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诀别

如意并没有表现得像一个已婚女性所具有的那种急不可耐。

虽然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纱裙，却更喜欢简单的和我抱在一起，倒是很符合中年夫妻和平相处的状态。

如意对我的世界很感兴趣，很想知道我的世界里，人们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龙族在那个世界中又是什么处境。

我不忍心告诉她，在我的世界，我的时代，龙，作为一种图腾，或者说是一种信仰，是象征性的存在，它们只活在人们的传说和想象中。

也许，有另一种可能，龙族其实一直与我们共存，只是它们生存的世界，维度与我们不同，没有特殊的机缘，是无从得见的。

我只好编了一个美好的谎言，告诉如意，龙族在我的世界，得以繁衍生息，与人类共存于天地之间，彼此友好相处。

人们已经研究出了几乎可以替代任何材料的万能法宝，不需要通过杀戮异族，就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生产出相应的材料，通过高科技工序，制成各种灵丹妙药、仙器法宝。

人族实现了无伤永生，寿命可以无限延长，只要有足够的财富，甚至可以遨游宇宙，与神共舞。

如意懵懂地听着，将信将疑，对我说道：“虽然相公编故事的能力有限，但是，我愿意相信，相公说的，都会实现。”

“有机会，一定带你去那个世界看一看。”我搂着如意，也对未来的世界憧憬起来。

是啊，如果人类科技真的可以发展到非常高的高度，尤其是医学，摆脱对其他物种的依赖，通过新材料科学的发展，人工合成或者提炼就可以完成治疗疑难杂症的药物生产，甚至通过基因技术，彻底根治一切疾病，抵抗衰老，减少或者降低死亡的痛苦，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流传各地的神话故事、极乐世界、天堂等等种种传说，之所以为人们所景仰，不正是因为其中描述，包含大量关于脱离现实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没有任何痛苦和纠缠，充满安详和宁静，富足而自得，才被津津乐道，生生向往么？

我虽然不知道龙族修仙的真实想法，但是，如果万江作为一个龙王，都需要费尽心机，让龙族和水族，不惜冒生命危险，去借化生池的功效，实现向人族的转换，然后再通过修行，进入仙道。

即便有什么难言之隐，此举无非也是对长生和往生抱有一种崇高的期望，究其根本，也逃不过对生的贪婪和对死的畏惧。

从修仙的层级上，龙族本来应该比人族要高出很多层，却也要通过完成人族的转化，才能继续往上爬，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单是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人族之中，能会此术的也是凤毛麟角，更不用说，能够运用自如，雨想下几寸下几寸，风想刮几天刮几天，路想飞多远飞多远。

搂着如意，也许是因为她的体温比较恒定，我终于得以平静地思考诸多问题。

再不济的龙族，找个地仙结门亲事，起码也有助于飞升，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我一个和尚诓来，又是以身相许，又是生死相托的？

如此大概只有二种可能，要么，万江一族并非真龙；要么，我的某一世身上，背负着什么玄妙的机缘，或者隐藏着什么巨大的能力，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

做个普通人多好，没有什么梦想，跟咸鱼一样，翻不翻身都是咸鱼，只要被盐浸透了，两面都是一样咸。

就像火药，爆炸就只是爆炸，也无须绞尽脑汁，要活成与别人不一样的颜色，留下一瞬的光，照不照亮别人的路，都不重要。

安静地躲在角落，本分地找份工作，不对家人和生活要求太多，凡事得过且过，不也是糊里糊涂的一世么？

想想我这一生，如此失败，没有人爱，唯一爱过的女人，却阴阳两隔，好不容易有个宋晓妍出现，让我有了正常生活的可能，却被我一个穿越错过，又一个穿越，连人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现而今，我躺在一个妖怪窝里，搂着一个说是龙女的妖怪，怎么想，都觉得滑稽。

想想那些神鬼故事，幸亏万江一族是有求于我，不然，我岂不是要葬送妖口，早被开膛破肚，扔进锅里煮了吃掉，最后不过是化作一滩肥料。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应该想想，怎么才能回到自己的时代，拢着富贵，一腔别扭，不如活得真实。

我问如意，都会什么法术。

如意说，不过是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没有诏令，还不敢轻易纵雨，即便是召来几片乌云，说不清缘由，也是要受罚的。

有生以来，最自在的日子，莫过于给郑阿大做妻子，平日里只是做做饭，喂喂鸡鸭，做最普通的人，吃最普通的饭，只有两个人，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需求，吃穿饮食的用度，只要不懒，随便都够了。

完全不像身在龙宫，虽然好像很高贵，却每天都要担惊受怕，过着非常紧张的日子。

我问道：“为何担惊受怕？”

如意转头看看我，说道：“夜深了，相公歇息吧。”

是啊，夜深了，想那么多干嘛！

第二天一早，如意知道我要带如玉远行，并没有表示出惊讶或者嫉妒，只是喃喃地说道：“也好，妹妹随相公赴远，路上能有诸多帮衬，不似我，竟像一个累赘。”

