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踪

在遥远的大山里，古木葱茏，瘴气弥漫。

        这座山的名字，叫作“茧”。

        在那密林深处，生活着一位山神。

        山神被当地人叫作“阿茂”，永远镇守在山里，护佑着大山的安宁。

        阿茂和山顶岩洞里的青幽树命脉相连，当阿茂高兴时，青幽树底会涌出源源不断的水流，滋养山间的田地。哗啦，哗啦。

        要是阿茂生气，青幽树的树根就会牵扯着大地震动，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爷爷的声音渐渐缠上了睡意，手上托着的脑袋下一秒也要砸下来了。小河躺在床上，看着爷爷困得不行的样子，好笑极了。她戳了戳身边一同躺着的妹妹小草，悄悄地撑起上半身，小心地伸出手去，一揪揪住了爷爷下巴上的一小撮白胡子。

        “哎哟！”爷爷被揪得一下子清醒过来，揉了揉下巴，“戴小河！戴小草！”说着便伸手去挠小河和小草的咯吱窝，姐妹俩痒得咯咯直笑。“还闹不闹？还闹不闹？”爷爷一边笑，一边挠得更加用力。

        “不闹了，不闹了！爷爷，你放开！”小河伸出手去拍打爷爷的肩膀，小草也在一旁跟着说“不闹了”。爷爷这才轻轻放开：“两只小妖怪。”

        爷爷给小姐俩掖好被角，轻轻摸了摸小河脑袋，窗外最后一抹光亮也随着烛光的飘落降了下去。他望着窗外出神，听见孙女轻声叫着自己。

        “爷爷。”小河拉着爷爷的衣袖，“世界上真的有阿茂吗？”

        “你相信的话，那就是有的吧。”爷爷拍了拍小河，“快睡吧。”

        “那爸爸和妈妈什么时候过来？”小河眨眨眼睛，目光一闪一闪的。

        爷爷笑了笑：“你爸爸的学校还没有放暑假，等他的学生都放假了，他就会和妈妈过乡下来陪你们。大概……过半个月就过来了吧。”

        小河闭上眼，朦朦胧胧的，爷爷的脚步声远去了，小草睡得很沉，小手却一直抓着姐姐的辫子。小河莫名地“唉”了一声，伸出右手臂，将妹妹揽进怀里，心里默默哼着歌谣。

        金黄的花儿

        灿烂烂地开

        小姑娘到山间把花采

        北边的云落在南边的海

        采花的姑娘呀不回来

        小河在心里一遍一遍唱着，恍惚间，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老婆婆，老婆婆满头的白发，皱纹横竖分布在脸上，像是起伏不断的山丘。她撑着一根老树枝做拐杖，穿着一身朱红的裙袄，嘴里喃喃着什么。

        来吧，来吧，小河，过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河？戴小河刚想问，就被妹妹晃醒了过来。一睁眼，窗外已经是一片大白。

        “姐姐，快帮我梳头发！”

        小河还没从刚才的梦中完全清醒，闷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接过头绳，帮小草扎起辫子来。她依旧心烦意乱的，梳的辫子也歪歪扭扭。小草丝毫不在乎这些，一边等着姐姐给她梳好头，一边无聊地翻着手指玩，小脑袋一左一右地点着。“坐好，别乱动！”小河用了点力，拍拍小草的脑袋。

        吃完早饭后，爷爷带着她们上山去挖笋，小河跟小草在前面寻找那些冒出头来的笋尖尖。小河一蹦一跳，小草在她身后费力地跟着，试图去抓住她的裙边。

        “爷爷，这里！”小河兴奋地大叫起来。“这里！”小草也跟着喊道。爷爷眯着眼，笑呵呵地扛着箩筐和锄头赶过来。“嘿呦，嘿呦！”姐妹俩一起给爷爷打着气，一个接一个，没一会儿功夫，四五头笋落进了爷爷的竹筐。

        忽然间，小河瞥见在不远处的位置，有一朵漂亮的紫花直立在那里。花瓣一层叠一层，花瓣边缘像是被裁剪好的一样翻着精致的纹理。“小草，看！”小河指向了那朵花的位置，“好看吗？”

