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挑灯夜读

黄玉兰又在小镇的高档酒店摆了一桌宴席。

        但这次请的人居然是我。

        那是她爸爸来学校的四天以后，那个星期的星期五，中午的时候，她塞给我一张菜单，标价吓死人的那种，问我喜欢吃哪些。

        我一头雾水，以为是个游戏，随便指了几个。

        没想到放学的时候，她告诉我那些菜已经摆在镇上的酒店里了，就等着我俩去吃。

        “你别开玩笑了，我们吃这个干嘛！”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

        “我请你吃饭，我已经付钱了，用手机。”她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啊？你疯了吧。”我睁大眼睛。

        “就请你吃个饭，不需要这么神经。”她说，语气轻松自然，仿佛那顿几千元的大餐就是一碗麻辣烫。

        我皱起眉头：“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啊，你这个星期帮助了我这么多，应该感谢一下你。我以后可能还需要你不断辅导，就当我拜你为师，今天徒弟请师父吃顿饭，没问题的。”她说完拉着我往外走。

        我听得莫名其妙，甩开她的手说：“第一，我们是学习小组，辅导你是我该做的事情，换做其他人我也会辅导。第二，我觉得我这样的年纪出入那种地方不好，你要去你去。第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认真读书，坚不坚持不关我的事，但你要坚持的话，我会帮你。”

        黄玉兰看着我认真的样子，露出无奈的笑，说，“那好吧，请你去对面吃麻辣烫，可以吧。”于是拉着我的袖子往校门口走去。

        近一个星期以来，我始终没有习惯黄玉兰突然的变化。

        即便前一天放学她微笑着和我说拜拜，无限友好温柔，我还是怀疑第二天早上她会变回那个冰冷的她。

        那才是我觉得正常的。

        而每当第二天看到她清新的笑脸，温暖如阳，我心里就会升起悄悄的畏惧，觉得这是个骗局，她不是她。

        从那天的蛋糕早餐之后，黄玉兰的改变持续了一个星期。她每天不断请教我各种学习上的问题，乐此不疲。

        我怀着深切的怀疑辅导她的功课，对于她的热情，先是觉得惊讶，后来渐渐开始反感。

        我想起她之前冰冷的样子，拒人千里，觉得更有吸引力。

        在这种得不到的最美的人性鄙陋催促下，她越是对我示好，我越是高傲冷淡，除了学习辅导，不愿意多和她说一句话。

        比如星期四的早上……

        黄玉兰提着一堆袋子走进教室。

        教室里只我一个人，她微笑看着我，声音清脆地说：“早上好班长。”

        我正在看书，抬头看了她一眼：“好。”

        黄玉兰的眼里分明闪过一点愤怒，很快被她压制下去。

        她仍旧微笑着，朝我凑过来，放低声音说：“你下课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办公室？”

        “不去。”我说，斩钉截铁。

        “呃……拜托啦。”黄玉兰说着拉了拉我的袖子，露出一点撒娇的样子。

        “你要去干嘛？”我看着书本，没有抬一下头。

        “上一次你们来家访，我不是……很不礼貌吗。我想去跟老师道个歉。”

        “老师在意吗你觉得？”

        “不知道，你陪我去一下好不好。”她说着提起之前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写满了英文。

        我不屑地看了一眼：“下课再说。”

        我最后陪黄玉兰去了。

        小辫子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她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黄玉兰的礼物。

        推脱之下，黄玉兰凑到她耳边说，“老师，这些是专门从美国来的，可以治疗不孕不育。”

        小辫子老师低头憋红了脸，好一会儿后，接过纸盒放进办公桌抽屉，上好了锁。

        不知是在锁那些药还是锁某个秘密。

        “老师，那天的事，我向你和班长道歉。我以后会改变，希望老师别放弃我。”小辫子老师稍稍平静些后，黄玉兰说。

        她朝我和老师鞠了一躬，看着办公桌上的作业本，声音有些颤抖。

        小辫子老师抬起头：“只要你自己努力，从来没有人放弃过你。”

        然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突然之间，小辫子老师和黄玉兰抱在了一起，像一对患难姐妹。

        几年以后，在一所妇科医院，她们还会以同样的姿态相拥。

        但那时候，三十岁的小辫子老师和十九岁的黄玉兰，都做了母亲。

        星期五那顿麻辣烫大餐后，黄玉兰哀求我晚上和她一起到教室自习。

        我本来就要去自习，表面却装出勉强的样子：“你个一人去就行啊，干嘛要拉上我，我在家有事。”我说着皱起眉头，一副厌烦的样子，心里却如获珍宝。

        “马上就要中考了，你家里不会有什么事情了吧？我……一个人去的话，作业很难做……”黄玉兰低着头，把一个石子踢来踢去，忸怩着说。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晚上见吧。”我怕她真的因我拒绝而不去，立马假装妥协说。

        那天晚上我们复习到很晚。

        学校在星期五不要求上晚自习，整栋教学楼都亮着灯，但没几个人。

        晚自习铃响后，所有的灯都熄灭了，黄玉兰破天荒从书包里拿出一盏台灯，说再看半个小时就走。

        我被她哀求着，感到窃喜，心甘情愿留了下来。

        那是一盏很亮的小台灯，几乎把整个教室都照亮了。

        半个小时后，黄玉兰还在专注地做着题。楼

        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楼教室里的是谁啊，这么晚还不走！？”一个手电照在教室的窗户上，楼底传来保安大叔的声音。

        我们都知道被抓住是什么后果，那群彪头大汉是不会相信我们是在做题目的，一定觉得是有奸情，甚至把我们当小偷。

        于是对视一眼，我拉了黄玉兰立马冲出教室，迎面撞在一个胖大叔怀里。

        黄玉兰拿了台灯照着胖大叔的眼睛，趁他闭眼，我俩火烧屁股似的撒腿就跑。

        胖大叔在后面穷追不舍：“小小年纪，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敢在教室里做，好不把我们这些安保人员当回事啊。哎哟……没点纪律了还……还不站住……还跑……！！！”

        胖大叔一边追我们一边念叨，很快被甩在了后面。

        但他刚停下来，立马掏出对讲机，居然真的发出了求救信号！

        我和黄玉兰有口难言，顺着楼梯上了五楼，想从另一边的门出去。

        刚开始下楼梯，楼底便热闹起来，接着在一个人的指挥下，很快又安静了下去。

        “我天，他们真把我们当小偷抓啊。”我和黄玉兰靠在五楼的楼道上，气喘吁吁地说。“不会开枪吧。”

        黄玉兰笑了笑：“没事。”

        她说着掏出小台灯，走到隔壁教室，点亮后马上跑出来，拉着我拼命往楼下跑。

        果然，保安大叔们见教师亮起灯，一窝蜂从另一边跑了上来。

        等他们向特警一般冲进教师的时候，我已经拉着黄玉兰翻过围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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