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沈清递了两道折子上去,一道是禀明盛烟楼归还赈灾粮的事,一道是为刚刚查到的陈久私库被转入地下钱庄的事情请罪,皇帝将沈清召入宫中骂了一顿,同时同意了她继续追查下去的请求。
酒楼里。
“你要怎么查?把整个大许的地下钱庄都翻个底朝天?”
“不。”
沈清喝了口酒,“我得到的消息说,转移钱财的是同一伙人。”
长秦一脸你在说屁话的表情。
“我是说,他们背后,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你是说,不是俞相干的?”
“只是猜测,俞相若是真的想要钱,陈久攒不下那么大个私库。”她看向长秦,“你听说过库若教吗?”
“库若教?这个名字……”她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个教派在大许传教有些年头了,规模一直不是很大,近几年却突然开始增加信徒。大理寺观察他们很久了,这次的私库转移案,我怀疑跟他们有关系。”
“你想顺藤摸瓜?”
“对。”沈清很是严肃,“邪教威力不可小觑,严重时,甚至可以鼓动无知百姓造反。”
信仰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至关重要,大许尚佛,但也并未封禁过其他教派,太常寺每三年都会对民间教派进行一次调查归总,以确保没有□□滋生。但长秦能想到的沈清自然也能想到,“我去太常寺查过,这个库若教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对。”
长秦再一次觉得那名字耳熟,不禁走神思索了片刻。
“怎么了?”
“没什么。”长秦喝完了杯中的酒,“你查到什么了就给我个信儿,我总觉得我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教派,兴许能想起些什么。”
“好。陈家人定罪也就这几天了,忙完我就出京。”
陈久作恶多端,连带家人也逃不开责罚,只是大许这一代皇帝毕竟心软,没有赶尽杀绝的癖好,大部分都判了流放。
“陈家那个儿媳,昨日在狱中流产了。”
长秦动作顿了顿,看向对面的沈清。
“她自己干的,大概也是不想让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戴罪之身,受尽折磨吧。”大许律法,父母有大奸大恶者不得入仕,像陈家这种情况,这孩子生下来便是一生奴籍,绝无翻身之日。
“她倒是清醒。”长秦饮尽杯中酒,“我还有事,你慢慢喝。”
将近年关,街上各种铺子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对联,一片喜乐祥和。长秦走在街上,不少商贩朝她行礼,态度很是恭敬。她想起很久之前,这些百姓对她是没有这么害怕拘束的,姑娘会向她投花,商贩会往她手里塞东西,寻常路过的大嫂还会夸她长得俊俏……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让人忌惮了?从公主到长公主,真的有那么大的变化吗?
“蜜饯欸——甜甜的蜜饯欸——过年必备欸——”
长秦走过去,那个商贩立刻推销起自己的东西,他大概是初到许京,不认识长秦,只是说:“姑娘长得好生俊俏,要不要买些蜜饯给家中的孩子?”说着他拿了几个蜜饯塞到长秦手里,“您可以先尝尝,甜得很!”
那蜜饯看着确实不错,长秦掏出银子,“你这些,我都包了,天黑之前送到长公主府就好。”
听见这话,那男子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原……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本来心情不错,但一看他战战兢兢,长秦顿觉无趣,放下银子便转身走了。
她将刚刚商贩递来的蜜饯放到口中,却怎么也吃不出原来的味道,反而品得心中烦闷。
一晃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杨柳巷,白天这里很是冷清,没有招徕客人的姑娘,没有花天酒地的老少爷们儿,她是被一条彩绸挡了眼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处的。
盛烟楼和别的店一样关着门,但长秦走近时,那门却突然开了,一个小厮站在门口,恭敬地弯着腰。
她走进去,穿过空荡的大堂,随口吩咐:“有没有蜜饯,给我上一碟,顺便带壶茶。”
身后没有回应,但她上楼时瞥见那小厮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她自己找了个临湖的雅间坐着,不出一刻,便有人端着蜜饯和茶进来,放到桌上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她颇有兴趣地看了眼那小厮的步法,没看出是哪门哪派的。
“殿下。”盛轻吟叩门。
“进。”
盛轻吟似乎是匆忙赶来的,身上还带着寒气,“殿下白日前来,是有急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讨杯茶喝。”
盛轻吟对这个回答明显有些惊讶,“殿下?”
