼仪式开始前，许士杉几乎能想像得到只要踏上红毯开始，她的人生就是一眼望到头的绝望生活。
如果不是听到吴伯跟许岱峰汇报易铖被他们送到国外的事，她是真的想过屈服，想过按照许岱峰安排的人生过一辈子的。
可他还是不信守承诺的动了易铖，动了那个她用一生幸福只求换他平安的人。
“姑姑、姑姑。”许桉稚嫩又着急的喊着她。
她没回头看他，尽管不知道能逃到哪儿，可她被困住太久了，只要不回头，哪儿对她来说都行。
好长的一段路，许士杉没有回过头，提着洁白的婚纱跑得很快，无论许桉怎么追都追不上。
这条路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长，怎么都跑不到尽头。
接着，许桉身后跟上了几个许岱峰叫来的保镖。
他们是来抓许士杉回去的。
许桉回头看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
曾家的婚礼自然是盛大的，从入口的二十多阶台阶一路铺着红地毯到礼堂。
身后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许士杉知道被抓后会是什么结果。许桉也一直在叫她，她听着他急切到沙哑的声音，她连跟他说声再见都做不到。
就在许桉快要追上许士杉时，他眼见着他的姑姑绊到了裙摆婚纱，从台阶上跌了下去。她的身体没受到阻碍，一直滚到马路上才停下来。
雪白的婚纱慢慢被染红。
许桉的大脑一瞬间像是宕机了一样，身子突然就动不了了。
身后的保镖率先跑下去查看许士杉的情况，接近着是跟在后面的许松岩。
现场一片混乱，赶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没人注意到许桉目睹了全过程。
……
桌上的红酒杯早就空了，许桉眼色无神，语气自责：“柟柟，你说如果不是我在身后追着她，她是不是就不会着急，更不会失足跌下去？”
顾柟不知道许桉身上居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小小年纪亲眼看见自己最敬爱的姑姑死在自己面前，对于他的童年甚至是一生，都会是不可磨灭的伤害。
更何况许桉把姑姑的死，归在自己身上。
“不是的。”顾柟忙道：“因为你姑姑的前方就是自由，所以她的脚步才会快的。”
看到桌上许桉紧握到泛着青筋的手，顾柟心疼的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你不要把错都归根到自己身上，如果你姑姑知道你抱着自责过下去，她那么爱你，那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安心的。”
“可是我忘不了。”他看着她：“那一幕我怎么都忘不了。”
许桉的眼眶逐渐腥红，眼眸里尽是挣脱不了的痛苦。
秋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晚，天上还挂着太阳下山后留下的一抹霞红，连云彩都沾染了几分红晕。
顾柟绕过吧台，走到许桉的身边，将他抱进自己怀里。
许桉坐在椅子上，一时失神。随后，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
须臾
“柟柟。”他喊她，声音很轻：“你刚刚还没回答我，这套房子你喜欢吗？”
顾柟低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这些年一直都是我亏欠你，所以这套房子是补偿。”
顾柟向后退一步，环在她腰间的手也脱落下去。
“所以你来找我，带我参观这座别墅，是因为你想把它送给我当补偿？”
“是。”
这栋别墅是许桉在顾柟刚回来的那段时间看上的，他花重金请了很多人设计，但没有一个设计是能让他满意的。
于是许桉便自己提笔设计，他想，这是用来当他和顾柟的婚房，他应该亲自动手。
那段时间，只要有空许桉便往这里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设计出草纸。连同设计出来的，还有求婚戒指。
他想娶她，很想很想。
“将来你再s市发展下去，这套房会是你的保障，如果……”许桉喉间滚动，咽了口唾沫：“如果将来你结婚，你也可以搬进来住。”
如果他们结婚，那这套房子就是他们的婚房。如果他们没能结婚，那这套房子就是她未来生活的一份保障。
“我不要！”
顾柟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柟柟，别拒绝好吗？我……真的想不到要用什么方式来补偿你了。”
许士杉的事情他就觉得是一种自责和遗憾了，他不希望在面对顾柟时也是同样的结果。
“可你并没有欠我啊。”
“我欠。”许桉声音低哑：“我欠了你五年。”
天色暗了下来，连仅剩的余晖都消失得不见踪影。
顾柟又重复一遍：“我不要。”
说完顾柟转身就走。
许桉追上，一把拉住她的手：“柟柟。”
顾柟回头看他，眼中蓄泪，眼眶通红。
许桉抬手蹭了蹭她的眼角：“别哭。”
他微微弓着身子看她，眼里有一丝没藏得住的溺意，他轻声说：“就算我们面对的是分别，那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是无憾的。”
天地昏暗。
顾柟的一滴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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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桉开车送顾柟回香榭花园。
车子慢慢停下，随后细微的发动机也消了音，车内空间狭隘，气氛静置，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顾柟侧头看着许桉的侧颜，他真的瘦了好多，下颌线紧绷如刀削的一般，是一种不健康的消瘦。他紧盯着车前，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折出阴影，一时间让人分不出神色。
顾柟眼睫微微闪动：“我到了。”
“嗯。”
“那、再见。”顾柟语气带着心痛：“你照顾好自己，好好生活。”
许桉不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
顾柟收回目光，低头解着安全带。
“咔嚓”安全带解开的同时，许桉的声音响起：“柟柟。”
“嗯？”顾柟又侧头看向许桉。
他依旧没看她，眼睑低着，说道:“再见。”
顾柟一愣，这是他的告别，她知道。
这一声再见，是对他们这九年以来所积累的恩怨和纠缠的清零。
同时也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
顾柟点点头，尽管他没看她，她也冲他扬起一个笑容：“再见。”
“砰”的一声，车门应声关上，车内只残留下属于顾柟身上的一抹樱花香。
车外，顾柟背对着车站立，她在等许桉先走，可久久都没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
晚风刮起，路灯下的飞蛾乐此不疲的扑撞着光源，秋雨说来就来。
顾柟的脸颊感受到冰凉的水渍，紧接着，地面上多了很多黑点，很快又挥发消失不见，鼻息间缠绕着泥土气息，一股热浪从脚底扑涌而来。
感受到雨点渐大，顾柟紧了紧斜挎包的包带，她永远都犟不过许桉。
半晌。
许桉才侧头看去，只见顾柟的衣角消失在楼道里。
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猛吸一口，烟雾在喉腔发苦、发涩。
车顶上雨水的“滴答”声从弱到强。
他抽烟抽得很凶，接连点燃了好几支。顾柟离开这半年，他几乎每天都靠着这东西度日。
直到烟盒里没有烟了，许桉才停下来，没再贪念，发动车子，离开了香榭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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