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生病了
刚开始一周，李可可都在家呆着，但多数时间都在房间坐着或躺着，不怎么说话，反应也像迟钝了一样，整个人很忧伤，张三和婆婆都很担心她。然后一天早上，她醒来，热情的向婆婆打着招呼，也谢谢她一直照顾自己。接下来日子，她想继续去咖啡店工作，可能会很忙，如果婆婆想回去自己家里，或和张大妈出去玩，告诉她，她安排。
因为想给两人更多时间，并且看到李可可好像没有太大问题了，心情也都好了，婆婆便回到了自己家中。
一周七天，李可可都回咖啡店里，让自己感觉很忙很忙，她认为忙一点，就没有时间去想，想不开心的事情。但事实上，咖啡店并没有很忙，即使她连洗杯子的工作也做了，也还是有蛮多的时间空下来。她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有了的样子，但空闲下来时，她常常一个人坐二楼位置，呆滞的望着窗外，或看着某个事物，露出极其忧伤的样子。东西也都吃很少，样子一天天的憔悴，人也变得越来越消瘦了。员工们都有看到，看到这样子，也觉得很难过，但是他们不敢问，怕伤害到她。
每天早上她都会装睡，等张三出门后，再起床，晚上又最后一个才从咖啡店离开，回家马上洗漱睡觉，尽量避免和张三交流。有时张三想抱着她睡，她也会故意转过身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两个月了。
周六早上，她听到张三进了浴室，她想想趁这时间马上离开家，去咖啡店。走出房间，看到张三赫然坐在客厅里，脸色不大好看。她想快步离开。但张三开口说话了。
“你想要偷偷的走是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有偷偷走，就是咖啡店很忙，我要回去帮忙，周末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咖啡店有多忙？我都问过了，并没有忙。我知道每天早上你都在装睡，我一出门你就起来，晚上又特意很晚才到家，像是在躲着我似的。你和我都多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周末多久没有一起过了？你多久没有和我说话了？你还要这样子多久？我们到底还要这样子多久？”张三几乎怒吼出来。
李可可被吓到了，吓得哆嗦了一下，呆站了一会，然后蹲坐下来，哭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每天早上装睡，每天都待在咖啡店到很晚，很天装作很忙，每天装作若无其事，是因为我很怕，我怕我一闲下来就会想到那件事，我怕我会情绪崩溃，我怕影响到别人，我怕大家担心我。我甚至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我很累很累，但是我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会做梦，我常常梦到我们可爱的宝宝，梦到她对我笑，笑着笑着，她就不见了，她被人抢走了，然后我吓醒了，醒后再怎么也睡不了了，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我很累，我很痛苦。但我不能说，我不能把我的痛苦分给你，我不想你也痛苦。”
李可可哭得让人心碎，她抬头用满是泪水的眼睛，看了看张三，继续说：
“我不敢和你单独在一起，是因为我怕，我怕看到你失望的表情，我知道你到底有多想要小朋友，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觉得是我的错，我固执，才导致这个情况的。我也怕，你看穿我，看穿我并没有好，看穿我并不开心。一切我都好怕。”
此时的她哭着卷缩了在一起，像只被惊吓到的小猫，即惶恐不安又无助。
张三看到这样的她，原来的怒火一下转为心疼了，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她的心并没有愈合呢？
他蹲下，抱住了她，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全部都不是你的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让它过去吧，不要再责怪自己，我不怪你，没有人会怪你的。以后睡不着，叫醒我，我陪着你不睡。有难过，告诉我，我陪你分担，我是你老公，永远永远都陪着你的。”张三温柔的对她说，像是怕稍有不慎就惊吓到她似的。
大概难过的情绪，长期压抑着，今天一下子抒发了出来，她哭了好久好久，最后几乎哭到筋疲力尽。
抽泣着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整个事情最难过的人是你，其实我没有看出你难过，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看出来的，我早点看出来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我们还年轻，宝宝可以之后再有的。”
他用手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抹干，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