        小草点点头。“想不想要？”小草继续点了点头。

        小河跑上去，将那朵花采了下来，花茎周围的浅草，似乎还盖着什么东西。小河凑上去将那些草拨开，一块磨旧的怀表露了出来。

        “爷爷！”小河赶忙喊爷爷过来看，爷爷接过那块表，眯着眼睛想了想：“我记得，前两天小芳婶来我们这儿的时候，说过她丢了一块表，就是在这山上丢的，兴许就是这块吧。”他又打开来一看：“喏，里面就是她哥哥的照片呢！”

        “那我赶紧把它还给小芳婶吧！”

        “等下了山，爷爷把这些东西放下了，再去还。”

        “不用啦，爷爷你腿脚不好，我以前去过小芳婶家的，我去还吧！”小河夺过爷爷手中的怀表，细细地看着，“你看你刚刚上来的时候，都一喘一喘的，还要扶一扶膝盖！”

        爷爷无奈地笑道：“可是爷爷怕你迷路。”

        “爷——爷！”小河故意拖长了音，“我十二岁了，老师都说我是大孩子了，要帮长辈做事情的！”

        爷爷摸摸胡子，大笑起来：“那你记得怎么走吧，这边往上翻过去，再往另一边下，就可以找到她的屋子了。”

        “知道啦，爷爷你放心吧！”

        “好好好，爷爷放心，那你千万要小心，要是真的不记得了，害怕了，记得原路回来啊！”

        小河朝爷爷咧嘴一笑，忽然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的紫花，又看了看小草，随即把花茎折了一半，把那朵花别在妹妹的耳廓边。“姐姐把花送给小草，爷爷，你看好不好看？”爷爷上手去摸了摸：“好看，好看。”

        “那我走喽！”小河收起那块怀表，转过头朝爷爷和小草挥了挥手，便蹦跳着往山顶上窜去。白衫，乌裙，像一只凌风飞舞的燕子。

        翠绿的竹林，淙淙的小溪，头顶上时而响起的啁啾声，山村里可比城里新鲜多了。小河一边走一边哼着歌：“蓝蓝的天空白云飘呀飘，妈妈的纺车树下摇啊摇，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

        “笃笃笃”，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小芳婶门前。小芳婶见到小河还有她手中的怀表又惊又喜，捧着表，说不出话来。“小河……好孩子，你先等着，婶儿去给你沏碗甜水喝。”

        小河本来想赶紧回去找爷爷的，但是小芳婶家的猫实在是可爱极了，黄一块黑一块，会趴在她的鞋尖“咪呜咪呜”地叫。

        那就再待一会儿吧。

        须臾，小芳婶从房间里走出来，给小河端了一条板凳，把刚刚煮好的一碗甜水递到她手里，瞧了瞧她的猫：“和毛毛玩吧！”小河一边喝着甜滋滋的糖水，一边逗脚下的小猫。“咪呜咪呜”，毛毛小声叫着。“咪呜咪呜”，小河学着毛毛叫。毛毛，真好听，以后自己要是有只小猫，也要叫毛毛。

        一碗甜水很快就见了底，小河站起身来，告别了小芳婶，也告别了毛毛。

        “毛毛，我下次再来看你哦，我叫小河，戴小河，咪呜咪呜！”她歪着脑袋，向毛毛挥手告别，毛毛像是舍不得她，叫唤得更起劲了。

        没走几步，院子里的猫叫声越发地刺耳起来。再走几步，小河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不知名的地方漫溢进来，脚下一步比一步更软绵绵的，眼前也开始渐渐模糊了。

        她忽然难以遏制地害怕，仿佛这不是她刚刚到来时的那片地方，心头上只有喊爷爷这一个念头，可是嗓子疼得像是被一把大铁钳掐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耳边有一个苍老声音响了起来，忽远忽近，朦胧的视线中，一个有些熟悉的红色身影，又不合时宜地站立在自己面前。

        来吧，小河，我的小姑娘，快来吧。

        到茧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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