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沪上假期（三）

　　单善请了长假，MBA休学一年，米迪亚公司请假2个月。她要和Oliver去欧洲旅行。学校批准了她的休学申请，陈达昌也鼓励她去玩，主动揽下公司日常运营。

　　胖子和张佳蓓最近感情升温很迅速，已经进入502胶阶段。陈达昌告诫他，按照生物进化论规律，升温越快的物体，降温也越快，感情也是这样。502胶可以在几秒钟内粘粘住物体，却无法经久耐用。慢一点，不是坏事。

　　陈达昌仍然骑着自行车，白天到美罗城上班，做作业，晚上回到田林新村。晚饭已经没人有空张罗他吃饭，胖子和张佳蓓天天粘在一起、单善和Oliver在欧洲旅行、潘二狗子有了中国女朋友。热闹非凡的徐家汇，陈达昌却看到的只有宁静的梧桐树。

　　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日子了，银杏树的叶子黄了，深秋的风比重庆的风更干脆，清新干净而凌冽。中午，他在楼下买了个汉堡，带着一本《废都》，去了徐汇公园。找个树下的石头坐下，闹市区难得的一块安静的地方，啃着汉堡，看着贾平凹写的段子。陈达昌平时很少看文学类的作品，他更喜欢看达尔文进化论之类逻辑严谨的书。这本书，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书单。

　　刚开始看时，觉得贾平凹这个人的名字有点意思。看几章内容，陈达昌暗自感叹，你个资深LM，把那些内容写得如此堂而皇之又不露声色，真本事。有点放不下，中午也捧着看。比起看80年代的带一点色彩而且是手写的那些书，陈达昌觉得西北人更过瘾，敢想敢写。虽然不是为了看得性起，但也能看得兴起。书中兴致正浓的场景，通常都会出现：此处省略200字。让人恨老贾不成钢，牙痒痒。

　　秋天出太阳，在上海比较常见。中午时分，徐汇公园就有很多白领从写字楼里钻出来，来到户外晒一晒。徐家汇寸土寸金，原本没有什么绿地可以溜达，上海政府情商很高，把市中心的一个国营橡胶厂拆掉，改成了公园，供大家出来透气。

　　今天太阳很好，地上椅子上草坪上坐满了人。陈达昌坐在一个长凳上，旁边很快就坐了其他人，还没和贾平凹聊多久，旁边的人已经换了几波。好像坐了一对情侣，在他旁边喝着手里的饮料。陈达昌也没正眼看，盯着自己的书。

　　“你好，你是上次在我们店里剪头发的老乡？！对，是你，没看错哈！”

　　陈达昌这才抬起头，看看他，是阿康和他堂客。“哦，对头，这么巧，你们也出来晒太阳。”

　　“天气好的时候就来。我们店走路过来2分钟，后花园啊，不来可惜了哟。你也住在附近啊？”阿康显然很高兴在上海能再碰见老乡。

　　“我在附近上班。难得出来走走，看来四川人满世界都是啊。”陈达昌说。

　　“我碰到的四川人还真不多，来我们店里剪头发做美容按摩的客人，迄今为止也没遇到过几个四川人。毕竟这里是高消费区域，房租高，消费高，本地人多，外国人多。”

　　“也是。”陈达昌点点头，眼睛还是看着自己的书。

　　“好的，你自己慢慢看吧，有空再来我们店里剪头发，还可以做按摩。给你留个电话，以后提前约时间，来了就可以剪，不排队。”

　　陈达昌让他报了一遍号码，“记住了，下次我剪头发找你。”

　　这边刚记住手机号，手机就响了。

　　“Oscar，你有空来我公司一趟吗？股权已经办理结束，我找你沟通一下接下来的一些关于公司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在公司等你。”

　　“现在就有时间，我一会儿过去找你吧。”

　　“一会儿见。”

　　陈达昌回到美罗城，骑了自行车往淮海路骑去。

　　沪上假期的前台姑娘很机灵，看到陈达昌，冲他笑一笑，“您找Peter吧？！他在等你。”

