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头发
这一次尹慕尘没有过多讶异。他双手交叠摆在桌上，在夜色里一动不动，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屋子里越来越冷，那是一种不该属于深秋夜晚的冷，刺骨冰凉，连呼出来的气都在鼻尖凝结成一团团白烟。
周遭依然是一片寂静，静得骇人，连风声鸟身也没有，好像这间小小卧房被外界彻底隔离开来，成了沧海孤舟，任凭被遗弃的人如何呼喊求救都没有人会来应答他。
此刻若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吓得双腿打颤，哭着喊着拍门要逃了。可堂堂北棣尊尹慕尘又岂是普通人，即便是现在，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桌旁，不仅没有惧色，甚至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出一道弧度，在指节触碰到坚硬的桌面上时，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他嘴角不住上扬。
等了一晚上的东西终于来了。
这时，脖颈间猛地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尹慕尘抬手去抓，指腹却摸到一团软软滑滑的东西。他拈于指尖仔细打量，发现竟然是一撮细碎的头发。
他忽然想起之前白望说过，曾在死去的女子嘴里发现过头发，有长有短，好似死者口中自己长出来。
头发…
尹慕尘将碎发置于鼻尖嗅了嗅。让他意外的是，头发上并没有叫人作呕的臭味，反倒透着些类似药材的清苦感，并不难闻。
很快的，喉间的痒意再度传来，只是这一次尹慕尘并没有再抬手去挠。不是不想，而是他做不到。
因为此刻他的双手双脚已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缠上，动弹不得了。
尹慕尘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手腕脚腕上缠绕着的黑色丝线，忍不住眉头微挑。
又是头发！
尹慕尘并没有反抗，几乎可以说是动都懒得动，就任由这些凭空出现又不断增加的头发将他束缚捆绑。
下一刻，脖子上的痒意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凉，带着快要叫人窒息的压抑。
尹慕尘心知自己脖子上肯定也缠上了不少头发，只消对方微微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将他直接绞死。
可如今四肢被绑，根本动不了，只有手指还勉强能微微动作。指关节若有似无地再度敲了下桌面，似乎只是他在紧张之下，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
很快的，不只是尹慕尘身上，屋子里的头发数量也越来越多。黑色发丝不断从窗户，门框，和天花板上涌入，如一条条黑色的蟒蛇在屋子里肆意游动爬行。
伴随着发丝的涌入，屋子里响起了一阵阵尖锐的笑声，不男不女，不冷不热。
笑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凑到了尹慕尘的耳边。
因为无法抬手捂住耳朵，刺耳尖锐的声音让尹慕尘有些烦躁，他忍不住嘲讽道：“阁下深夜突然来访，不知何事？”
霎那间，笑声停了下来。重归的安静让尹慕尘舒展了眉头，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腕间的发丝猛地收紧了一下，勒得他有些发疼。
尹慕尘又道：“阁下绑着我作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话音一落，冰凉的发丝划过尹慕尘脸颊，带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次头发不再只是发出阴冷的笑声，竟然真的开口回答了他的话。
“我要是不绑着你，你就逃走了。”
“我不逃，真的！”尹慕尘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投降的样子。可‘头发’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反而越搅越紧。尹慕尘笑了：“行吧，既然你喜欢，那就绑着吧。可你能不能别绑那么紧，我可是细皮嫩肉，很疼的。”
“……”头发直接无视了尹慕尘的要求，继续道，“我来是想跟你打个赌。”
尹慕尘歪头：“堵什么？”
“听说你是禹州花魁，天生的一副好嗓子。”
“虚名而已。”尹慕尘笑道，语气里满是得意。
“……”
‘头发’行凶多次，却从来没见过这种时候还能顾得上得瑟的人，不由有些愣住，但很快又找回了声音，“那我们就来堵你的嗓子！若是你唱得好听，我便放了你。可若你唱得不好，那…”
“就拔了我舌头？”尹慕尘插嘴道，早就料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
被抢了台词的‘头发’又懵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
