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幻境(二)
耳边传来水滴滴落水洼的嗒嗒声，像是水声，可细听又如血滴入血泊的声音。
青年血迹斑驳的清隽脸庞带着哀伤在脑海中一晃而过，江月离呼吸一滞猛然睁开眼睛。
入眼的却是嶙峋的怪石，冷意从袖口衣领处窜入，江月离打了个寒颤起身，撑着身子的手下却抓到了一把干草。
江月离低眉，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堆干草上。
她打量了下周遭的环境，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中，不知从何处浸进来的水，将四周的石壁打磨的光滑，就连地上满是碎石的路，都凹出不少水洼。
江月离转头，这才发现桑浔卷膝坐在自己身旁，靠着光滑的石壁，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昏迷了。
但是看着他那惨白的薄唇，江月离觉得可能是后者。
果不其然，她的想法刚生出，九九便出现在她身旁，说道：“少宫主，这人也和你一样，陷入了幻境的境中境。”
江月离皱眉看向它，却听九九一脸认真解释道：“就是幻境中的幻境。”
说了好像又没说。
见江月离面露嫌色，九九又连忙补救道：“不过不过，副宫主当初设下的幻境阵法就只有一层，而此刻出现境中境，就说明，可能有人故意布下的，就是想让你们死在幻境阵中。”
“你是说，方才的幻境，并非是烬羽布下的，而是另有其人？”
九九补充道：“也可能是现在这个幻境是他人布下的，不过，只要找到阵眼就好啦！”
江月离颇有些怀疑，九九说服道：“少宫主相信九九，九九跟在烬羽大人身边多年，什么样的阵法没有见过。”
江月离这才点头。
“不过，当下要不要先把这个人从上一个幻境中拉扯出来？”
江月离闻言，转头看向桑浔，目光停在了他脸上那张精巧的面具上。
＊
却说塔外，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而烬羽是这时才知道九天塔有魔物入侵一事。
他端坐在玉白椅上，如霜般的目光压着怒火看向座下之人，明明是熟悉的面容，可少女缩瑟在万俟云祈身旁，没有半分当年模样。
“为何不报？”烬羽冷声开口质问，让江星星身子都跟着颤了颤，她低头轻轻抽泣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万俟云祈向前一步，将江星星护在身后，行礼道：“禀副宫主，云祈私以为，不过是小小魔修，不值一提，便自作主张挡在身前，打算魔修尽退后再向副宫主禀报。”
“问你了吗？”烬羽沉声道：“我且再问你一遍，为何不报？”
“副宫主，此次并未造成任何损失，还请副宫主息怒。”万俟云祈再一次道。
烬羽闭了闭眼，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冷声道：“罚去寒霜谷思过三天。”
江星星有些慌了，扯了扯万俟云祈的衣领，寒霜谷是什么地方，冰天雪地的，她又没有灵力，如何能熬的过三天？
万俟云祈也知道其中江星星心中所想，拱手跪了下来：“此事与少宫主无关，云祈愿一人接罚。”
“一个都少不了，既求情，那便六天。再求情，便九天。”清明眸中满是冷漠神色，烬羽声音淡然，像是在说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江星星心中虽有埋怨，但还是咬牙应下。
两人走后，一白袍青年缓步入殿中，看到白玉椅上撑着额角，轻揉太阳穴的人，忍不住轻笑出了声，他走到玉阶上坐下。
“你自己明知道有魔物进入，为何去质问人家，把罪责推脱到一个小姑娘身上。”
烬羽睁眼，却见白袍青年坐在玉阶之下，背对着他，他没有说话。
