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五)二拔桃木桩 三郎怒斥柳如烟
孙晓伟在心里骂着,强打起精神,跟着杨三郎来到坟旁,用手电四周一照,心说这也太寒酸了,这里能有个啥?
杨三郎说一声“把手电关上”,打开工兵铲,递给孙晓伟一把,从山坡上绕到坟南边,拿掉压在坟头上的石块,打掉坟头土,就开始挖起来。
孙晓伟看着眼前的杨三郎,他开始有点看不懂了,他不知道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杨三郎都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愣着干什么!赶紧挖!”杨三郎见孙晓伟还在发愣,忍不住轻声催促道:“得在12点之前干完!”
孙晓伟一发狠,心里想着:干就干吧!来都来了!我是上了贼船了!谁让我自己立场不坚定的!
没想到,只挖了几下,工兵铲发出咯噔的响声,像被什么东西绊住,再挖就不怎么能挖得动了。
孙晓伟心里一愣:真有东西?
杨三郎也碰到了,知道是桃木桩,一边继续往旁边挖,一边对孙晓伟说道:“挖旁边,围着挖!”
孙晓伟闻言,赶紧顺着障碍物的位置和方向,向旁边挖沟。
土还没有冻住,两个人干起来也快,不一会儿功夫,坟堆已经挖去一半,木头桩已经完全显现出来。
杨三郎站在旁边一数,算上自己傍晚拔掉的那根,整整六根!
从钉的位置来看,是按照四肢和头部的方位钉下去的,四肢部位的都是一握粗细,当中的那根比较细,应该是对应着心脏的部位。
这是要让柳如烟永世不得超生啊!真真是好狠的心啊!杨三郎在心里骂着,继续干起活来。
孙晓伟见状,也是一愣,民间传说他也偶尔略有耳闻,但是眼前这阵势,也确实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见杨三郎闷头挖着,孙晓伟也赶紧继续作业,心里琢磨,看来今天不简单。
眼看整个坟堆已经被挖开三分之二,桃木桩的根部也已经差不多显露出来,杨三郎一招手,示意孙晓伟退后。
孙晓伟手里握着工兵铲,忙不迭退后几步,把身体靠在一棵松树上,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看看没有人上来,孙晓伟纳闷,不知道杨三郎为什么让自己停下。
只见杨三郎扔下工兵铲,先拔掉了中间一根,看看没有什么异常,又从两边拔起来。
随着左右两根桃木桩被拔起来,孙晓伟隐约看见有一股淡淡的白色烟雾从土堆里缓慢往上升,心脏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儿,想喊,却发现根本喊不出声,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杨三郎的嘱咐,大脑里一片空白。
杨三郎也发觉到了异常,冲孙晓伟轻喊一声:“喝酒!”
孙晓伟右手紧握着工兵铲,左手慌里慌张往兜里掏,刚抓到酒瓶子,哆哆嗦嗦往外拿,杨三郎已经拔掉了剩下的左边一根木桩,眼看那烟雾逐渐密实,而且慢慢显出人形来。
孙晓伟把工兵铲夹在腿间,刚把酒瓶举到胸前,还没来得及拧开,手一滑,一下子把酒掉在地上,碰到石头“哐啷”一声砸碎了。
浓烈的酒味瞬间往四周散去,杨三郎听到声音,停住了动作,看看眼前人形渐渐完整的白色烟雾,又看看对面吓作一团的孙晓伟,抬手一看时间,已经过了12点,心中暗叫:不好!
愣神间,只见白色烟雾已经聚成柳如烟的人形,猛然间双眼发红,作势就要往孙晓伟扑去。
孙晓伟吓得瞪大眼睛,想要抓起工兵铲已经抓不住,双腿筛糠一般拼命的抖着,工兵铲掉在地上,碰到玻璃瓶,发出轻微的响声。
白色烟雾听到响声,在空中一愣,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扑。
“柳如烟!”杨三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跳起来,踩着坟堆后面的山坡,借势落在孙晓伟和柳如烟之间,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也许是散在空气的白酒挡住,也许是柳如烟恢复了理智,也许是最后一根木桩限制了柳如烟的行动,总之,柳如烟形状的白色烟雾停在了空中,并慢慢回到坟墓中央。
“这是我请来帮忙的!”杨三郎余怒未消,依旧呵斥道:“你可知道,这是当朝的文官,你若是对他下手,阴司不会饶你不说,你也休想再来世为人!”
