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川东
第一次泡浴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温暖的浴缸，销魂的画面，让陈达昌一脚油门踩到底，冲向自贡。
这次，还是住檀木林宾馆。
在重庆时，陈达昌还让单善问问在上海携程旅行的联系人，自贡的宾馆有什么签约酒店是便宜的，结果却告知现在还没有在自贡开展业务，全国目前也只集中在北上广深和部分省会城市和知名旅游城市。
陈达昌告诉丽珍，这次自己还是住檀木林宾馆，帮忙订个房间。
丽珍早早就在进城的大桥边等他了，陈达昌车子刚过桥，就看到丽珍在桥边站着。
陈达昌连忙招呼她上车。
“达昌哥，见到你太高兴了！”丽珍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忍不住拥抱了一下。陈达昌能感到这个拥抱的温度，一种老友久别重逢的温度，坦诚没有做作。
“丽珍，好久不见，生意做大了嘛，听说开新店了？我这次回来听听你的意见，专程跑来自贡，因为你的话不会有水分。”
“达昌哥，生意再大，也是你给我的这个机会啊。自贡人爱美，做饰品生意，越做越好，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的确也有一些关于公司的一些建议，我慢慢再和你讲。今天先吃饭喝酒吧，不谈公事可以吗？走走，按照我的指示走。”
车子停在了盐业博物馆旁边停车场，丽珍带着陈达昌到了餐厅。还是上次吃过的那个餐厅，陈达昌认出了这个地方。
“达昌，上次你说这里菜好吃，今天我还是安排在这里吃饭。走走，进去。”
进了饭店包间，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陈达昌认出了丽珍的两个舅舅舅妈，点头打招呼，“舅舅舅妈，大家好，好久不见了。”
大家也客气和他打招呼。
丽珍二舅边上坐着一个小伙子，陈达昌没见过。丽珍介绍，“达昌哥，这是张兵，我的男朋友。自贡市公安局的警察，认识1年了吧，准备年底办喜酒。到时候请你，一定要来哈。”
陈达昌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但又一种坦然的喜悦浮上心头，连忙说，“很高兴认识啊，张兵，你好你好，真是郎才女貌，很般配啊！”
张兵，健硕的中等身材，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像丽珍的弟弟，别人不介绍是警察，还以为是学校的体育老师。
“陈总，你好，我听丽珍说过你很多次了。做这个饰品生意，全靠你的支持。今天终于见到你，很高兴。今晚吃好喝好！”
“别叫我陈总了吧，不好听，也见外。”陈达昌真有点不习惯人家这样称呼他。
“那好，我也叫你达昌哥吧。达昌哥，你好，我是张兵。进公安局之前在部队当兵，兵种是特种兵，转业回来到地方就被特招进了公安局，专业也对口，现在还是做特种兵。以后达昌哥做成中国首富了，我给你做保镖没问题。呵呵，我和丽珍都跟你混。哈哈哈。”
张兵一看就有军人气质，说话有力，双眼有神。
“哟，特种兵啊？！这下丽珍有靠山了，这下可让大家都放心了，有国家培养的特种兵保护，还有啥担心的。太好啦！”
刚入座，寒暄结束，就开始上菜了。
陈达昌实在也想念自贡的川菜，每次来自贡，味蕾都能极大满足。还没举筷子，酒杯就斟满了白酒。这次喝的还是叙府大曲，丽珍站起来斟满白酒，没等陈达昌发言，自己先端起酒来，给张兵一个眼神，张兵立刻起立，端起酒，等丽珍发言开席：
“达昌哥，今天欢迎你到自贡！我代表我自己，也做为YIBOYO代理商，两个身份，敬你一杯！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总之很高兴。张兵陪我一起敬你这杯酒！”
丽珍质朴的敬酒词，陈达昌一句废话也没有，端起酒，一口喝掉。张兵见状，没敢犹豫，一口干到底。
开席吃饭，舅舅舅妈们都等陈达昌吃几口菜，就开始轮流敬酒。陈达昌也来者不拒，大家敬一杯，他喝一杯。
桌上的菜，陈达昌看得出是厨师提前精心准备的：椒麻兔丁，樟茶鸭，凉拌木耳鸡，富顺豆花，卤豆笋，单这几个凉菜，已经够厨师准备一晚上了。这种传统老店，是不允许从卤菜摊或者别家买菜来充数的，一刀一碗，都必须自己出品。