“我今天在街上买了蜜饯,却觉得没有前几日在你这里吃的那个好吃,于是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她看见了盛轻吟眼里的迷茫,觉得有趣,“我可没有说要见你,是你自己赶过来的。”
盛轻吟垂眸,“是。”但她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长秦对面。她本来穿得单薄,被寒风一吹,肩膀没忍住颤了一下。
长秦瞟见,道:“让人给你送件衣裳来,冻坏了我可赔不起。”
“谢殿下关心。”嘴上说着,却根本没动。
她自己不愿意,长秦自然不再理,她咬了一口蜜饯,问她:“你见过平烈,是吧?我记得,她言辞之中,对你还颇为亲近。”
这两个字似乎是个禁忌,提起时两人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异样。
盛清吟眼神一黯,“升烟岛仰仗南回庇佑多年,郡主又是南回统帅,交集……自然是有的。”
“那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她望着窗外,那片湖现在看起来一片白,岸上落满了雪,干枯的柳树没了枝叶衬托,在风雪里看起来那么孤寂。
盛轻吟看着她,看她睫羽轻颤,露出难得的柔软模样,良久后才开口:“郡主说,殿下是个难得的将才,光明磊落、风流自在、惊才绝艳。”
一阵寒风从窗外吹过来,吹醒了两个陷在旧事里的人。
“……她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这也……不再是如今的她。长秦自嘲地一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郡主的原话。”盛轻吟说。
似乎是心口被刺了一下,长秦捏着杯子的手开始发抖,“我当时收到信,信上是她的字迹,让我从临朝后方绕行,卯时一刻到城门会和,那送信人自称是你们升烟岛的探子!”那一声隐忍的低吼,带着痛苦至极的憎恶与懊悔。
她按照信上的时间到了临朝城,看到的却是血流漂杵、满地伏尸,整座城都被屠尽,老幼妇孺,无一幸免。
她发疯般冲到昭阳殿,近乎癫狂地寻找,浑身血液在推开殿门那一刻,彻底地凉透。
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敢回想的场面。
对面的人紧闭着眼,似乎是不忍看她,也无颜看她,开口是同样的沙哑与坚定:“我升烟岛,从未背叛过南回,从未背叛过郡主。”
真相是什么真相是一个东离小喽啰偷到了升烟岛的印信,模仿了平烈的字迹,找上了心急如焚的长秦,拖住了前往支援的大军。
那一年的战场犹如一场巨大的棋局,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谁也没想到,最终让其落幕的,竟然只是一封连敌人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伪劣信件。
所有的怨念都像是无根之萍,飘来飘去还是会飘到局中人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来,长秦无一日不在怨恨自己。以己度人,盛轻吟是重情重义的江湖中人,提起这件事自然也不会心安理得当作寻常旧事。
她们都明白因果,只是人之所以是人不是神,就是因为不理智,会错算是非,会时常迁怒,会心怀执念无法释怀。
过了许久,盛轻吟才提醒她:“殿下,茶凉了。”
长秦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放到桌面上推至盛轻吟面前,“雾山的地契。”
盛轻吟看着那信封,并没有伸手去拿,只是轻声说:“殿下何必如此着急,盛烟楼能为殿下……”
“江湖中人,不参与朝堂之事,我无意为难。之前的事多谢盛老板,往后,还是少与我来往的好。”她本是权臣,虽说得皇帝信任,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与江湖势力相交过甚迟早惹人猜忌,没必要平白闹起风云。何况还有那些旧怨在心头,她也做不到给出十足的信任。
“殿下!”
将要迈出门外的人脚步一顿。
“……殿下,执念伤人,还望殿下保重。”
“多谢。我祝盛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殿下慢走。”
长公主府。
“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赶紧把院子收拾干净。”
“那灯笼挂高一点!”
“赶紧干完活把那些蜜饯给分了,买这么多往哪里放,浪费钱……”
鱼若坐镇中央指挥着一群下人,正后退着看灯笼偏没偏,突然撞到一个人,她抬头,只看见半截下巴。
长秦拿扇子敲了下她的额头,“趁我不在就说我坏话,谁家丫鬟跟你似的,嗯?”
小丫头做了个鬼脸,“我说的是实话,略略略……”
“七叔,大家都辛苦了,让刘婶晚上给大家加菜!”
“是,谢殿下!”
“谢殿下!”
……
穿过了外面的热闹,长秦一路走到书房,开始翻找旧书,还吩咐跟过来的鱼若把库里的书也翻出来。
“你到底要找什么啊?闹这么大阵仗。”
“都搬过来,然后陪我一起找,找库若教三个字。我记得我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刚挽起袖子的鱼若闻言愣在了原地。
“你愣着干什么,又怎么了……”
向来跳脱的丫头似乎猛地褪去了那一层喜悦,很坚定地告诉她:“这里找不到的。”
“你知道?”
“你肯定也知道,只是忘记了。”鱼若一边收拾被她翻出来的书,一边说:“库若是北狄传说里的人物,传说在很多年前,有位降世的神女,为草原带来水草丰茂、牛羊健硕,是草原圣女。传说的结尾有很多种,但几乎是悲剧,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是圣女嫁给了当时的王,却因为天降神罚与王分割两端,终生不得相见。”
长秦站起身,在她头上摸了一把,而后开始思索。
“你觉得,这个教派可能会在大许传开吗?”
“这我哪里知道。库若的故事在北狄都是爹娘睡前讲给小孩儿听的,连说法都不统一,还能形成教派?真是稀奇。”
睡前……长秦猛地想起来,“你说睡前?”
“是啊,我的公主殿下,”鱼若把一沓书放到她手上,“你知道北狄上一位被尊为圣女的是谁吗?”
长秦:“是谁?”
“你的母亲,大许先帝的元皇后,老北狄王最小的女儿,言赫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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