“叔叔我错了!”柳如烟飘在空中,一脸委屈的小声说道:“我是闻着他的身上有一股邪气,一时没有忍住。”
“就算他身上有邪气,你是想这辈子都成为一个厉鬼,游荡在阳间么!”杨三郎缓和一下语气,接着正色道:“你可知道你这一口下去,你将万劫不复,从此不在轮回路上!”
见柳如烟低下头快要哭出来,杨三郎慢慢说道:“我现在拔掉你的最后一根桃木桩,你要是胆敢造次,休怪我打散你的三魂七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我知道了,叔叔!”柳如烟对杨三郎拼命点着头,又转过头去,对着孙晓伟说一声:“对不起,大人!”
孙晓伟倚在松树上,近乎瘫在上面,感觉每一根汗毛都直立着,背后冷汗直冒,忙不迭地摆手。
此时,孙晓伟终于恢复一点理智,伸手从右边衣兜里掏出杨三郎塞给他的符纸,紧紧地贴在脑门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已经超过他知识范畴的一切。
杨三郎一下拔起最后一根桃木桩,轻轻退后两步,绷紧神经,警觉地盯着柳如烟。
只见柳如烟高兴地在空中上下左右跳了几下,又忽然停住,十分乖巧地来到杨三郎的身前,双膝跪地,深深磕了九个头,要是能发出声响,一定是极其响的,因为孙晓伟都分明看见,柳如烟磕头的时候,已经把头埋进了土里。
杨三郎见状,放松下来,双手向前做出一个扶起的动作,轻轻说道:“你先老实呆着,后面等我安排,再做打算,切记不可出来害人,听到么?”
柳如烟双眼泛着泪花,哭得是梨花带雨,缓缓站起来,退到坟墓中间,又朝孙晓伟微微欠身,算作行礼,接着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眼前的泥坑中。
杨三郎回到坟南,拿起工兵铲,赶紧往回填土,一边填,一边说着:“如烟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孙晓伟愣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感觉像做梦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些,想抽根烟压压惊,却怎么也掏不到烟在哪里。
许久,孙晓伟不再发抖,也凑过来,帮忙回填。
基本恢复到原来的高度,杨三郎从裤兜里摸出一枚铜钱来,轻轻放在坟堆上,又在铜钱上压上原来的石块,嘴里说着:“如烟听话,老实呆着。”
孙晓伟折起工兵铲,准备和杨三郎撤退,却看见杨三郎又跳到下面的平地上,正对着坟墓鞠躬,也赶紧跳下去,跟着对坟墓鞠躬,刚鞠一个,杨三郎一把拉住,轻轻说道:“行了。”
往回走的时候,坡缓的地方,杨三郎就打着手电走在孙晓伟的后面,坡陡的地方,杨三郎又走在孙晓伟的前面向后面打着手电,一路护着他的周全。
总算下到山底,杨三郎从衣服兜里掏出用布里外包裹严实的摇铃,把布往外一掏,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听到响声,杨三郎这才对孙晓伟说道:“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尽管说,尽管问吧。”
孙晓伟摇摇头,他已经没有办法用语言来描述此刻的心情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估计这辈子都很难理解,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家,躲到床上,痛快地睡一觉,好让自己忘掉,让自己以为那都是梦。
一路上,杨三郎开着车见孙晓伟没有话说,也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便在心里责怪自己鲁莽。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还是孙晓伟先开口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杨三郎。
“我们对民族文化以及其传统存在一些误解,或者说有一些比较片面的认识。”杨三郎心里想着今晚的行动会不会给孙晓伟留下心理阴影,继续说道:“这是一种自我否定,但是这否定之后却还没有找到可以实现全民认可的肯定。”
“那些跟我无关,我是问你,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在孙晓伟看来,他不得不把今晚的荒唐举动和杨三郎走火入魔联系到一起,他不由得担心起来,担心杨三郎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甚至离开他,离开这个他赖以生存的真实世界。
“任何一种信仰,都有一定的周期性。”杨三郎慢慢开着车,接着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也符合人类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人类历史文明就那么多,不同的是,某一时期人们选择相信这一部分,某一时期,人们又选择相信那一部分。这是因为,人们所处的环境不同,对周围的认识也不同。”
“比如以前人们相信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后来的天文发现否定了这种说法,人们开始相信地球以及宇宙中的星体都是圆的。”杨三郎见孙晓伟没有打断,继续说道:“知识没有对错之分,强加区别的是使用那部分知识的当事人,他们依据自己的经验和认识层次,来强行对知识进行了某种判断。”
“所以呢?”孙晓伟冷冷地看着杨三郎,一本正经的问道:“所以你的打算是什么?”