　　前台姑娘直接把陈达昌带进了Peter办公室，敲门，里面喊请进，陈达昌就进去了。

　　来了这么多次，陈达昌还是第一次进Peter的办公室。房间很宽敞能看到淮海路，一个部门经理坐的L型桌子，并没有大班台，棕色的木纹桌面，背后的柜子也是棕色木纹，桌子对面放了一个双人沙发，一个小小的茶几，对面一排柜子，像是挂衣服的。桌上放着一个IBM笔记本电脑，屏幕很小。

　　“Oscar来了，请坐吧。”

　　Peter给他拿来一瓶水，递过去。陈达昌坐在沙发上，Peter坐在他边上。

　　“Oscar，今天请你来，因为你的身份其实已经是我的股东了，我转让了5%给你们公司的股权，已经完成了工商登记手续。严格说来，我们已经是合伙人。所以也就不再去会议室了，自己人，不是客户或者供应商。”

　　“哦，对哦，手续已经办完。谢谢你配合，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完了。”

　　“Oscar，今天我请你来，是要告诉你，沪上假期我卖掉了。之前已经和携程旅行谈好了，现在你的股权已经拿到，就可以和他们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了。总之，你的股权已经增值。”

　　陈达昌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状况，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过程，他终于明白，是Peter上次和他谈完之后做的决定，那次谈话，携程已经决定要收购沪上假期了。

　　“Peter，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说了缓段时间不要紧，你非要执行合约转让股权。完全没必要吧，我这是捡了大便宜啊。”

　　“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不贪心，善良，总是为别人考虑，就这些已经足够。更何况，我的确是没钱支付给你，才造成了违约。你获得股份，理所应当。从商业契约精神来讲，你没有任何问题。Oscar，你是有福之人啊。财色双手的那种福，哈哈哈。你知道说的什么意思吧。”

　　陈达昌没料到Peter有这种格局和气魄，打心里佩服。

　　“你过奖了，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想收到款啊，没想过要收你的股份。不过话说回来，要真知道能换钱，我也不推辞了，哈哈，在商言商，我们又不是哥们。但是你说财色双收的意思我还真没明白，我收了多少财，收了几个色？被你搞糊涂了。”

　　“Oscar，你是聪明人，也是个简单直率的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钱嘛，我欠你的100万应付款，换来5%股份，现在公司所有者权益合计3500万元，携程按照10倍溢价收购，就是3.5亿元，你学数学的，不用我算了吧。你收益也超过10倍，就是财啊。另外的收获嘛，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啊，你和Ivy快是一家了。”

　　“哦，价钱真不错啊。这个溢价能力，携程旅行太有钱了。谢谢你Peter，你是有格局的人！Ivy嘛，她现在可是在跟自己的未婚夫在欧洲度假啊。我们只是合伙人。”

　　Peter诧异的看着他，完全不相信这个事实，但又不像在开玩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Oscar，我们公司的其它股东都同意了这笔交易，你现在也已经是合法股东了，把股权转转让协议签署一下吧，就等你签字了。然后我就交给携程去办理，钱到股东各自账户，你把米迪亚公司的账户信息也填好，就可以了。我估计整个交易2周以内就能搞定。我接下来要去携程旅行工作，他们给了我一个董事会席位，还让我负责酒店预定的网络产品开发。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陈达昌没料到Peter会离开自己创办的公司。当然，加入一个更有前途的公司，对有事业心的人来说，只要能发挥更大价值，不在乎形式。

　　“我就不再打扰你了，既然事情都安排妥当。我就等着收钱，谢谢你！我也代表Ivy谢谢你，她的投资增值了。再见！”

　　陈达昌推着自行车，从淮海路往家里去。

　　米迪亚公司持有的股权忽然增值了，他居然开心不起来，开公司赚钱了，他却没有找到快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的，因为快感缺失。