热菜更是热闹，传统水煮肉片已经是按照传统手法烹饪，自贡特有的黄牛肉，这次做成了几个硬菜。
巨大的牛头骨做了餐盘，牛头顶着不同部位的牛肉卤制而成，切成片，整齐码在牛头餐盘上。整个占据了大圆桌的中间位置，围着牛头一圈的是不同味道的蘸水，麻辣鲜香青辣椒青花椒豆瓣酱花生酱，调制成不同的味道，十几种蘸水料，已经让人口味大开。
“没想到，自贡的厨师有这样的钻研能力！以前来没见过这样的菜品，一下这么多创新菜，我这个吃货也惊讶啊。”陈达昌吃着不同蘸水味的牛肉，想起了百花街老周的猪蹄膀。原本他以为只有老周在竞争激烈的上海才有创新的动力，没想到，远在自贡的厨房里，也悄悄开始了创新与竞争。
舅舅舅妈们各自敬过一次酒，就算礼数到了，各自夹菜吃饭。张兵对丽珍言听计从，丽珍一个眼神，张兵就倒水斟酒递烟，真是执行命令的好士兵。
酒过三巡，陈达昌比上次喝叙府大曲感受好很多了，在上海和潘二狗子住了一段时间，老外天天要喝点酒，还必须拉上陈达昌喝点。几个月下来，陈达昌酒力见长，四川的叙府大曲和潘二狗子喜欢喝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有点像，同样酒劲浓烈，都在舌根透着粮食酿造出浓缩的香气。
丽珍让张兵拦下一辆出租车，“张兵，你开达昌的车送我们到檀木林宾馆，他喝酒了不能开车。”
“好的。我来开，我没事。”
陈达昌和丽珍坐在后排，张兵开着车，向宾馆驶去。
房卡早就在丽珍手里，到了酒店，丽珍对张兵说，“你在大厅等我一下，我送达昌哥上楼去。”
张兵点点头，和陈达昌道别。
陈达昌开了一天车，真有点累了。进了房间，丽珍给他浴缸放水，“达昌哥，水放好你自己泡一下，解解乏。我明天和你谈工作。今天嘛，你就自己陪自己了，泡了澡，早点休息。可以吗？”
“丽珍，我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张兵看上去不错，对你言听计从，人也很直率，希望你们能幸福！你就不要管我了，我自己洗洗睡了。”
陈达昌伸手去拉门把手，准备送丽珍出门。
丽珍一把抱住他，头靠在他胸口，“达昌哥，谢谢你！没有你半路的帮助，我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广州过着没日没夜的生活。我会好好做YIBOYO，好好·过日子。不会让你失望。”
丽珍说完，抬起头来，轻轻在陈达昌脸上一吻。转身开门，侧身出门，离开了。
陈达昌酒劲上来了，他索性把自己脱光了，钻进浴缸里。水还没放满，只淹到半个屁股，但他还是闭上眼睛，尽量回忆第一次躺在浴缸里的快感，任水慢慢上涨，缓缓没过肚子，胸口，下巴，直到水放满，整个人被温暖的热水裹在里面。
丽珍终于有个自己的归宿，浴缸里，再不会有她的温度。
陈达昌把自己的头也缓缓沉浸在水里，闭上眼，屏住呼吸，让整个人沉到水底，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孤独。
早餐的时候，张兵已经等在楼下，受丽珍吩咐，他来带陈达昌吃早饭，送他去店里。
“达昌哥，走，我带你去吃早饭。自贡有名的筒骨抄手店，丽珍吩咐过了，一定要带你去吃。她说你喜欢吃自贡小吃，不允许你在宾馆吃这些不靠谱的东西。”
“谢谢你张兵，你不上班吗？”
“我今天请假了，丽珍在店里忙，今天让我负责陪你。”
张兵在部队的优良作风完全被李丽珍使用，陈达昌感到丽珍和张兵的和谐，内心生出一丝慰藉。
筒骨抄手，不过是太普通的四川小吃，但店主用了最好的土猪肉做肉馅，猪骨文火炖汤，加上自家秘制的辣椒油，简单的一碗抄手，已经是让陈达昌满足不已。连呼过瘾！
整个上午，饰品店都不忙，陈达昌在两家店里都坐了一会儿，丽珍提前就把与陈达昌要反馈的YIBOYO品牌问题，早就写在了一张纸上，工工整整，还按照顺序编了号。
“达昌哥，YIBOYO我想反馈的问题，都写在这张纸上了。你抽空慢慢看，我就不一一啰嗦了。木丹姐也经常来自贡，好多问题我也和她沟通过，有些重要的内容，我担心她太忙，顾不上，就写下来了。”
“丽珍，你这么细心。我一定认真看。自贡新开的店位置不错，据说租金还比这边便宜。真是有眼光啊。我今天要赶去小城，你就不陪我了。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在QQ上聊天沟通。”
