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不会原谅他
方霞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一直是个有修养的人，哪怕是苛责沈芊的时候，也甚少歇斯底里。
更多的，是无声的冷战。
可今天的她，却仿佛成了一个市井泼妇，在两居室的屋子里，不顾一切砸了所有眼前能看见的东西。
沈兰城刚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怔。
他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方霞，二十多年前，那个曾经让他动心的女人，一开始是冷冰冰的，后来恋爱时，也有过鲜活的模样。
但沈兰城从没看见过这样的方霞。
不知道究竟过了有多久，客厅和卧室里，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一地狼藉，好似方霞这二十六年来积攒的不甘和恨意。
她本来也以为，时间是万能的，甚至能够抚平她所有的愤恨，就连刚看到沈兰城的那一刻，方霞都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她还能够心平气和，开口跟他讲第一句话。
可直到这一刻，方霞才明白过来。
时间根本没一丁点作用。
她恨，非常恨！
方霞恨沈兰城当年丢下她和沈芊，去追求所谓的音乐理想，自此一去不回。
她更恨，自己被欺骗了整整五年，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她那些年的期盼，活生生成了个笑话。
她还心安理得，拿了另一个男人接济她的钱，整整五年，虽然事后证明，那个男人是以沈兰城的名义，把她给她的。
都说不知者无罪。
可当方霞知道真相的那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更可笑的是——沈芊十八岁那年，还是坚持考了音乐学院。
对方霞而言，她的生活成了个恐怖的循环怪圈。
丈夫因为音乐理想，离开十八年未归，十八年后她的女儿仍然选了同样的路，哪怕沈芊没有亲眼见过沈兰城一面，有些东西却好像骨血相连，始终逃不开……
于是，方霞在那一年，跟沈芊决裂了。
之后沈芊大学四年，她一分钱生活费都没有给，也不再去理会。
她觉得自己承受得够多了，即便女儿自生自灭，像沈兰城一样，也跟她无关了。
生活仿佛张开森森大口，一次又一次嘲笑她，嘲笑她的失败，再给她更多的痛苦。
就这样，年复一年。
方霞的生活如同死水，不再期盼丈夫出现，也不再见女儿。
可谁又想得到，二十六年后的今天，沈兰城仿佛天降一般，虽然人到中年，却仍然风度翩翩，站在了她的面前？
谁有需要这样的场面呢？！
方霞彻底失控了。
她拿起一切能触碰到的东西——台灯、酒瓶子、电水壶……甚至连锅碗瓢盆也没有放过。
满地狼藉，却始终未能让她发泄到痛快。
沈兰城起初没有去阻拦，他也明白，方霞心里有多恨。
她该好好发泄一把。
可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见方霞始终没有平静的迹象，甚至已经要去碰菜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从身后握住方霞的胳膊，制住歇斯底里的女人，试图让她稍稍冷静，“是我对不起你。”
年轻的时候，沈兰城是个很自私的人。
这表现在他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就好像即便他知道妻子就要分娩，可这照样挡不住他为了自己的音乐梦想，离开家庭。
他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或者任何一段关系束缚住的。
其实不止年轻，上了年纪之后的沈兰城，仍然不否认，他始终还是个自私的人。
但或许人上了年纪之后，都有这个通病——
沈兰城如今没了那么多想要追求的东西，该试的，年轻时都试过。
于是，他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心结，和一段需要修补的关系。
沈兰城希望，能够修补这段关系，即便不行，至少这句对不起，他早该讲了。
方霞原本要去拿菜刀的手，被沈兰城止住。
她当然不是当菜刀是凶器伤害谁，只是刚才好似魔怔了一样，自己都意识不到做了什么，如今稍微冷静下来，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场面，方霞愣了愣。
“你先松开。”
沈兰城闻言，松了手。
经历过最初的肆意发泄之后，方霞平静了不少，似乎也被刚才的自己惊到，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一面。
她试图不去看地上的狼藉，然后抬起眼，看着眼前人到中年却依旧英俊的沈兰城，“你是对不起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沈兰城喉咙一涩。
这才是他认识的方霞，不是歇斯底里如泼妇，却会用最平静的语气，直击你的命脉。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
刹那间，沈兰城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脑袋里也跳出四个字——穷途末路。
他跟方霞之间，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其实在沈兰城来之前，并没有预备跟方霞重归于好，这段关系断了太多年，他已经没有什么想法。
要说还有年轻时的爱恨？
也不现实。
他都这个年纪，很难再有那种情感了。
沈兰城自己大抵都没想清楚，他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目的来的，但至少，他是来道歉的。
他以为自己没打算重修旧好，但当发现自己跟方霞之间，真正是穷途末路之际，胸腔里还是蔓延着一阵窒息感。
这下子，做不到心平气和的人，换成了他沈兰城。
他好似终于懂了，为什么刚才的方霞，会那么失态以及失控，完全判若两人。
因为当你心中有无法排解的情绪时，你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会抓狂。
沈兰城的脸僵了僵，垂在身侧的手，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做什么也补偿不了，我暂时会留在这里，你有任何需要，可以找我。”
顿了顿，他的嗓音涩哑了两分，继续说道，“你如果不想看见我，我过阵子会离开。”
方霞看着他，语气平静，“好。”
其实沈兰城讲了两件事，但方霞只回了一个“好”字。
更重要的是，沈兰城瞬间就听懂了，方霞的回应，是针对他后面那句话。
方霞不需要他任何补偿，也不想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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