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彪悍的妈
路天泽站在自家门口好一会儿，听着里面传来的麻将碰撞声，将一整套完整的理由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咧开嘴，挑着眉，一副“喜庆”的模样推门而入。
客厅里坐着四个人，四个老女人。
面对着大门方向而坐的，是一个头上裹满卷发器，看起来三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皮肤虽然白皙，却十分粗糙，嘴角斜斜叼着一根软中华，曲起膝盖，左手扶着麻将长城，右手正在熟练的搓着一张新摸来的牌底。
“妈我回来啦！哟，张婶、王婆、李大妈，都在呢？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东西回来，来来来，先趁热吃，吃完了再打……”
路天泽熟络的招呼着，主动出击，规避问题。张婶王婆李大妈本来是打算起来吃东西的，但看到路天泽妈忽然抬眼扫过，一个个吓得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们不饿，等下再吃好了……”
“哦，这样啊，那我放这里了！妈我累死了，我先去洗澡睡觉啦！”
路天泽正打算开溜，从这间挑高户型的旋转楼梯上去，他的脚刚踏上台阶一步，一只麻将牌忽然垛在上面一层台阶上。骨制的麻将竟然将木制的台阶直接钉穿！
路天泽倒吸一口冷气，想着要是这麻将砸在自己脚上，那岂不是要粉碎性骨折？
“妈……”
路天泽慢动作分解一样扭过头来，一张脸惨白惨白，双眼黑线，“不带这样暴力的……我还是您亲儿子不？”
“亲儿子？哼，我不是跟你说过，你是充话费送的！”
路妈看都不看路天泽一眼，随口说道，旁边的三个老女人立刻冷汗直冒，一个劲地赔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路天泽苦兮兮地说道，“妈，我真的累了，别闹了，我想去洗——”
话音未落，这次一只麻将牌直接从他的眼前倏然划过，像是一把飞刀钉在了楼梯扶手里，距离他的手指也不过几寸，后劲震的他的手一震酥麻。
“说！”
“我说什么啊，我又不是犯人！”
路天泽抗议。
路妈指了指客厅的挂钟，“几点了？”
“十、十点一刻……”
路天泽心里叹口气，知道糊弄不过去。他和妈妈一直有一个约定，晚上最迟十点前必须到家，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后果是很惨的。
“不过，今天达叔的店里出了点事儿，所以才会稍微晚了点，嘿嘿，妈，您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给达叔问问啊。”
他离开小店前已经给达叔打过招呼。
“是啊，小天还有几天就十八岁了吧？已经成年人了，稍微晚一点不要太计较了啦……”
“我看小天这孩子真是不错，又听话，嘴又甜，家里这活里里外外都是他做，比我们家好吃懒做的父子俩强了一百倍！”
经常带好吃的给这些张婶王婆，关键时刻效用就发挥出来了。路天泽心里得意，嘿嘿，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差不多也就得了吧。
可是，路妈忽然抬手扔了一个东西过来，刚刚好落在他的手里，他低头一看，是老妈的手机。
“你自己看！”
路天泽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的手抖了一下，指纹解锁屏幕后，就看到了慢手视频app已经打开，屏幕中央有一段上传没多久置顶的视频，只要用手点一下播放键。
但路天泽没有勇气点，因为光看视频的题目和画面定格的那个背景他就知道，完了。
天才厨师绝技一鸣惊人的炒饭！
路妈忽然站了起来，其他张婶王婆也吓得站了起来，“菁菁啊，算了，大晚上的不要动气啊。”
“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这句话是每一次她要暴揍路天泽时候的前言，几乎整个街坊都知道，但同时她们也明白掺和进来的下场。
有一次赵大叔为了报答路天泽一个鸭脖子的“恩情”，舍身相护，结果三颗门牙阵亡，闹到派出所去让民警们好一阵焦头烂额。
从此以后，“怒婆”白菁菁的恶名传遍街坊邻里，以至于连小孩子都知道有三件事不能做。
违法的事情不能做，无德的事情不能做，怒婆揍儿子的时候不能拦。
“小天啊，你要保重……”
“我们明天会带你喜欢吃的来探望你。”
“加油！一定要挺住！”
路天泽看着三个“护身符”就这样很不讲道义的溜掉了，恨得牙痒痒，白带这么多好吃的回来了！
咯吱。咯吱。
路天泽听到令他牙酸的骨节活动的声音，他眼前的老妈简直是来自地狱的魔头，一想到往昔峥嵘岁月，一股悲怆之情立刻从心底爆发出来。
他心一横，脱掉外套，摆出永春的起手式，用一种悲壮的腔调喉道，“白菁菁你这个恶魔，小爷路天泽今天要替天行道……和你拼了！”
五秒钟之后……
路天泽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脖子被剪刀脚钳住，腰部被重臀压制，双腿反向扭曲到就快断了。
“你怎么答应我的？啊？你保证说不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厨艺，我才同意让你去餐馆打工！让你显摆！让你显摆！”
随后，路天泽又一波杀猪一样的嚎叫传出。
