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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香樟


  潘二狗子搬走之后,陈达昌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回到初来上海时的安静与独居。

  上海的春天来了,几声春雷敲醒了大地。不同于四川盆地,华东地区的春天有风有雨,昼夜温差大。但女孩们迫不及待地换上春装,迎着春风出门,迎接新的生机盎然。

  “达昌,下午带你去一个不错的地方喝茶。一起做作业,看看你的课题做得如何了。”春光明媚的上午,单善打来电话约他。

  “好的,不应该错过上海的春天。具体在哪里?我直接去吧。”

  “还是我来接你吧,下午2点,你下楼就是了。拜!”

  自从得知单善的父亲很早去世的消息,陈达昌和她的交流变得谨慎起来,平时也绝不提起关于她家里的问题。一个单亲家庭,妈妈带着女儿,住在上海有名的豪宅区域,开着豪车。这些身上的符号,显然是很多人关心的内容。陈达昌也不例外,但他上次的冒失之后,再不敢多涉及任何关于单善的家庭问题。

  2点还差几分,单善的车就到了楼下。

  陈达昌带了书包,上车,“上海的春天真不应该待在家里,今天带我去哪里?”

  “我们去衡山路,上海春天必须去的一条路。”

  从田林路往东,开到漕溪路,笔直开10分钟,就是衡山路了。不算太宽的马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树组成了一个天然的绿色通道,前几天还光秃秃的树枝,悄悄地挂上了嫩绿的新芽。衡山路的白天和晚上判若两个世界,白天道路上人少车少,只有老梧桐树安静地陪着老建筑,晚上这里就变成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区,到处莺歌燕舞人声鼎沸。

  单善轻踩着油门,控制着V8发动机的爆发力,安静地驶入衡山路。她打开天窗,打开两边的车窗,用力呼吸着春天的空气。

  “春天真好,有希望的味道。”她对着窗外感叹。

  车停在路边的一个停车场,两人下了车。

  “走两步,就在前面,有个可以喝茶喝咖啡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做作业,喝茶。”

  沿着衡山路人行道慢慢地走过去,经过一些小商店,卖外贸商品的小店,小饰品店,专门卖进口烟和食品的店。经过路边一个教堂,尖顶的房子,不大的正门,对着衡山路。有对新人从教堂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摄影师。

  “你看,有人拍婚纱照!新娘好美!”单善对陈达昌指了指这对新人。两个人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出姿势,引来路人羡慕的眼神。

  “生活的本质是自由的内心,健康的身体。拍婚纱照,更多是给别人看吧。生活是属于自己的。”陈达昌说道。

  “嗯,我同意。生活是属于自己的,就算演戏,也是演给自己看。”

  继续往前,到了一个三层楼的老式小洋楼,两颗参天香樟树穿过小楼的中部,就像给这栋楼撑起了一把太阳伞。入口的门上四个字“香樟花园”,喝茶的地方到了。

  单善熟门熟路,带着陈达昌上了二楼,老洋房都带一个露台,正好放下一个茶几,两把椅子。

  “茉莉花茶一壶,两个杯子。”她告诉旁边的服务员。

  “你也喜欢喝茉莉花茶啊?我们四川人,基本上就是喝沱茶和花茶长大的。”

  “我小时候也喝茉莉花茶,家里四川人多,估计是父母的习惯影响了我的口味”,她继续说道“所以我就不浪费时间征求你的意见了,喝茉莉花茶肯定没错。”

  陈达昌拿出书和笔记本出来,先放在桌上,占好位置。

  “达昌,我妈妈说你是个有理想的人,一个人敢于跑来上海闯荡,没有亲戚朋友,勇气可嘉。”

  “没那么高级,就是想多见识一下世界而已。”

  “你确定不是逃避吗?”