　　脑海里飘过了贾平凹的此处省略200字，他似乎需要这样的快感。

　　回田林的路上，衡山路，这段路不让骑行，陈达昌推着自行车在人行道上走着。陌生的衡山路，由于香樟花园的存在，让陈达昌觉得熟悉。现在，又变得陌生起来。再没有单善和他并肩走在这里的镜头，他没有遗憾，只有孤单。

　　好像和阿康有缘，推着自行车，又经过了阿康的理发店。还没想进去，阿康老婆已经看到他，透过玻璃，看到他，开门探出头来，“老乡，你回切啊？又碰到你了呢？进来坐哈嘛。”

　　阿康的这个发廊，不是那种小发廊，而是有一定规模和专业要求的发廊，位置是在衡山路街边，这个建筑却是著名的凯文公寓。当年法租界时期，俄罗斯的一个公主在上海的官邸。这个发廊的建筑本身就是一道风景，加上现代简洁的装修风格，闲暇时，坐在发廊里，透过落地大玻璃看看衡山路上穿梭的车流和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是一道风景。

　　陈达昌干脆进去，“洗个头吧，顺便剪个头发。”

　　躺在洗发床上，后脑勺上有个东西撑着整个脑袋，人可以很放松。

　　阿康老婆亲自动手，给他洗头。阿康老婆是店里的美容师，在店里已经工作好几年了。陈达昌能感受到有力而精准的头部按摩，一下让他放松下来，感到一阵舒适和快感。洗个头，就能感到莫大的舒适与快感，陈达昌很满意。温水冲着头，抹上洗发水，两只手在脑袋上按摩，颈部，额头，耳朵，两根小手指还在耳朵里轻轻刮一下，一种颤栗的快感，瞬间掠过全身。

　　真舒服啊！

　　其实头发并不长，陈达昌还是别阿康围上了围脖，开始打理起来。

　　“别太短了，上次已经标新立异过了，这次听我的，修一下就行。”陈达昌闭上眼睛前，给阿康交待一下。

　　阿康看他很累的样子，“放心，绝不多剪一根。你休息一下吧，我慢慢给你剪。睁开眼睛还是你。”

　　陈达昌闭上眼睛，休息。

　　阿康熟练地用剪刀在他头上摆弄，没多久陈达昌居然已经睡着，虽然浅浅的睡了一会儿，但还是睡了。阿康把他摇一摇，“兄弟，脑壳好了。”

　　陈达昌醒来，这次的确没有乱来。

　　“你太累了，我刚剪了1分钟，你就睡着了。那么辛苦干嘛，放松一下吧。”

　　阿康把他的脖子打扫干净，碎头发也扫了一扫，“下次再过半个月再剪头发，以前那个发型就彻底消失了，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挺好。”

　　陈达昌踩着单车，回到田林新村。全身无力，躺床上，前几天做的梦还记忆犹新。很有意思，扇动双手就能飞起来的那个功夫，他想再练一练。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越想睡着，越睡不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是那个梦。双手可以像翅膀一样扇动，身体就可以徐徐上升。但双手并不是那么可控，想要飞得高，可以扇动快一点。但紧要关头，再快也没用，使劲扇使劲扇，身体离地就半米高。不想飞那么高，轻轻一扇，又快速向上升起，快要升高到田林新村顶楼露台时，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向上升。还好有晾衣服的铁丝，他抓住一根，把自己拽住了。往下用力，身体才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慢慢落到地上。

　　经过这一升一降，手臂再不管用了，无论怎么扇，死活不起飞。

　　陈达昌的手被自己的身体压得麻木，这才慢慢缓过来意识，自己以为没睡着，其实半梦半醒之间。哦，原来是手臂压得麻木了，才飞不起来啊。

　　他调整一个睡姿，把自己躺平，双手放松地摊在身体两侧。闭上眼，正经地睡了过去，他希望这个梦能继续，把自己带到好几个地方去看看：

　　小城的河边，他想低空飞到爸妈的窗户前，告诉他们，我其实会飞的，我不是次品。我可以飞得很高，带你们去看看重庆朝天门，看看外滩十里洋场，看看YIBOYO的店，看看美罗城的办公室。

　　陈达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p><br></p><p><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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