“我没错！”
路天泽少有的在这样强大攻势下还保持嘴硬，“我要是不出手，达叔的店就要被他弟弟抢走了……哎哟！”
“就你能？你是救世主么？别人的生死那是别人的修行！哪轮得到你插手？！”
白菁菁满脸杀气，这一次手上使了真劲，不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他是记不住的。
然而路天泽却一声不吭了，即使双腿被掰的都快畸形了，也只是勉强从鼻孔里喷出一声低哼。
看起来，这小子也来了倔脾气。
“认不认错？！”
白菁菁想要给儿子一个台阶，手上放缓了力道。
路天泽立刻就像是从水里憋闷了半天，一头钻了出来，长长吐了口气。
“不认……”
他倔强的说道，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委屈了，更多的是疼的。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能在人前展露厨艺？又不是丢脸的事情！烹饪带给我快乐，带给我自信，看着别人一脸陶醉吃着我做的东西，那种自豪感你是不会明——”
“够了！”
白菁菁忽然一声雷霆般怒吼，不讲道理的斩断路天泽接下来的话，她放开手脚，坐在路天泽腰上，胸脯起伏不定，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生气了，但她的眼眶渐渐开始潮湿。
母子两就这样在客厅里，以这种奇怪的姿势沉默着。
“自豪感比活着更重要么？”
路天泽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话。自豪和活着有什么冲突么？他很想问，但却没有开口。
“‘高四’复读培训班我已经帮你报了名了，明天开始去上课，好好复读一年，争取考上好一点的大学，然后离开江城。”
说着，白菁菁站了起来，赤脚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怎么行？我是达叔店里真正的主厨！那么多客人每天排队等着吃我做的东西，我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
路天泽坐在地板上，完全不明白的看着自己老妈，他越来越不能理解了。
“不用你劳心了，达叔那边我已经打电话知会过了，让他自己另请厨师，从现在开始你就已经和那里没有关系了。再让我知道你踏进达叔的店一步——”
白菁菁忽然扭了一下头，侧脸对着路天泽，“剁了你！”
卧槽！
路天泽现在是快要疯了，怎么自己就摊上这么个无理取闹的妈呢？既然如此，当初小时候干嘛要那么认真教自己厨艺？
他想了想，一拍脑袋，对了，那是为了能解放她的双手，从厨房转战牌桌！想到自从六岁开始，她就基本不下厨房，家里吃喝拉撒全由自己一个人来搞定。
我是既当儿子，又当骡子啊！
路天泽哀叹一声，再次瘫倒下来。
静寂的江城春夜，空易拉罐在街上随风滚动的声音格外的清晰，黑色suv的车厢里，高进和张平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尽管吴百川还有很多疑虑，但在张平的示意下，还是下了车。
“路天泽……路颜，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关系呢？”
张平喃喃道，然后又望向高进，“高堂主，十九年前，路颜叛出组织，有消息说他曾经躲在了江城。而你恰好也是那个时间被派到了江城来，你是不是应该知道些什么？”
高进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大人应该知道，我虽然是江城分堂堂主，却不是江城公安分局局长，人事的事情，我真的并不清楚。何况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听过这个叫路天泽的少年。”
“真的？”
“老夫不敢糊弄大人。”
车厢里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这种沉默让人感到窒息。
“仅仅凭着吴明达的口述回忆，就能将别人数十年前所做的食物神还原，如果不是‘升龙劲’辅助，就算是再天才的厨师也是很难办到的……这个路天泽，有意思。”
张进说着，伸出一根手指，“高堂主，我给你一天时间，把这个叫路天泽的小子的资料详细的报告给我。详细到他的身上有没有痣，有几颗，分别长在哪里……类似这样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老夫必定尽力！”
高进答应着，视线望着站在外面的吴百川，多了一句嘴，“你的高徒呢？你打算怎么办？”
“高徒？”
张平发出嘲讽的笑声，笑声一带而过，他冰蓝色的眼眸透过窗玻璃，看着吴百川，“当年之所以把他这个一无所有，一无所长的垃圾收入门下，完全是看中了他内心的黑暗，那种强烈的为了复仇所生出来的黑暗……可是现在，他却和我说，过去是因为心态畸形，所以现在要从良，做出让人充满希望的味道——”
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作呕的声音。
“对我来说，他已经失去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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