那青年又继续道：“只是，你没有算到小阿离会和那臭小子刚好在那时进入九天塔而已，没有算到那小姑娘会如此狠心，把魔物引入九天塔。”
“烬羽，你还是那个无情无欲的神吗？”青年转身，俊朗慈悲的面容恰出现眼前，正是扶华。
烬羽皱眉看着座下揭自己短的人，心情不太愉悦。
扶华继续调侃道：“或许从你纵容那臭小子复活小阿离的时候，你已经不是那个无情无欲的神了。”
烬羽冷冷勾唇：“神爱世人。”
“我知道，所以当初仙妖一战时，你没有出手。”扶华挑眉：“可当初带你回矜华宫的知晏师姐陨落时，为何不见你怜悯她？”
“你在怨我？”烬羽皱眉。
扶华摇头笑道：“生死有命，我从不怨谁。只是我想告诉你，你今日的情绪，不是上古神族的真神该有的，动情，只会让你更快归于混沌。”
“早晚的事罢了。”烬羽勾唇，满是不在乎。
殿外天色渐暗，殿内烛火未点，昏暗之色，很快便向殿中压来。
两人身处黑暗中，皆没有再说话。
＊
江月离已经察觉出这阵法是针对自己的了。因为她醒来不过多久，便感觉身上的灵力像不值钱似的，不断流逝。
桑浔醒来的时候，江月离已经面容惨白，体力不支，用手撑着自己。
九九在一旁吓坏了，一直在她旁边飞来飞去，却无能为力。
桑浔也赶忙扶着她，抬手为她续入灵力。
江月离握住他的手，勉强坐起身，说：“我们现在被困幻境中，你不受限，应保持灵力，找到阵眼。”
见桑浔不说话，执意为自己输入灵力，江月离语气生硬了起来：“这阵法明显就是针对我而来，你给我输再多灵力都没用，不过片刻，你的灵力也会全部流逝殆尽。”
“届时你我皆会死在阵中。”江月离企图让他停手。
“不会的。”桑浔死死的盯着从自己手心而出的灵力，声音嘶哑轻颤，连他都未曾发觉。
九九扑棱着翅膀，也劝说道：“九九已经预测到阵眼就在这座雪山脚下的清水镇，先去毁阵眼，到时候大家的灵力就都不会流逝啦！”
“闭嘴！”桑浔烦躁的瞪了它一眼。
九九害怕的用翅膀捂住了嘴巴，怎么那么凶，九九在心中泪奔。
“桑浔，你想死我可不想死。”
桑浔这才收回手，垂下眸子，他只是太害怕了，太心慌了，她这副虚弱模样，让他想到了在青云宗时，她被困九灵杀阵，亦是灵力被阵法夺取。
那一瞬间，他只想补偿。
“走吧。”桑浔将她打横抱起，往山洞外走去。
一旁的九九默默跟在身后，皱巴着小脸。
它怎么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可是它想不起来再哪见过。
两人走到山洞外，却见外面大雪纷飞，入目皆是苍茫一片。
握着江月离的腰肢的手蕴起灵力，待到怀中的人生起暖意，桑浔这才走入雪中。
绒雪虽轻，但却冰如冷刃，一下一下落在身上，将桑浔的脸刮的生疼。
然而倚靠在他怀里的江月离，闭着眼睛，却是睡的安静，片雪未沾。
很快，平整的雪中遍布起了深浅不一的脚印。
九九是器灵，这些幻境风雪对它无用，于是它悠闲的飞在空中，看着眼前的少年将灵力全部输入自家少宫主身上，他则用脚给自己踩出一条路。
九九有些唏嘘。
等到清水镇时，原本光滑的面具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
九九忍不住感慨这青年人的毅力，宁愿将灵力给少宫主护体，也不愿拿灵力来给自己挡风雪。
桑浔带着江月离进入了一家客栈，是上次三人回矜华宫的途中所住的。
将江月离安置于床上后，桑浔召唤出了银蝶，对它道：“去找阵眼。”
九九从江月离的床上跳下来，有些愤愤不平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我可是上古神器的器灵。”
桑浔眼神凉薄看向它：“在何处？”
九九被噎住，好吧，它也没找到具体的地方。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客人，我们店今日刚出了个新菜品，掌柜的说头一日免费送，您看需不需要？”
刚飞出去银蝶穿门而入，桑浔瞧了一眼，将它收回袖中，对外面的人道：“进来。”