话到了这里，尹慕尘总算是明白了。沧州城先前被害的女子想必跟他此刻一样，都是被这‘头发’所迫，被逼着开口唱曲。因为过于害怕，没人敢拒绝‘头发’的要求，一个个都乖乖开了口。
一开口便中了计！
不管你唱得有多好，只怕‘头发’都会趁她们张嘴的间隙涌入口中，再将她们的舌头整根连根拔出。
‘头发’继续发出尖锐诡异的声音：“不错，要是你唱得让我不满意，那今日便要留下你的舌头。怎么样，堵不堵？”
“不堵！”
“……”
‘头发’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尹慕尘重复道：“我说我不唱。”
既然已经识破了对方的意图，尹慕尘干脆就死咬着不开口。在此之前，尹慕尘都是那个求着别人听他唱曲的那个，他从来都没想过还会有反过来的这一天。
大概是从来没有遭到过拒绝，‘头发’这下傻了，连声音里都带着急促：“你要是不唱，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那你杀了我吧。”
“……”
‘头发’彻底疯了。
‘头发’不解：“为什么？你不是歌姬吗？唱一首曲子有那么难吗？”
尹慕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可是禹州第一金嗓子，一嗓子没个一千金也有八百吧。你让我唱我就唱，那岂不是叫我自己坏了规矩？”
“……”
‘头发’这下是彻底气急了，原本尖锐到让人发毛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沙哑：“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开口？”
尹慕尘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喉间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可尹慕尘尘却依旧不以为然，歪嘴一笑：“杀我？那你就试试啊！”
话音刚落，指节在桌面上发出第三声敲击声。
“叩！”
周遭空气仿佛瞬间凝结，连桌面上都冻出一层薄冰来。‘头发’的声音再度幽幽传到尹慕尘耳边：“你找死！”
源源不断的黑色丝发顺着尹慕尘的肩膀脖子，慢慢攀爬移动至他的下巴，嘴唇，最后是鼻子和眉眼，眼看着就要将他整张脸给彻底覆盖。
尹慕尘既不喊叫，也不挣扎，只平淡地合上双目，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头发’又愣住了，它杀过不少人，可从没有哪个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坦然平静。
这人…简直不是人！
‘头发’没由来的心里有些发怵，随即惶恐转化为更浓重的杀意。发丝末端根根直立，在尹慕尘周围不断躁动，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如利箭般穿过皮肤直接刺、入要害处。
忽然间，头发的进攻顿住了，它能感受到屋子里进来了什么东西！
直立的发梢陡然调转了方向看向窗边。果然，只见一缕缕黑烟从窗棂的缝隙里钻入了屋中，又迅速漂浮游动，最后在屋子里凝聚成两团黑气。
伴随着黑气的闪现，‘咯咯咯’的奇怪声响不时响起，似是笑声又似是哭泣。黑气移动速度极快，很快就把包围着尹慕尘的‘黑发’给包围住了。
两团黑气触上发丝的一瞬间，‘头发’猛地发出一声惨叫，随即捆着尹慕尘的力道一松，逃似地就要往屋子外头钻。
可两团黑气却没有要放过的意思，各自抓着头发的两端，更加迅速地游动起来。不一会儿，‘头发’便自己跟自己搅在了一起，彻底捆成了一团麻花，再也动不了了。
恢复自由的尹慕尘双手交替揉了揉发疼的手腕，一脸平静地看着对面诡异的场景。
‘头发’声音颤抖地问道：“放开我！这是什么东西？”
尹慕尘邪魅一笑，终于站起身走向两团黑气。
黑气一看到尹慕尘靠近，似乎有些兴奋，微微浮动了几寸。
尹慕尘柔声开口：“出来吧。”
话音一落，黑气里竟哆哆嗦嗦探出来两个孩童的脑袋，皆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尹慕尘。
原来着两团黑气竟是鬼童所化。鬼童们只有上半身，圆滚滚的脑袋上用红线扎着两个揪揪，惨白的脸上除了嘴之外没有其他五官，若不是如此，乍一眼看倒是与普通孩童无异。
两鬼童身形打扮皆一模一样，瞧着像是一对双生子，嘴巴始终大大咧开，并伴随着骇人的‘咯咯’笑声。
尹慕尘伸手摸了摸两个‘孩童’的脑袋，温柔得仿佛他们当真只是孩子，道：“别调皮，你们吓着人家了。”
两个鬼童似乎很是享受尹慕尘的抚摸，不住地用脑袋去蹭他手掌，如同两只听话黏人的宠物。
温情一刻被‘头发’的嘶吼声打断：“放开我！我要拔了你的舌头！”
尹慕尘收回手，交叠于胸前，冷冷看着已经变成了一条麻花辫的头发，问道：“你要那么多人的舌头做什么？”
“我要拔光所有人的舌头！我才是这世上最会唱曲的人。她们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赢过我，我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尹慕尘笑道，“你不是想听我唱曲吗？我现在就唱给你听。”
头发：“？？？”
鬼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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