“很累了吧？我给你煮碗面，你吃了再睡一下，今天就不要再出去了。”
“我好累，我想现在去睡一下，你陪着我好吗？”
“当然好，我抱你进房间。”
说着张三就把李可可抱进房间，帮她把衣服换了，再用毛巾帮她把脸上泪痕都擦干净。盖好被子，抱着她，轻抚着她，哄她入睡。
睡眠中，她睡得非常不安稳，有时她会整个人变得绷紧，紧皱眉头，大概是做了不好的梦，他用手轻抚她的眉心，帮她舒展开，再轻抚她后背，让她安心。
他看着消瘦又憔悴的她，非常心疼。长期这样下去，她身体会吃不消，他在想怎样才能帮到她。
因为无法分身去做吃的，他担心她起来会饿，就用手机点了外卖，都点了一些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希望她醒来后，能有胃口，可以多吃些。
因为张三一直陪伴着，李可可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睡了一天，人精神了许多。醒来后，喝了些牛奶，吃了些肉，他还洗了水果给她吃，想让她多吃些，早些能胖回来。
晚上吃过饭，张三选了一部喜剧陪她看，过程中，有些搞笑剧情，她也跟着笑，但笑得不像真心，很不自然。
“明天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想出去。”她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
“好的，你有想去哪里？”
“我们去爬山吧，好不好？我想去人不多的地方，”
“好的，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次日，他们去了效外爬山，上山沿图没什么人，因为已经到盛夏了，天气有点热，走走停停的，才爬到了山顶，从山顶看下去，风景确实不错，他们找了棵树，坐在树阴下，吃了点东西，稍做休息，就往下走了。
接下来的一周，她有时会去瑜伽馆上课，想要分心一下，忘掉一些不开心，以前她都是这样的。但成效似乎不大，晚上她还是会睡不着，还是做恶梦。
周五晚，张三煎了牛扒，还准备了红酒，他知道李可可喜欢。
饭后，她和他说：
“我去看医生吧，你说好吗？我想我这里生病了。”李可可指着自己的心脏说。
事情让她真的变得好脆弱，好脆弱了。仿佛被打败了一样。
“好的，我们去看医生。”张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似乎感受到她的痛苦。
他联系了朋友，让帮忙找一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个黎敏，听说行业内很出名。托朋友关系，预约上了，周日张三陪着李可可去。黎敏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没有特别漂亮，但整体给人一种清爽舒服的感觉。
“男士在外面等着。”黎敏说话干净利落的。
治疗开始了，李可可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放松就好，躺在这上面，有什么不开心的，在这里你都可以和我说，你可以安心告诉我，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黎敏很温柔的和李可可说。
李可可躺在治疗椅上，
“最近我睡不着觉，我很想睡，但是我睡不了，睡着了，我总是会做梦，梦里是我的宝宝，很可爱，她对我笑，我伸手想抱她，但怎么也抱不到，然后出现一个很可怕的声音，接着把宝宝抢走了。”
“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梦，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两个多月前，我的宝宝没有了，因为我父亲的老婆推倒了我，宝宝没有保住，我很难过，之后就一直做这样的梦了。”李可可说着说着就悲伤了起来。
“那你应该很难过吧，那你有和先生说吗？”
“我不希望大家担心我，我告诉大家，我没事了，我也试着去当做没事了，试着像以前一样生活，但是我做不到，我睡不着，我吃不下东西，我一空闲下来，我就想起来，我很难过，却又不能难过。”
“没关系的，我们难过了，就应该发泄出来，应该和身边的人说，让他们一起分担，家人，朋友就是这样的，分享开心，也分担不开心。”
李可可似乎放松了一些，没有那么紧绷了。
黎敏继续问：
“为什么父亲的老婆要推你呢？可以告诉我吗？”很温柔，像是对待一个小婴儿似的。
“她不喜欢我，原来她是我父亲的情人，后来父亲抛弃了我们，和她结婚了，但是她很讨厌我。小时候，我和他们生活过一段时间，她总是骂我，打我，我很害怕她。即使现在，我也还是非常害怕她。她总喜欢装作自己是受害者，然后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她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女人。她推我，因为我们去了爷爷丧礼，但她阻挠我们。开始是口角，我尽量不和她争执，但她不依不挠，最后把我推到地上，我流产了。”
“这些事情，父亲都没有帮你吗？从小到大？”黎敏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没有，他是个懦夫，他从来不会反抗她，他觉得她都对，他不相信我说的，从来不相信，即使他知道她就是我所说的这样。”李可可越说越激动了。