  “逃避?逃避什么?不是逃避吧。”

  “你在重庆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爱情,有自己的理想,没必要一个人大老远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你做的饰品品牌已经有一定的事业基础,对于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来说,算得上成就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觉得逃避的因素更大。”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你到底是学什么专业的?心理学吗?哈哈……”陈达昌还真没想过来上海和逃避有什么关系,但经过单善这么一说,他内心闪过一丝离开重庆的快感,那种快感,和离开看守所的感觉相似。对的,就是终于离开的解脱感。

  “我来读MBA就是逃避。”茶上来了,她喝了一口,继续说,“我原本要结婚,辞了工作,准备去国外定居。结果,我的未婚夫一直瞒着我,他已经有两次失败的婚姻。直到他的第一任前妻联系上我,才让我了解到他的真实状况。我把自己封闭了很长时间,不和人见面。来读MBA,就是想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逃出以前的困境。”

  陈达昌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经历这么曲折,又不敢多问,只能安慰她,“看来你已经战胜了自己,走出了困境。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说出来,就找到了出口。”

  “我们班,恐怕只有我们俩是借读MBA来逃避现实和困境的吧。”

  陈达昌一时无语,不知如何作答。单善的经历,他完全没有资格评价,也没有资历可以指导,他只能听着。

  “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但也刚刚董事了。他对妈妈很好,两人感情很好,家里充满了温暖。父亲因病去世,从发病到去世,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家里的天,一下就塌了,我和母亲就这样相互依靠,相互鼓励。他们的感情太好太深,如果没有我,估计妈妈也要随他去了。就这样,我在妈妈一个人的抚养下长大。”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单善说着心底最痛的故事,却没有疼痛的痕迹。

  “我爷爷是在上海开纺织厂的,日本鬼子打来的时候,好多上海商人都去了重庆。全家搬去了重庆,工厂也搬到了重庆,我的父亲在重庆出生。外公是重庆人,做货运生意的,在长江上跑船。外公和爷爷在重庆一起成立了公司,扩大了船运生意,在上海也添置了公司资产。爷爷和外公是合伙人,父亲和母亲从小就在一起玩大,青梅竹马。快解放了,爷爷奶奶跟着国民党去了台湾,外公外婆死活不愿意走,就留在了重庆。”

  “这是典型的近代中国资本家兴衰史啊。”陈达昌感叹了一句。

  ”“也是典型的爱情史”,

  70年代,我父亲绕道香港,辗转回到重庆。找到我妈妈。外公和爷爷合资的公司已经公私合营,外公外婆生病在家,我母亲在爷爷以前的纺织厂上班,靠着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两位老人。家里是资本家成分,没有任何单位福利,经常被开会批斗,吃尽苦头。爷爷没撑多久,就去世了,没过多久,奶奶也走了。家里剩下我妈妈一个人,这时候,我父亲出现了。他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妈妈的,没有他,我妈妈不知道能撑多久。”

  说到这里,不知道是爱情故事动人,还是家事太坎坷,她拿着纸巾挨了一下眼眶。

  “我爸和我妈很快就结婚,两个孤独的人,终于找到相互的依靠。后来政策放宽,我爸爸就带着我妈到了上海,寻找以前家里购置的家产。我们在静安区有几栋大别墅,都是我爷爷私人购置的。后来都成了国营单位职工的住所、幼儿园、食堂。我爸爸拿着当年地契去找了很多政府部门,政策一直不清楚,没人处理。我爸爸身份是香港人,妈妈是重庆户口,在上海根本无法生活。那时候买米买布都要凭票,有钱都没处用。我就是在这个阶段出生的,借住在以前纺织厂的宿舍里,没有物资,可想而知的艰难。

  但我的父母都希望我们内心一定要充满善意和感激,对生活,对人,都不要有埋怨和责怪,以善为本,任何困难都能挺过去。我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心愿。

  80年代后期,相关政策出来了,祖产终于被承认了,也落实了政策。房子可以还给我们,或者政府按照物价部门核定的价格给予一次性补助。我们要回来一栋爷爷买的大房子,就在静安寺后面,我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就住在里面。还有几个当时爷爷和外公的公司购置的房产,后来也都直接由政府发了补贴,房子也就归公家了。老房子很难打理,后来上海有商品房,我们就卖了老房子,买了新造的别墅。唉,主要是家里没有男人,老房子也没有保安之类的服务,我妈总觉得不安全。

  所以,你知道,你这个四川来的小伙子,为什么这么受我妈的欢迎了吗?”