九九趁机嘲笑：“看吧，九九就知道，你这只小蝴蝶，没什么用！”
桑浔的袖子闪了闪，银蝶本想冲出来，碍于桑浔压着，它只能骂了声死鸟。
房门此时已经被推开，店小二端着盘子，弯腰而入，将菜盘放到桌上，抬头对上桑浔那一双阴沉沉的眸子，他吓了一跳，而后带着讨好的笑关上了门。
江月离醒来时，便是看到这么一副画面，桑浔坐在桌前，垂眼盯着面前的一盘菜肴。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已经盯着那盘菜好久了。也不给九九吃。”九九趁机打小报告。
江月离没有回它的话，起身坐到桑浔对面，她感觉自己精神好了许多，不知是不是桑浔给自己输灵力的缘故。
桑浔见她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几分红润，温声道：“可还感觉哪里不舒服？”
江月离摇了摇头，难得和桑浔有这么真心和平的时刻。
她道：“你盯着这盘菜做什么？”
桑浔轻笑：“送的，也不好扔了。”
他话落，整个客栈晃了晃，九九正要惊奇是不是店家听到了他们说的坏话，要发怒时，却听到桑浔平静道：“阵眼来了。”
客栈的晃动还在加剧，桑浔起身，将江月离拉到自己怀中，动作自然，就连江月离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很快，原本雅致的房间在两人眼前碎裂，轰塌之声犹如闷雷，掀起阵阵尘灰。
桑浔抬手为两人幻了个屏障，只是可怜屏障之外的九九四处躲避，叫苦不迭。
灰尘之气渐散，露出眼前之景来，周身冷风猎猎作响，眼前场景竟是不知何时又变为了悬崖边上。
“这股灵力波动，像是妖气。”江月离皱皱眉。
桑浔轻嗯了一声，执剑抬手挡在了她身前。
黑暗中，一只半人高的九尾狐缓缓走出，赤红的双目翻滚着汹涌的杀意。
只是细看之下，眼底处还有几分迷茫。
“又是狐妖！”江月离心惊，对上次把自己扑到九灵杀阵中的九尾狐，颇有些阴影。
而这次九尾狐的对象也是她，嗷叫一声，便朝她扑来。
好在桑浔先那狐狸一步，飞身上去，一剑划破了它喉咙。
这一剑本该毙命，可那只狐狸却在倒下之后，又露出诡异的笑，重新站了起来。
桑浔皱眉，再次与它缠斗，棘手的是，他无论如何朝它命门处而去，这只狐狸都不死。
“是傀儡！”九九惊呼。
江月离也看出来了，只是她在观察，应如何破解这傀儡之术。若是破解傀儡之术，是要她的命，可就麻烦了。
“少宫主，用那妖王的妖气，唤醒它！”九九接收到幻境之外传来的信息，兴奋出声。
江月离一愣，但她来不及多想九九是从何知道自己身上有宋晚吟妖气的，便结印释放自己的灵力。
灵力波及那狐妖，它果然停了下来，挣扎着发出一声惨叫。
身后九条尾巴不受控制的摆动着拍打在地，引起阵阵张狂妖风，将江月离吹至悬崖边上。
只差一步，她差点坠入涯下，幸好桑浔反应过来，及时将她拉住。
只是这狐妖已经发狂，所以灵力都蓄在这妖风中，桑浔灵力流逝的也快，一时之间，拉着江月离的手竟有些余力不足。
狐妖趁机朝两人挥了一爪子，桑浔拉着江月离，生生挨下。
江月离焦急道：“你快放手！这是幻境，狐妖很快就会清醒而死，我就是坠落悬崖也不会有事！”
桑浔恍若未闻，逆着强大的妖风，拼尽全力生生将江月离拉回怀中。
就算是幻境，他也不会让她受伤。
江月离被桑浔拉着站稳后，有了桑浔挡在自己身前，她连忙再次释放灵力。
又是一声惨叫，妖风渐息，桑浔转身，一手横在江月离身前挡住她，一手捻决，朝那狐妖打去。
凄厉的惨叫再次划破天空，随之而来的，是眼前景色的崩坏。
江月离站在桑浔身侧，周身是乱尘崩塌之声，而那双明亮的杏眸中，却只有少年泛着寒光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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