“所以你今晚看到的,其实只是我们民族文化中的一部分,它不代表真实,也不代表虚假,只是因为你打开的方式不同,得到的结论也不一样。”杨三郎歪过头,极其认真的对孙晓伟说:“所以我接下来打算去重新认识一下我们的民族文化,试着在历史文明的漫漫长河中找到适合我的那一艘船,载着我到达彼岸,找到答案。”
“你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孙晓伟看着眼前的老朋友,他一直以为自己非常了解杨三郎,觉得他故作清高,与世俗格格不入,觉得他不适应普通人的生活,此时此刻,他猛地发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像今晚这样了解过杨三郎。
“那你的生活怎么继续?你用什么维持你的生活?”孙晓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杨三郎,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重新认识杨三郎。
“仓房里的工具便宜处理掉,这个破车也不要了,差不多能有三万块。”杨三郎说着拍拍方向盘,继续道:“再不济,我把我那小房子也卖掉,不论多少,够我一个人在山上生活的了。”
“在山上?”孙晓伟听到这里,心头一惊,以前杨三郎开玩笑总会说混得不好就到山上看山,这会儿怎么真的要到山上了!
杨三郎这才把自己在乌头山搭建芳草堂以及遇到柳志勇一家的经历,简略的跟孙晓伟说了一遍,临了说道:“50年的合同,我能不能再活50年还不一定呢!”
“哦。”孙晓伟在心里把石头放下,心说,好歹知道杨三郎的落脚处,离得也不远,说不定他只是一时脑袋发热,等他去那冷静一阵儿,受不了了,自己就跑回来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孙晓伟家的楼下,杨三郎停稳车子,一脸坏笑的说道:“要不带你出去败败火啊?你别回去睡不着觉。”
“都他妈两点多了,败什么火!明天周六,你等我电话,我要是没有什么临时安排,中午好好喝一顿。”孙晓伟下车,拍拍身上的尘土,跺跺脚,发狠道:“我可没那么胆小!这点场面我还是能hold住的!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换个衣服,把你这破衣服还给你!”
“嘿嘿嘿,行,你慢点。”杨三郎也没有熄火,调个头,把车灯关上,静静地等着孙晓伟。
不一会儿,孙晓伟穿着厚厚的长身羽绒服下来,拉开车门,把衣服和洗澡时人家送的纸袋子一古脑儿塞给杨三郎,语气坚定的小声说道:“这是五万块钱,你先拿着,我现在不缺钱,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够你维持一阵的。”
“你这是赃款,我不能用。”杨三郎把衣服随手放在副驾驶上,往外推着纸袋子。
“放屁!这是我的稿费!”孙晓伟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道:“他们给我的是香烟!”
见孙晓伟要发火,杨三郎只得收下,关上车门,轻轻说道:“行吧,以后再圆,你快回去吧,明天你老婆又该骂我了!”
看着孙晓伟上楼,杨三郎打开车灯,小心的开走,心里对孙晓伟也是十分感谢,以他对孙晓伟的了解,这五万块钱就是刚才豪华洗浴园的老板送的。
那一晚,杨三郎睡得很香,再没做什么奇怪的梦,他并不知道,孙晓伟失眠了。
孙晓伟失眠,不是因为在山上的遭遇,而是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和杨三郎之间出现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而且这鸿沟的距离会慢慢拉长,杨三郎最终会渐渐离开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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