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非礼勿视。
“少宫主，少宫主。”微弱的声音穿过耳膜，窜入脑海中，江月离皱了皱眉，缓缓睁眼，入目一片昏暗。
周遭景物看的不分明，但是江月离能感觉得到自己所躺的地上，烧的滚烫，火蛇子正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她的肌肤与心智。
但却不见烧伤的疤痕。
九九扑到她身旁，哭唧唧道：“是九九没用，连这魔域的鬼火都灭不了。”
江月离四肢无力的躺在地上，身上衣衫黏腻在她身上，从未如此狼狈。
然而她听了九九的话，却是忽而笑了。
——
苏亭玉将客栈绕了一圈，也不见江月离身影。她颇觉得有些无趣，正打算回房，却见客栈的道外浩浩荡荡走过一行人。
她好奇的往门外探了探，身后却突然涌出一群人，将她撞出了门。
“这是做什么？”苏亭玉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角，拉过同样去凑热闹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心下焦急，但是碍于苏亭玉是店里尊贵的客人，只得按捺道：“姑娘有所不知，燕家的后人，燕云派来我们汴京选弟子嘞。”
“你瞧，那一行人便是燕云派的弟子。”店小二说着，遥遥往那一行人指了指。
仙门大开后，各方仙派便历来有来人间寻弟子的习惯，万俟云祈当年便是被矜华宫挑选而入道的，所以苏亭玉并不奇怪，了解了情况后，便松了手。
她一面揉着肩角，一面往回走：“燕家早就陨落百年，就算是后人，怕也是个血脉都不沾边的旁系吧。”
苏亭玉着实不懂这群凡人有什么好兴奋的。
转过一个回廊，恰逢苏玄驹迎面走来，苏亭玉放下了揉着肩角的手，兴奋的朝他招了招手。
苏玄驹早就看见她，目光在她肩上短暂停留收回，说：“我正要找你。”
苏亭玉眸子一下迸发了亮光，提裙两三步跑到他面前：“找我做什么，为我画眉？”
“有事要说。”他说着，目光示意她跟上他，而后转身迈步。
苏亭玉自是连忙跟上。
她忍不住分享自己的方才遇见的事儿：“苏师兄，方才我从大堂过来的时候，看见什么燕云派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在那里游街，那阵仗，看着气派极了。”
苏玄驹道：“他们是去皇宫，但是特意绕了最远的路，是借机物色新弟子。”
“原来如此。”苏亭玉说：“我还以为，他们就是专挑闹市摆架子。”
苏玄驹边听着她讲话，边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拇指般大小的青白瓷瓶。
他手指动了动，将瓶子移过去：“这是我在俱佚国所得的伤药，你向来马虎，这瓶药便留给你。”
苏亭玉眼睛早就发了光，当即笑嘻嘻的收下，止不住欢喜道：“我虽无用，不过我会好好珍藏的。”
“对了，师兄，你说找我有事，是何事儿啊？”苏亭玉将药收好，这才问道。
苏玄驹道：“靖国的皇帝，明日邀请我们入宫一趟。”
他为她倒了杯茶，推至她身前，缓缓道：“这几日，众仙门刚从矜华宫离开，便云集于汴京，皆是受靖国皇帝邀请而来。这其中……你明日，跟紧我。”
苏亭玉点了点头，却是没听见进去，问道：“那师妹的惊云扇，怎么办？不如明天我趁乱再去东宫瞧瞧，指不定就藏在了什么机关下了！”
苏玄驹叹了口气，温声道：“一切有我，你顾着你自己便罢。”
“我们宗门虽不起眼，但论修为，他们未必比过我，只要避开那万俟云祈，应是有办法的。”苏亭玉自言自语的点了点头。
她觉得她的想法，甚是不错。
苏玄驹却只得无奈笑了笑。
——
江星星刚至后花园，便见徐玲扭着细腰走来，眉眼之间千万风情，还带着喜事将近的得意。
“少宫主。”她敷衍的拜了拜，说道：“果然人逢喜事气色便好。徐玲瞧着少宫主，与刚来汴京时，很是不同呢，更美了许多。”
徐玲的语气尽是愉悦，仿佛她才是那个遇到喜事之人。
江星星不咸不淡的睨了她一眼。
她确实不同了。将江月离囚禁后，她就已经不是从前的江星星了。
