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舌头
漆黑无月的夜里，两个无脸鬼童扯着一段麻花辫，无声地盯着面前高瘦的‘女子’，满屋子充斥着‘女子’鬼哭狼嚎般的歌声，场面别提有多好看。
‘头发’此刻内心是崩溃的，它头一次觉得原来歌声也能杀人。
一曲作罢，尹慕尘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麻花辫’直接僵成一条铁棍，一动不动。
两鬼童硕大的嘴巴始终紧抿，生怕一张嘴忍不住直接呕吐。
尹慕见对面装死的三个鬼，脸色微变：“也没那么差吧？你们至于这样吗？”
两鬼童低头玩起了手里的‘麻花辫’，不敢再看向尹慕尘。
‘麻花辫’持续装死中…
尹慕尘无语，刚要抬步走过去，屋内原本熄灭的烛火陡然亮了一瞬，随之而来的还有屋外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尹慕尘眉头一蹙，冷下脸对着两个鬼童道：“你们先走。”
鬼童们也很是听话，不多逗留，立刻化作两团黑气从窗户钻了出去。
没有了牵制，装死许久的‘头发’也活了过来，只是因为被拧成了麻花，行动不如先前那般方便，如同一条大虫子似的一路歪歪扭扭就要往门外钻。
尹慕尘也没有要上前阻拦的意思，只双手抱胸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头发’一扭一扭，最终扭出了房间。
‘头发’一走，桌上的烛火再度亮了起来，驱散了刚才满屋子的寒意。
房门被人猛力撞开，跌进来两个面色焦灼的年轻男子，正是一直在隔壁待着的白望和秦朗二人。
看到尹慕尘安然无恙地站在屋子里，白望悬着的心这才稍许安定。他大步走向尹慕尘，问道：“尹公子，你没事吧？”
“别紧张，我没事。”尹慕尘拍拍对方的肩膀当作安抚，“你们刚才在哪儿？”
白望道：“我二人本来好好地待在隔壁屋中，可不知道为何突然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门窗突然全都消失不见了。我们使了好多法子都无法逃出去，直到刚才房间突然晃动了一下，那些消失的门窗才又重新出现，然后我们就立刻跑出来找你了。”
尹慕尘微微颔首：“看来是那邪物在两间房间里布了结界，把两间房间彻底隔开了，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你们都不知道。”
“你看到那邪物了？”秦朗问。
尹慕尘‘嗯’了一声：“是头发。”
“头发？”秦朗一愣，“头发…也能成精？”
尹慕尘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只是一抹怨灵，以什么形态出现并不重要。沧州城的命案应该都是这道怨灵惹出来的，所以死者的口中才留有头发的痕迹。”
“那怨灵能把我们两个也封在结界内，想来不简单。”白望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尹慕尘身上打转，“尹公子你当真没事？”
秦朗一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接着问道：“是啊，你是如何在那怨灵手里逃脱的？”
尹慕尘早就料到俩孩子会问起这个，心里已编好了一套说辞。他眯着眼向秦朗抛了个媚眼：“全靠我秦丫头给的辟邪符篆啊。那脏东西虽然进了屋，但却始终无法近我的身，几番追逐下来它也只好作罢，灰溜溜地逃走了。”
秦朗愣了愣，原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给了尹慕尘一张符，没想到还真起了作用。此刻他心里美滋滋，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一脸傲娇样，嗤鼻道：“谁是你秦丫头了！”
尹慕尘抿嘴低笑，也没再说什么。
其实他是故意放走邪灵的。
刚才正面杠上的时候他就发现，那道邪灵不过只是一个替身而已，正主根本就没来。就算他们今天收了一个，明天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治标不治本。倒不如假意放它回去，他才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主谋。
只是这些话尹慕尘选择藏起来，并没有明说。
白望不明白尹慕尘的用意，面露忧色：“人没事就好。只可惜还是让它跑了。”
秦朗也跟着沉下脸来：“是啊，这次打草惊蛇，只怕想再抓它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料尹慕尘却胸有成竹地莞尔一笑：“跑不了，我知道它在哪儿。”
两个小辈惊愕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在哪儿？”
尹慕尘转身坐回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早已凉透，顺着唇舌一路滑入腹中，冷得尹慕尘不由打了个寒颤，思绪也不由清醒了些。他道：“你们去查查沧州城里的药材商。”
秦朗不解：“查药材商？这是为什么？”
尹慕尘解释道：“我在那头发上闻到了一种奇特的味道，似乎是药材混合的气味。而且当日在无暇山的时候你们也说过，死者中曾有一名女子去无暇山看过病，而那名女子是所有死者中唯一一个并非出身花楼的女子。既然不是官女子，那邪灵又是如何盯上她的呢？”
白望眸子一亮：“我明白了。那名女子定是平日里经常看病，去过不少药铺，在看病的时候无意间招惹了邪物。所以，邪灵的栖身之所与药材铺有关！”
秦朗皱眉：“可沧州城里的药铺少说也有十几家，难不成还一家家去敲门啊？”
尹慕尘想了想，道：“不是药铺，而是药材商。你们挑大的找，最好是最近家里出过怪事，或是死过人的。”
两个小辈虽心里仍有疑惑，但还是乖乖依照着尹慕尘的指示行事。天一亮，两人就离开了客栈，分头去城里打听消息。
好在沧州城虽然不小，但城里的大药材商总共也就三家。三人先去了城南和城东的两家，一番查探过后都没有发现异样。
最后他们终于在傍晚时来到了城北的萧府门外。
