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郑国使臣(八)
季梁将姜桃送回官舍休息,马车刚到门口,小满已打马飞奔而来,飞身下马一副有急事要秉奏的模样。
季梁又说了几句安抚之话,请姜桃代向姬燚转达歉意,见她进了门,才让满头大汗的小满忙上前禀报。
这厢姜桃简要说了始末经过,姬燚观她一身不伦不类的官服已经皱皱巴巴,脸上苍白疲惫泪痕犹在,眼神困倦也不复往日机灵,心中甚是疼惜。想起昨日兄长才刚来信说要去庆都探矿,自己心中欢喜了没片刻,谁知今日便有人上门掠人,全不把姬氏一族放在眼里!她不禁越想越心中恼恨,暗暗咬碎银牙,只把这笔账暗暗先记在苏衍头上。她也不愿多问,赶紧让南晴等传侍女小心陪姜桃去屋内洗澡、换衣,早些歇息。
隔日掌灯时分,季梁再次登门造访。
姬燚听了,并不推辞,来到正堂,季梁先起身见礼,道,“梁见过公主。”
“司马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姬燚毫不留情得嗤笑道。
季梁不以为意,拱手笑道,“昨日是梁的疏忽,晚间恰有公务耽误了,今日特地带了医人前来,亲自向公主赔礼。”
姬燚听他提及这事,不由气节道,“这苏大人处心积虑,也不知到底想干些什么!京城当真是没了王法不成,赤炼卫难道就由着他发疯?”
季梁冷道,“天子脚下只怕还轮不到姓苏的胡作非为,未免节外生枝梁倒还未回秉陛下,但此番赤炼卫已给了他教训,想必苏大人也知道其中厉害该有所收敛,日后这样的事情当不会再发生。”
“这次多亏了司马及时出手相救,姜桃才平安无事回来。”姬燚稍稍缓和了语气,颔首道,“有司马这句话,本宫能安心不少。”
季梁侧首示意小寒,小寒随即领上一名头戴圆帽的白衣医人,他笑道,“公主,这是曾在宫中侍驾过的宋嬷。宋嬷是随人,且在燕地居住多年,通晓两国语言,尤擅医道,为人谨慎,通达世情。小女官昨日受惊不小,宋嬷可帮忙诊断一二。梁闻贵兄昨日已启程探矿,想必公主不日也将进宫,身边有宋嬷照拂,诸事也好提前都有个知晓。”
姬燚心中一动,冷眼见那宋嬷高高的额头,大大的眼睛,简断爽利的随人长相,先合了自己的脾气。
那宋嬷跪下,恭谨道,“回禀公主,老奴曾有缘在宫中效力,后得了陛下恩典,回乡服孝。如今民间都晓公主大义,老奴愿侍奉公主左右。”
“恩。”姬燚应道,抬眼淡淡问道,“本宫好奇宋嬷是怎么识得司马?”
“回禀公主,老奴在乡间时曾开设医庐,一次司马大人在军中受伤,偶得老奴问诊,故而曾有幸为司马大人医治过。”
小满在旁两手比划,笑道,“当日大人的伤口有那么长,军中医正们都扯着胡须道束手无策,乡保举荐了宋嬷,宋嬷缝衣服似的几下就缝好了伤口,开了几剂药吃,没两日大人就又生龙活虎了。小女官昨日被吓着了,公主让宋嬷开个小方子吃,管保吃了就好。”
“宋嬷请起。”姬燚笑道,“难为司马日夜为国事奔波,还替本宫想得如此周到。”
“能为公主效劳,是梁的荣幸。”季梁轻轻一笑,又道,“庆都离此地不远,往返不过数日。想必贵兄不日便有好消息传来,公主很快便能心想事成了。”
姬燚笑了笑,没有多说,转头看了南晴一眼,同她吩咐道,“带宋嬷下去安顿,先去看看姜桃。”
南晴应了声,忙带宋嬷先退下去,小满也帮着同去安置。
季梁看着南晴走远的方向,回头看向姬燚,笑道,“梁还有一件公务,要请公主帮忙。”
姬燚微微挑眉,面色不动,淡道,“本宫能有何处帮得上司马?请但说无妨。”
“使臣之案刚有些进展,昨日却又徒生变故。”季梁轻叹了口气,笑道,“眼下这关键物证的药理,恐怕还得再请姜桃姑娘辨认一下。”
姬燚一听这话便知道了其中利害,若非是疑重案件,季梁哪里会当面陈情,怕是已惊动了宫里,只不过对外压了下来。再者平心而论,这一路季梁对她扶助良多,如今又一番好意送来宋嬷助她入宫铺路,只是不知姜桃昨日经此变故精神能否为继。
季梁许是见她有些犹豫,道,“请公主放心,今次无须小女官外出,梁当面问她几句话便可。”
姬燚回道,“问话当是无碍,请司马长话短说。只是姜桃一贯体弱,还望司马再稍待片刻。”
季梁眸色倒是一如既往得平静,一本正经道,“此事乃关系到案情关键,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还请公主见谅。”
姬燚差点儿没“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听这“一刻也耽误不得”的语气,这位大人也是个急脾气。她点头道,“既然如此,只能让姜桃勉力一试罢了。东雪,去请姜桃过来见过司马。”
“谢谢公主体恤。”季梁如蒙大赦作揖道。
“不妨事。”姬燚款款走到季梁身边,低低在季梁耳边说道,“姜桃看着一副了无心事笑吟吟的模样,只是她自幼与他人不同,未满十岁的稚儿一朝经历家国大变,又要照顾寡姐孤儿,又孤身入道观求学。她虽心有锐气,司马凡事不可一意孤行,越是急于做什么,越是容易适得其反。”
她说完这话,施施然走了。
季梁闻此在她身后行礼道谢,如此一来就算是她已答应他了。
姜桃走进屋来的时候,绕过屏风时便看到季梁面色凝重,一双眸子盯着卷宗,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轻咳一声,缓缓福身,柔声道,“听公主说,司马您有急事找我。”
季梁抬头见她已换回女装,干干净净用一根雪青的丝带系起长发,他缓缓踱到她跟前,俯首细观她眼下有青黑,只拿卷轴轻敲她额头,蹙眉道,“晚上不好生睡觉?”