我闻言一惊，心中生出几分爱怜，想到如玉可以用玉净瓶净化过的水泡澡，如意应该也可以，或者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我走进浴室，也把浴桶中的水收进玉净瓶，使劲摇晃，左手换右手，足足摇晃了半个时辰，直到侍女在门外禀报，早膳已好，才把水又放进浴桶之中。

我告诉如意，每天至少泡一个时辰，七天之内不要换水，最好也不要让别人碰，七天之后，身体若无变化，再行处置。

吃过早饭，我和万江提出要带如玉一同出发，万江极力反对，他并不知道，如玉已经化成人族真身。

我看看如玉，看看万江，说道：“一切机缘，都是要走出去，才有遇见的可能，如果你执意要把把她们姐妹保护在洞府之中，又谈何修行！”

万江思忖良久，见如意并没有反对，终于答应，要我和如玉去藏宝阁多准备些宝贝盘缠，以备不时之需。

如意随我俩一起进入藏宝阁，屏退左右，关上石门，便开始脱衣服。

如玉见状，立刻紧张起来，按住如意的手说道：“姐姐，万万使不得！”

如意没有理会如玉的劝阻，轻轻推开她的手，几下脱去襦裙，赤条条站在那里，又开始从脖子处往下揭着什么。

如玉哭出声来，口中依然说道：“使不得呀！姐姐使不得呀！”

我也赶紧捡起如意的襦裙，准备要给如意穿上，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看如玉的表情，应该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还未等我给如意披上襦裙，她已经从身上揭下一张近乎透明的齐臀铠甲来，捏在手中，隐隐发出金色的光芒，对我说道：“相公请穿此甲！”

如玉已经哭成泪人，知道拦不住姐姐，便也不再言语，只是在一旁抹着眼泪。

我看着如意手中躯壳一般、薄如蝉翼的轻甲，跟我的身形完全难以匹配，睁大眼睛，不知该如何应对。

如意见我满脸惊异，把轻甲放在桌子上，又过来脱我的衣服。

幌金绳好像很识趣，如意的手刚碰到腰带，它就自行解开，带着裤子落到地面。

如意双手捏住轻甲的下缘，向两边撑开，慢慢从我的头顶往下套。

我只感觉身体瞬间被一种奇特的材料包裹，几秒钟的功夫已经与我的皮肤完全贴合，从头到脚，像穿了一件为我量身打造的全身薄衣，就好像连头发也被细细裹住。

异样感稍纵即逝，活动一下，又像什么都没有穿一样。

太神奇了！

“身穿此甲，唯独天罚之雷躲不过。”如意说着，替我穿好僧袍，边穿襦裙边说道：“奴家只有此一件至宝，今日赠与相公，只求相公平安归来。”

穿好襦裙，如意竟有几分虚弱，身体一歪，差点摔倒。

一直在旁边紧张注视这一切的如玉，赶紧上前扶住如意，哽咽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一路好生照顾相公，我休养好了，自会前去找寻你们。”如意叮嘱完如玉，用手扶住桌子，半晌才喘息均匀。

我和如玉拿了中等大小半斗的河珠、半斗海珠，四个夜明珠，六根十两重的金条，十块五十两的银砖，全都放进乾坤袋，觉得应该用不了。

兵器都比较笨重，我也不会用，问问如玉，她也不擅长兵器，便都没有带。

想到我乾坤袋中，还有一个妖怪一般存在的青龙剑，估计整个藏宝阁中也没有能与之匹敌的。

我和如玉把如意搀回寝宫，如玉去拿着自己整理好的包袱，问我，浴桶中的水应该怎么处理。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收进玉净瓶比较稳妥，毕竟它的功效我也没有实际验证过。

出门前，我看看如玉身上襦裙的材质和颜色，觉得还是有些扎眼，问她有没有素一点的，颜色黯淡一些，材质粗劣的衣服。

如玉找了找，没有，索性一跺脚，念了一声“变！”

身上的襦裙瞬间变成暗红色粗布材质，也比之前的更加宽松一些，显得不是十分贴身。

我笑道：“如此，岂不是要耗费许多法力？”

“去有裁缝处，寻一身真的，就不必如此啦。”如玉笑着，挽起我的胳膊，要去和姐姐辞行。

我拦住如玉，说道：“此时去辞行，又撩拨如意的伤心，不如悄悄离开，以后相见，便是分外开心。”

如玉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与我一起去找万江辞行。

万江正在前殿，检验搬迁前的准备，整个洞府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

既然万江说搬家就是一收一放那么简单，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前后没有见到静云子，应该是已经出发，开始行动了。

万江见到我们，面露不舍，对如玉说道：“路上要听恩公吩咐，不可造次，远行前先去见过右丞相，或许她会有什么见解，务要悉心听教。”

如玉抹一把眼泪，对着万江深施一礼，哭中带笑，说道：“父王保重！”

万江背过身去，伸出左手，挥一挥，算是告别。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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