  陈达昌静静地听着,这就是一部家族历史,也是一部讲述整个中国近代发展的国家历史。

  “太曲折了,可以想象出你妈妈的艰辛啊!”

  “是的,妈妈一辈子辛苦,身体也不好。原本以为我的婚姻能给她带来一丝希望和快乐,没想到,却遇到了披着伪善外衣的人。”

  两人沉默了一阵。

  陈达昌很意外,单善为什么要给自己说这么多她的家事。

  “达昌,我第一次在学校看到你,听到你说来自重庆,就产生了亲切感。这可能是我比较喜欢和你相处的原因吧。我从小听妈妈讲重庆的故事,我们家住在临江门附近。”

  “听到这个名字我也觉得亲切啊,你还知道临江门?坐在上海的老洋房里,说着重庆的故事,很有民国风啊。”

  “后来我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就在旅行社工作,和旅行社酒店,旅游系统都很熟悉。所以给李欣也介绍了很多涉外酒店,让他去接洽STV的业务。”

  “我代李欣谢谢你了,他做事很卖命,到上海来闯荡,他比我还来的早。我们大学室友几年,相互比较了解。”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到了饭点。

  单善对这一带很熟,带着陈达昌去对面弄堂里找了家小饭馆,吃粤菜的小餐厅,最大的桌子也就只能坐4个人。来吃饭的都是两个人一组来吃,都是经典粤菜,汤是老火汤,还配一些蒸菜,基本上来的人点完菜,马上就能吃上。

  单善点菜,陈达昌负责吃和结账。

  “不早了,回吧。多陪陪你妈妈。”

  “好的。我先送你。”

  “不用了吧,每次都要你接送,搞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是很远。”

  “我乐意。可以吗。有人接送还不知道享福?哼!”

  拗不过她,只能由她送。

  “你知道吗,我第一坐你的车,放的熊天平那首《你的眼睛》,那可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歌曲了。每天听,听了13天。”

  “啊?!13天?为什么?我也听了很多天,现在终于可以不听了。”

  “我被拘留了15天,13天关在里面。就天天听。”

  “啊?!你进过监狱?”

  “治安拘留,当然也是监狱,但也不是监狱。就是治安处罚。哈哈,监狱,说得我是罪犯一样。”

  “你这个人,想听一点你的故事真不容易。抽空讲讲你的监狱生涯吧。”

  车到了楼下,陈达昌开门下车,“再见!早点回去陪你妈妈。”

  “不请我去坐坐吗?你住几楼?”

  “201。不瞒你说,家里乱哄哄的,坐的地方都没有。下次我先收拾一下再请你来坐……”陈达昌内心充满了矛盾。

  “好,掰!”

  G55轰鸣着走了。

  陈达昌进屋,坐在写字台前,打开486电脑,拨号,接通网络。QQ的企鹅头像在跳动,点开看看,是李欣的几个留言。都是关于工作的一些进度,陈达昌瞟了一眼,也没回他。点开了电脑里光驱带动的CD,播放着席琳迪翁的专辑。这是陈达昌第一次花100多元买的正版专辑。小音箱里播放的音质还不错,整个屋子充满了席琳迪翁饱满的音质,在充满春天气息的香樟树间弥漫。

  有人敲门!

  陈达昌打开门,看到单善站在门外,他虽然没有那么意外,但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四舍开门的是陈姗,今天开门的是自己。

  春天的生机,唤醒了人类物种的欲望,压抑的爱恋和欲望喷发出来。两个积蓄了冬眠力量的身体,紧紧交错融合。干净光滑的老式木地板上,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伴随着窗外香樟树发出春的召唤、席琳迪翁的歌释放着青春的能量:

  The  whispers  in  the  morning

  Of  lovers  sleeping  tight

  Aare  rolling  like  thunder  now

  As  l  look  in  your  eyes

  I  hold  on  to  your  body

  And  feel  each  move  you  make

  Your  noice  is  warm  and  tender

  A  love  that  I  could  not  forsake

  Coz  I  am  your  lady

  And  you  are  my  man

  Whenever  you  reach  for  me

  I  will  do  that  I  c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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