“没关系，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那你讨厌他吗？你的父亲。”
“讨厌，很讨厌。”
“很多人都喜欢自己的父亲，你有喜欢过他吗？”
“有，本来我特别特别喜欢他，以前他回家，我会马上跑过去抱着他，后来即使他抛弃了我们，我还是很爱他。我小学一年级要演讲，我的偶像，我选择了他，我没选妈妈，没选择名人，我选择了他，我告诉大家，他是一名医生，他医术很好，治好了很多人，他不怕困难，他是我的傍样，我长大要像他一样成为一名救人治医的医生。但他让我失望了，他放弃了医生，他去做生意了。然后总是失败。”李可可很痛苦回忆着，“后来外公去世了，他不喜欢外公，因为外公不喜欢他，所以他没来外公丧礼。但我原谅他了，因为外公不喜欢他。然后他和她骗别人一起做生意，骗了别人的钱，我知道别人说的是真的，但我太爱他了，我选择用很多的借口帮他解释，他不是坏人，他不会骗人。”
“那你觉得他爱你吗？”
“不，他不爱我，不爱我们。他只爱她。”深呼吸了一下，“我很希望得到他的爱，小时候，有一次我特意爬到外公屋后面的树上，然后故意摔下来，流了很多血，疤痕现在都还在。我觉得他知道我摔了，肯定会马上来看我，那我就可以见到他。然后，我错了，他没有来，甚至连打电话关心我一句也没有。一开始，我以为他忙，每天坐在门口等他，但最后我伤都好了，结成了疤，他也都没有来看我。”
“那你就不爱他了吗？”
“不，我还爱，甚至身边的人，都在说他坏话，而且那些也都是真的，我还是选择相信他，爱他，虽然他一次也没有相信我。但后来，妈妈走了，他用来丧礼要胁我们给钱，然后和我们断绝关系了，我就再也不爱他了！我恨他！”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十八岁，那年我刚考上大学。”
“如果他向你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不会。这些年大家劝我原谅他，我做不到。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像被扎到痛处一样，李可可突然沉默了。并且开始哭了起来。
黎敏安慰她没事，说出来就好，说出来会舒服很多的。
“恨，很恨，非常恨他。大家让我不要恨他，会很累很辛苦。我告诉大家，我不恨他了，但只是永远不会原谅他。但其实我非常非常恨他，我恨为什么他要抛弃我们。我恨为什么我这么爱他，他却一点也不爱我。我恨为什么外公丧礼，他不来。我恨为什么我告诉他他老婆伤害我，他一次都不信我。我恨为什么妈妈走了，他却还逼我们给钱。我恨他。但是我很痛苦。”此时李可可说出多年里在心底里最真实的话，哭得泣不成声。所有的伤心难过，都一时之间，全部涌了出来。
这大概是她这些年，关于父亲的事情上，最真实的面对自己内心的一次。
黎敏没有再问什么，她知道这时候，让李可可哭出来，更好。她静静的坐在旁边，陪着她。
外面的张三等得非常的焦急，在走廊里来回的踱步，不时的看时间。
治疗时间已经过去了，但是并没有见李可可出来，他更是着急了。
终于，李可可出来了，能看出她有哭过的痕迹，但她似乎看起来，比来之前有比较好了。
“之后你有什么问题，就过来找我。和前台约一个下次复诊时间。”黎敏对门外的李可可说。
“好的，谢谢你，我好多了。”李可可回头对黎敏微笑的说。
约好复诊时间后，他们离开心理治疗诊所。张三还是非常担心，
便开口问：“你还好吗？”
“嗯，我好多了。”
“但你哭了，对吗？”
“没关系，我现在还好，不用太担心我，我会没事的。谢谢你陪我来。”
“好的，只要你想来，我都陪你来。”
李可可微微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她把那一直不敢承认的事，今天她说出来了，说出来后，整个人舒服了许多，像一个心结被打开了。
后面她去做好很多可以释放自己的事情，去学了拳击，还学了潜水。
黎敏告诉她，要把心思多放在别处，多去尝试一些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放开自己，那么就会忘记不开心，让开心填满自己的大脑。还有，需要面对，承认自己讨厌的人和事，无法接受，无法原谅的，不必逼迫自己去接受，去原谅。有时不要太固执，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放在自己身上。人非圣人，每个人都有过不去的坎，有不能原谅的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我们无需假装大度，无需逃避错误，有时正视它们，成为一个小气的人，会更快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李可可每周还是去见黎敏，每去一次，李可可都会感觉变得有更好一些，有时已经能一觉睡到天亮，那些无法对其他人说出的话，也都会和黎敏说。
生活逐渐的回到了出事前的那种状态。
在去了几次黎敏诊所后，李可可和黎敏关系变成为了朋友。有时不去诊所，李可可会在聊天软件上和黎敏倾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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