她在黑夜中挣扎过无数次，犹豫后悔不决，可是天亮起的那一刻，朦朦微光照进她寝殿的那一瞬，她却是忽然释怀了。
她没有错，她已经不是江星星了，而是，矜华宫的江月离。
徐玲看着江星星，觉得她眉眼都凉薄了几分，笑道：“既然少宫主的大事已成，接下来，就该谈谈我的事了吧。”
“昨日我已经通过五皇子向皇上透露苏玄驹一行人在云来客栈一事，不出意外，他们明日便会被请到宫中。”
江星星问：“你要我如何帮你？”
“自然不会太麻烦少宫主。”徐玲道：“少宫主只需助我困住苏亭玉便好。”
江星星皱眉道：“你不是有魔域鬼火？”
徐玲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般，荒唐的笑了笑：“我连魔域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会有那鬼火？”
江星星一愣，咬牙道：“你骗我？”
远处缓缓走来一道月白身影，江星星看清面容，身体不自觉绷紧。
徐玲发觉她的变化，跟着转身，却见万俟云祈从她来时的方向，正缓步走来。
看到两人，他沉静的面容上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徐玲勾了勾唇，在江星星耳边低声道：“少宫主，你那日与扶离姑娘说的话，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真正的少宫主有神息护体，可少宫主你，连灵力都没有。这其中缘由，自不用我多说吧。”
眼看万俟云祈走近，江星星攥紧了云袖，一言不发。
徐玲愉悦轻笑：“少宫主放心，鬼火纵然厉害，可是妖火缠身，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云祈殿下。”万俟云祈走近，徐玲立马变了脸，笑意盈盈的福了福身，转而意味深长的看了江星星一眼。
她道：“少宫主，徐玲先告退了。”
江星星目光凝在徐玲离开的方向，面色苍白而不自知。
直到温热的手心覆上她的手背，她才反应过来。
“可是不舒服？”万俟云祈关心问道。
江星星摇了摇头，反手握紧他的手。
“我只是，没睡好。”
良心难安，辗转反侧。可她看到万俟云祈时，却是又更坚定了。
万俟云祈牵着她离开，说：“那便回去休息。”
江星星顺从点头。他总是这样贴心。
到了寝殿，江星星忽然又拉住他：“可是我不大想睡，你陪我说说话吧。”
万俟云祈宠溺笑笑，拉着她在软塌上坐下：“那便说一会儿，说完你就睡。”
江星星点点头，想起房中的阵法，忽而狡黠一笑，转身坐到了他腿上，她两手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道：“那就给我讲讲，你儿时的故事。就是，你还未入矜华宫时的事儿。”
她软声：“你还从未给我讲过。”
与此同时，黑暗中，盘腿而坐的江月离被九九用爪子撞了撞，它夸张道：“少宫主你看！啊啊啊！他们怎么能这么干！”
江月离平静睁眼，她刚刚就已经听到声音了。
此刻睁眼，果不其然，便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面水镜，镜子中，江星星小鸟依人坐在万俟云祈腿上，顶着她的脸，撒娇，羞涩。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九九用翅膀挡住了眼睛。
江月离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时，眸中已然无波。
然看着水镜正溜溜的散发着熟悉的灵力，给她运输着殿里的画面，她又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薛介宸。”
这正是薛介宸之物。
不愧是她的好师兄，又是送灵力又是送宝贝的，到头来反倒亲手坑了真师妹。
江月离垂头听着万俟云祈敷衍一般的说自己没什么趣事，然后又在九九的惊呼中，抬头，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说着说着，嘴就凑到了一起。