姜桃抚下额头,嘻嘻一笑,道,“谢谢您送宋嬷来。才刚宋嬷已嘱咐过我了,最后到底说我‘年轻,并没有大碍’,还请大人放心。”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季梁漫不经心得回到桌案边,不急不忙地倒了杯水,用手背替她试了温度递过去道,“既是无碍,坐下,看看这个。”
姜桃接过水,入口温度只觉不烫不冷,她心下恍惚,忙接过公文,桌上油灯火苗轻晃,她定了定心神,抿唇认真读了起来。
“郑国副使服毒自尽,临死前写下遗书招认了当日以毒谋害正史之事,为得是郑国国内的兵权之争,如今新史已到兵权之事尘埃落定,他唯有以死谢营私之罪。案情上虽说得过去,然而进展得未免太顺利了些,像是有人在背后设计什么障眼法似的。”季梁在她对面坐定下来,缓缓道,“你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姜桃忽然抬头问道,“大人,副使死时,门是关着的,屋里的窗子也都上锁了吗?”
季梁将那公文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都快背下来了,言之凿凿道,“全部上锁了。”
“若按您说的……”姜桃满脑子都是密室的事,说道,“大人,那副使也未免死得太过小心了……”
季梁沉默了一瞬,道,“这正是问题所在……”
“若副使决意服毒赴死,又何必将屋子锁得如此严实?”姜桃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
季梁指尖轻敲桌面,接道,“除非是凶手毒死副使之后,又故意伪造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密室!为的是让副使看上去是自尽的,也为的是让查案之人如提线木偶般觉得副使是自尽的。”
姜桃与季梁四目相对,突然低呼道,“仵作报道的尸检单子上说尸身上未见伤痕,这凶手想必定是那副使比较熟识之人!莫非凶手在案发当晚特意约了副使见面?”
“也就这样能解释得通了。”季梁点点头道,“可惜那副使到死,竟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杀。”
姜桃将卷宗摊开了平放在桌案上,手指蘸了冷茶画了两个圈,低声道,“大人,太子一派要是真的做出这种事儿来,算是黑吃黑了。无论如何,接连毒杀两人,手段又如此狠毒,实在是做过了。”
季梁看着这两个圈,轻描淡写道,“想必是尊盘和公主之事把大公子逼急了。”
姜桃忧心忡忡,压低了声音道,“若大人此时想揭发他们,就不怕将大将军逼急了对您下毒手吗?”
季梁忽然挑了眉笑了笑,眸色平静道,“这可是为了查案,小女官。不论是家事还是国事,本官自当秉明,陛下当有圣断。”
姜桃皱眉问道,“原来当皇帝这样不容易,那又为何那么多人抢着想当?”
季梁摇了摇头,肃容道,“此案牵丝扳藤,对外,你切不可透露半点风声,包括公主。”
“不说不说。”姜桃坚定得点了点头,忽然想通了什么,起身附到季梁耳边道,“此案涉入党争,还涉及两国国事,您会将此事先秘密上书给燕王!让燕王定夺,而后再拟对外的卷宗是吗?”
季梁不置可否得“嗯”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姜桃的发带,竟一下子拉散了,见她一头如瀑的青丝披在肩上,气得满面晕红,面容比海棠花还要娇艳几分,楞了一愣。
姜桃撅着嘴,向后边退边怒道,“大人也来欺负我吗?”
“小女官这回倒没哭。”季梁起身靠近她几分,盯着姜桃看了片刻,悠悠轻笑道,“行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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