白望抬头望着门口硕大的匾额，道：“这是最后一家了，也是沧州城里最大的药商。”
尹慕尘下巴微扬，道了句‘进去看看吧’便径直朝前走去，敲响了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名年过花甲的老人，面相慈祥和蔼。
老人见到三人先是愣了下，而后才问道：“各位是？”
白望上前作揖：“老人家，我们是皓辰派弟子，奉命追查近日沧州城的命案。”
“命案？”老人一惊，“可我家没死人啊。”
尹慕尘笑着接过话：“老人家别误会，我们只是查到其中一名死者曾在你家药铺中买过药，所以才依规矩询问一番。不知可否让我们进去？”
老人倒也不是那种会刁难人的，再加之沧州地界本来就是归皓辰派管辖，在沧州城内，只要你说你是皓辰弟子，走到哪儿都跟有通关令牌似的，压根没人敢拦。
于是老人思忖了片刻便道：“还请各位仙师稍等片刻，容我去跟我家主子通报一声。”
尹慕尘点头谢道：“有劳。”
老人离开了没一会儿，大门再次敞开。这一次迎接他们的除了刚才的老人外还多了一名而立之年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锦衣，看样子应该就是老人口中的‘主子’，萧府的掌家人。男子见到三人后连忙弯身行礼：“萧某不知三位仙师来访，有失远迎，还请仙师们见谅。三位先进屋喝杯热茶。”
男子虽然出身大户，但却没有商贾之人的势利，一举一动都透着沉稳憨厚。白望不由对萧家心生几分好感，笑道：“萧公子客气了，是我们贸然前来。”
男子侧过身子，右手一摊，道：“三位还请先进屋喝杯热茶吧。”
“叨扰。”三人点头示意，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尹慕尘一路跟在萧家主人身后，一举一动间便能闻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药香，不刺鼻，反而闻着还挺让人舒心沉静的。
他环视四周，府里一片祥和，下人们也在各自忙碌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很快，男主人便将他们领到了正厅。男子率先介绍道：“不才萧勐，乃是萧家的掌家人。三位仙师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接问我。”
白望起身，刚打算行礼客套几句，却被尹慕尘给抢过了话头：“事态紧急，我们也就开门见山了。不知贵府上近日可有发生过什么怪事？比如有人无故身亡，或是半夜闹鬼什么？”
萧勐脸色有瞬间的尴尬，但好在涵养极好，很快又恢复了原样，道：“家中一向安宁，并无怪事。”
尹慕尘顿了顿，接着问道：“又或者家中可有人夜里经常梦魇，睡不安稳？”
萧勐又是一愣，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徐徐道：“要说睡不安稳，内子倒是有失眠症，夜里经常容易惊醒。不过这是她的老毛病了，是好是坏，也不是最近才有的。”
尹慕尘：“哦？可否让我们见见萧夫人？”
萧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首肯，带着三人往内院里走去。
时至傍晚，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烟火气，厨房里不断传来炒菜生火的声音，若不是三人不速之客的突然来访，看样子一家人就快要开饭了。
在内院庭院里，众人见到了萧家的女主人佟氏。佟氏见突然冒出来的三名陌生男子不由有些紧张局促。
萧勐感受到了妻子的不安，柔声安慰道：“你别怕，仙师们是听说你有梦魇症，所以才来看看。”
佟氏听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尹慕尘问道：“夫人可有梦见过一女鬼，又或者说梦见头发什么的？”
“头发？”佟氏一惊，随即摇头，“头发倒是没有，只是梦里经常会出现一个布娃娃。”
三人诧异，追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娃娃？”
佟氏：“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那种穷人家用破布自己缝的布娃娃。我小时候也有一个。”
尹慕尘问道：“梦里那娃娃可有说什么？”
佟氏摇头。
尹慕尘又问：“不知可否让我们去二位房中查看一番？兴许是妇人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导致夫人的梦魇之症。”
“我带各位过去。”佟氏点头道，一边带着他们往内院走，一边还道，“以前我们也请过几个道长，但都未发现异样。后来我都梦魇症也慢慢好了不少，这件事就再也没有提过。”
众人到达后发现房间布置得极为干净，看来女主人是个极会操持家务的贤内助。屋子表面看来并无问题，但尹慕尘却没有就此放过。
他侧首看了白望一眼。这一次，白望很快就懂了尹慕尘眼神里的深意。
白望从袖中掏出一张知灵符，默念口诀后朝着屋子正中央将符纸一挥。
明黄色的符纸并未直接落地，反而像是被一阵微风托举着，轻悠悠地朝着某一个方向飘散而去，最终落在了一张暗色檀木柜上。
三人心知这檀木柜有蹊跷，便让佟氏将柜子打开。
柜子一开，尹慕尘的目光便落在了顶上一枚小盒子上。他微微抬首问道：“那是什么？”
佟氏顺着对方的目光一看，道：“那是我放嫁妆首饰的盒子。”
尹慕尘：“可否打开让我们瞧瞧？”
佟氏点头应允，伸手就去拿柜中的小匣子。刚一打开，女子脸色骤然大变，随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木匣子应声落地，里头的东西也随之翻滚了出来。
众人低头望去，不由个个白了脸。
匣子里头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钗环首饰，而是一条条血淋淋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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