江月离惊了一下，当即气的起身。
“少宫主冷静，冷静！你还有伤在身。”九九用翅膀抱住江月离的小腿，看着镜中缠绵的人羞红了脸。
好在两人缠绵了不久便分开，九九拉着江月离却是有些气喘吁吁：“累死鸟了。”
它看着镜中人亲完后，还温存一般的抱在一起的两人，低下头，替江月离愤愤不平道：“嘁嘁！真是不知羞！”
江月离大气之后，又恢复平静，盘腿而坐，身上的伤隐隐作痛。
她好笑的想，若是百年前的她看到这副画面，定是要乐死吧。
可她对他的情谊，早就在献祭时埋下了失望，在回来后看到他如此轻意的爱上江星星后，彻底消散。
“少宫主……”九九见江月离沉默，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背，安慰道：“等少宫主回去，九九就替少宫主寻一个术法，抹掉这段记忆。”
毕竟是自己的嘴，亲着不喜欢的人。九九这么想着，她觉得少宫主心里，肯定是膈应极了。
“我不会放过她的。”江月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九九一听，连忙附和：“对！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九九也不会告诉桑公子的！”
江月离奇怪的看了它一眼，这关桑浔什么事儿？
九九还抬起了自己右翅，学着凡人起誓道：“九九发誓！”
江月离看着它的动作没说话，只疲惫的躺了下去，她身体本就虚弱，刚刚这么一动气，更觉疲惫。
然她刚躺一会儿，原本黑暗的环境，却突然渐渐渗了光，紧接着，江星星提着裙子走了进来。
江月离抬眼，却见她稳稳当当的停在自己身前，蹲到她眼前。
她打量着江月离，嘴唇红艳欲滴，那是历经暧昧过后留下的痕迹。
江月离起身，目光在她唇边停留了一下。
江星星注意到她的目光，胜利者一般笑道：“他向来贴心，只是在这方面动作却鲁莽了一点。”
她说着，白嫩的指尖轻抚过唇角。
她其实心里有一点紧张，她很在意江月离知道了会怎样。
“要是没有少宫主的脸，五长老怎么会看上你！”九九在一旁打岔。
可惜江星星看不到九九，只有江月离能看到。
江月离莞尔，唇色与江星星相反，苍白的可怕。她看着自己的脸，一双水眸如皎月般纯洁，却又美的像罂粟，引人沉溺。
“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我这张脸，你还会不会能像方才那般，安然的坐在他腿上。”
话落，江星星微不可见的收了收手指，心里因江月离的话咯噔了一声，但是依然努力平静道：“如果真的是因为这张脸，你们百年前不就在一起了吗？”
“就算百年前是我先喜欢他，追着他，可是你又怎知，他心中又无我。人人都知，我是神女，而他却只是从凡间来的人。”
江月离顿了顿，装似无意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裙摆，而后才一字一句道：“他一介凡人，怎么配的上神女？他敢同意吗？矜华宫又能接纳他的心意吗？”
她引导着江星星，看着她渐渐慌乱的眼神，笑道：“百年后，你占了我的身体，他的身份已今非昔比，矜华宫赫赫有名的五长老与矜华宫少宫主，自是一桩美谈，放在百年前，谁不说一句他痴心妄想。”
“就是！”九九在旁边附和着，一双翅膀隔着空气向江星星打去。
江星星患得患失，此刻心里已是被江月离的话，弄的半信半疑，连声音有一丝轻颤都未曾发觉：“你以为我信你？你不过在挑拨离间罢了？”
“是吗？那你为何要将我囚禁于此？”江月离说道：“因为，他喜欢的，自始至终，不过是我这张脸罢了。”
江星星怔愣一瞬。
“云祈不是这样的人！”抛下这句话，江星星离开了这昏暗的牢笼。
江月离这才皱了皱眉，捂住胸口。
九九担忧的用翅膀扶住江月离，江月离缓缓擦掉嘴角溢出的血，却是莞尔一笑：“她这是在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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