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荣叔

　　泠朵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间墙壁刷的雪白，密不透风的小屋子，有一侧墙壁上还有一扇大大的淡绿色的玻璃窗。

　　她坐起身检查身上，竟然毫发未伤，还比往日更加白净通透了。难道是一场梦？

　　有一个穿白大褂戴帽子的女人路过，她隔着玻璃扫了一眼，发现泠朵坐起来了。眼睛立马放出来光芒，扒着玻璃往一侧大喊着什么。

　　不一会儿，房里涌进来一堆穿白大褂的。

　　原来这是医院。

　　清泉村地处偏僻山脚，进城一趟要走十来天，这是她头一回来医院，这些人与她们村里的郎中一点也不像。

　　刚清醒不多时，她还没来及问自己是怎么来的，她家人在哪里，清泉村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有叫护士的扶她起来去做各种检查。

　　等到晚上的时候，有个男人将她从医院里接了出来。

　　那个男人身材高瘦，年纪约四五十岁，精神头很好，穿着干净体面，个头中等，肤色白净，嘴唇上有浓密的胡须，浓密得像一把鬃毛刷子。

　　他称呼泠朵为：“小姐。”

　　小姐？

　　男人自我介绍：“万荣。”

　　荣叔？

　　泠朵被他关进一个铁壳子里，铁壳子会动，还会发出哒哒哒，嘟嘟嘟嘟的声音，这种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一时间竟说不出来像什么。

　　然后这个铁壳子把她带进了一个城堡，荣叔管这个城堡叫家？

　　荣叔说城堡的主人是先生，一切得照主人的规矩来。

　　但泠朵在这个城堡住了十六年，见过的人有戴圆框眼睛的语文老师，穿衬衫背带裤的男钢琴老师，喜欢在头发上抹头油的数学老师，物理老师，英语老师，化学老师以及每八年换一拨的阿姨、园丁、修理工和司机。却从未见过他口中那个先生。

　　泠朵从荣叔口中得知，他与先生是在路上遇见的泠朵，初见她时，她浑身湿透，眼里无光，像个活死人一样在山里游荡，身上的衣服也被树枝挂得破破烂烂。

　　她看到先生后，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先生，张嘴就咬在了他的胳膊上，本来她是想咬脖子，无奈够不着。

　　泠朵拿手比比荣叔的个头：“我就算咬你脖子，我也够不着。”

　　咬了先生以后，先生不晕，她晕过去了。于是他俩又开车将她送到市中心医院，她这一躺就是半月，半个月后醒来，医院检查各项指标合格，身体一切正常。荣叔接到医院的电话后，就来接她了。

　　从医院出来时是1964年九月，发生变故那天是1964年六月中旬。

　　原来，她已经无意识的渡过了三个月。

　　至于清泉村，早被夷为平地。

　　三个月前清泉村发生了大爆炸，爆炸的瞬间巨大蘑菇云腾空而起，天空中出现了刺眼的蓝紫色光芒，别说是人和动物了，就连方圆十里的花草树木全部被烧焦，风一吹就碾成了灰烬。

　　而荣叔和先生也是被爆炸声吸引，往山区中心寻过去，就在路上遇到了泠朵。想来她是村中唯一的活口。

　　她是太爷爷拿他的百年福分保下来的唯一活口。

　　在城堡里生活了十六年里，泠朵渐渐地发现，她并不是爆炸的幸存者，那次爆炸虽然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但遗留的后遗症，足以让她余生受尽磨难和苦楚。

　　当时泠朵在清泉村遭受的爆炸，大约有强烈的辐射。人类的造血器官包括骨髓、胸腺、淋巴结、肝脏和脾脏。而她这些脏器都有不等的受损，好在只要换血后，脏器就会恢复正常，可以维持六年寿命。

　　若不及时换血，六年期限一到，血液完全被污染，逐渐会出现一些奇异的蓝紫色的“杂质”，这些杂质会使血流速度过缓，血液温度逐渐下降，随之身体的各脏器开始“休眠”。

　　而且她换血又有血型要求，只能是Rh阴性血，俗称熊猫血。换其它血行不行，行，换了其它血型，她身体不但没有好转，还会出现嗜血的症状。

　　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再不会长大也不会衰老了，容颜不老，这可是从古至今都备受人类追求的。

　　住在城堡里十六年，每次换血都由荣叔来操作，他手法之熟练，就像一个专业的外科医生。

　　至于这些血从何而来，荣叔从不曾提及，她也没有追问过。

　　十六年的时间里，荣叔之于泠朵亦师亦友亦是父亲。

　　不过最近几天来，荣叔变得怪怪地。只要泠朵闲着，他就会将泠朵叫到手术室去，手把手的教她如何进行换血。细到如何洗手，如何给各类医疗器械消毒，如何绑带，如何扎血管。

　　泠朵一脸茫然问她：“以后我都要自己给自己换血吗？”

　　“你能找到人帮你也行。”他郑重了颜色对她说。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泠朵抓着他的手问，他的手好凉，比清泉村泉眼里的水还要凉。

　　他深深的看了泠朵一眼，胡子轻微抖了抖：“是，甩都甩不掉的大麻烦。”

　　“先生呢？”还没相见，眼瞅着就要分开了。

　　“先生在国外，要过一段时间才回。”

　　“每次问你，你都说过一段时间。一下就过了16年。”泠朵望向窗外，城堡里的蔷薇花开了，白色的蔷薇花上点缀着碧玉的叶子像两张馥郁的画卷挂在墙上。没想到，过阵子就再也见不到这种美景了。她觉得好可惜，不由得轻轻叹息起来。

　　“我们把麻烦事料理了，就来找你。”他负手而立，站到她身侧，与她一起看向窗外满墙白纷纷的蔷薇花。

　　“我们？”

　　“我和先生。”

　　泠朵苦涩一笑：“多久呀？我都不知道一个人在外，能不能应付得来呢？”

　　荣叔放下手，从手术台上提起一只小皮箱，躬身打开来，蹲在地上给她一样一样的讲解：“一个黑皮本，一条手链，一张存折，存折里有五十万，省着点花。”

　　泠朵拿起那条手串。手串材质不是银质的，也不是铂金的，更不是钯金的，不过一条廉价合金链子。链子上挂着坠子倒是很别致，是一颗心，上方有两把交叉的匕首，下边是一双手托住，那颗上镶嵌了一颗红宝石。晶莹剔透，莹润光泽，真假难辨，反正挺好看的。

　　“有这条链子，我们就能找到你。”

　　她将手链放到荣叔手心里：“那行，你帮我戴上吧，穿个死扣。”

　　“你确定？”荣叔抬眼问。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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