丽珍也不再挽留他，让张兵把车给他，一起送他，看他开车离开，远远挥手告别。
油已经加满了，陈达昌知道这是丽珍吩咐张兵做的，打开后备箱，里面装了一箱陈年叙府大曲，几条娇子香烟。烟不是很名贵香烟，但陈达昌记得，那是他在广州初见丽珍时，他抽的牌子。
他打开磁带开关，桑塔纳不错的音响里传出张惠妹的声音，这位台湾的歌手，嗓音里一些嘶哑但温柔而有力：
“很想知道你近况，我听人说，还不如你对我讲。
经过那段遗憾，请你放心，我变得更加坚强。
世界不管怎样荒凉，爱过你就不怕孤单，我最亲爱的，你过得怎么样，没我的日子，你别来无恙……”
窗外国道边的树往后移动，每颗路边的树都涂上了半截白石灰。一丛丛竹林里藏着一个个家庭，小狗从公路上悠闲穿过，院子里的老人坐在木凳上捡着谷子，不会走路的小孩光着屁股在院子里爬。
陈达昌反复听着磁带里的每首歌，没想到周放还这么有品味，这盘磁带太好听了。一个台湾的声音，居然把他那么多情绪都表达得淋漓尽致。
一路反复听着这盘磁带，听完A面，听B面。听完1个多小时，车子上了高速，从内江一路向重庆驶去。
到了重庆收费站，陈达昌交完钱，发现自己原本要去的小城，却早早的错过了路口，上了高速就走错了。方向反了！
陈达昌缴完过路费，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来，抽烟。
自己竟然错过了回家的路？自己到底心里有没有家？自己到底有没有家人？
狠狠地抽烟，想着年迈的奶奶，七大姑八大姨，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吃着百家饭长大的陈达昌，安静地思考自己对于家的理解。
原本自贡直接去小城的计划，却在不经意的歌声中被遗忘了。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叔叔表弟表妹，都被一脚油门甩在了另一个方向。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野人，不适合居住在人类的空间里。他甚至恨自己，怎么能总是忘记自己还有那么多的家人？
抽完了几根烟，陈达昌上车，没有掉头，直接把车开进了重庆市区。
车子停在了弹子石老木屋边，还好，木丹给他的钥匙还在包里。他掏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没人，他径直走到了吊脚楼上，脱下鞋，躺在了木地板上。有点累了，他喜欢躺在这里，听着江上的轮船汽笛声，闭上眼睛，随着江上来往的船只，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达昌，你怎么回来啦？”
木丹把他推醒，陈达昌这才醒过来，天已经黑尽了，自己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了。
“木丹，你怎么来了？我今天从自贡回来了，没去小城。”
“还有单善也来了，我们这几天一直在一起，今天她一定要说来看看你最喜欢的吊脚楼，我们就过来了，没想到你已经在了。你说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我们就不来回折腾了。”
单善从木丹的背后冒出来，看了他一眼，“奥斯卡，这就是传说中你最喜欢的吊脚楼吗？看来你真是喜欢啊，自己悄悄在这里独居啊？”
“我也觉得神奇，倒在这里就睡着了。你们两位不要见笑了。请你们去弹子石吃小吃吧，是我不对，没提前给你们说好。”
木丹好气又好笑，“你这个人，在吊脚楼上也能睡着，也是奇才。原本我们俩准备今晚住在这里，现在好了，你在吊脚楼给我们站岗吧。”
三个人吃完小百味，陈达昌坚持把两个女人送到码头，“各回各家，各自找妈，今天让我独自享受一下吊脚楼吧。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你们赶紧回去当宝。”
陈达昌独自回到吊脚楼，找来一个枕头，一床被子，靠在木墙上，对着长江，思绪随着江水向东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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