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太子
纵使万般不情愿,夏昭也还是坐上了回宫的马车。一路上就靠着窗户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景色,也不说话,神色恹恹,仿佛生了病一般没精打采的。
雪莹担忧地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来开解一下公主,却又被宁女史冰冷的眼神制止。春猎已经结束了,她们也不可再那般随性了。回去以后,公主就是失去自由的折翼鸟,而她们于公主而言犹似看管她的狱卒,囚徒与狱卒之间谈什么亲近友好呢?
在宫里,大家都要懂得守住一些分寸,不越界,这样对大家都好。
随着皇城之门的关闭,夏昭也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深深叹息。
她会困死在宫里吗?
她真的没办法逃离这里吗?
她睁开眼睛,望向悠远的天空,不禁在心里祈祷,希望命运对她有些仁慈,让她远离这糟糕的一切。
她真的不愿让自己的余生毁在别人的怨恨里。
璟帝是位勤勉的皇帝,所以他回了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行政殿处理堆积的奏折,在那里一呆就是三个时辰,期间就抽空喝了半盏茶,午膳都让人不必传了。
等他把折子看得差不多了,丞相又来了,说是预计齐国太子后天就要抵达长安了,要与他汇报一些接待事宜,看看是否还有不妥的地方。
璟帝仔细听了听,挑不出错来,便让丞相按拟定的章程走就是了。
“诺。”丞相应声,而后又神色凝重地说:“陛下,齐国狼子野心,曾意图吞并诸国,当年也多次出兵攻夏,幸得我军英勇,数次击败敌军,让齐国消停了这十年。但依老臣之见,齐国并没有因此放下吞并他国的野心,此次齐太子来访怕也是别有居心。”
璟帝轻轻点头,思索片刻后说:“听说老齐王病了,按理说太子这时就该寸步不离地守在皇宫尽孝,但他却来了我们这里,想也知道事有蹊跷。联系上我们的人没有,他们可有说明太子来访的真正原因。”
丞相说:“联系上了,我们的人说这是老齐王临时决定的事,事先未有半点风声,目前还不清楚太子来访的目的。”
“听说老齐王一向疏远太子齐晟,偏爱幼子齐珩。”璟帝想起了那些传闻,玩笑般地说:“老齐王这时候将太子调离齐国,不会是想换个储君吧?”
丞相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齐太子五岁便被立了储君,如今已做了十五年的太子,其势已强,齐王也不能轻易换了他。”
璟帝点头,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只说:“丞相言之有理,那么我们就等着齐太子来吧,看看他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呃,对了!”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嘱咐道:“派人去接应一下齐太子吧,无论如何,他不能在我们这里有任何的闪失。”
“诺。”丞相行礼退下。
等丞相走后,璟帝坐在那里闭目放空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搭理夏昭了,便默然起身,去了春和宫。
不出他所料,春和宫里夏昭也没有用午膳,此刻正怏怏不乐地躺在美人榻上把玩着一个黄金镂空的刀鞘。见他来了,她就下意识的将那个刀鞘藏在了身下。
他知道,那是秦瑜给她的定情信物。
其实他今天只是想来看看她,没想为难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如此防备自己,他便也生了恶意。
他嘴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笑意,走到美人榻前,对她伸出了手,说:“拿来。”
夏昭慢吞吞地坐起身,仰头看着充满恶意的璟帝,眼里映出他高大的身影。他就这样遮挡了她全部的视线,如同一片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她被这样的恶意压得喘不过气。
“不给。”她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仍旧平稳,但配合着她苍白的神色来听,里面多少透露着一丝强撑着的脆弱。
璟帝觉得她有时候看着真的很可怜,但他往往又很难饶过她。于是他再次开口,“拿来。”
“不!”她倔强的目光逐渐坚定,藏在背后,握紧刀鞘的手也越发使力。
璟帝笑着收回手,转身对着在一边站着的两个侍女说:“给我把公主手里的匕首拿来。”
“谁敢!”夏昭从美人榻上下来,鞋都来不及穿好,手背在身后就跑到了一边,满眼防备的看着所有人。
但是侍女们明显更听璟帝的话,无视她的意志,朝着她就围了过来。
夏昭又后退了几步,然后瞅准时机就想冲出去,但一个侍女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然后她们一个人死死地抱住她,一个人去扳她的手,想拿走那个刀鞘。
夏昭咬紧了牙齿,用尽全身力气抓紧了那个刀鞘,即使手指被扳痛了都没有松力。
扳她手的侍女还在不断地使力,她疼得受不了,便张嘴咬上了抱着她的那个侍女的肩膀,把那个侍女疼得惊呼,双手一下卸了力,让夏昭挣开了她的怀抱。然后她转身看着那个还在专注地扳她手指的侍女,心中恼怒难言,没有任何理智地抬手就给了那个侍女一巴掌。
那一巴掌是真是响亮,所有人都愣住了,而那个被打的侍女也捂着脸,呆呆地看着她,眼里蒙上了一层水光,神色渐生怨怼。
夏昭从未动手打过谁,如今也是气恼了才动了手,看见了那个侍女捂着脸不敢言语的可怜模样,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于是她避开了那个侍女的眼光,怨恨地看向了璟帝。
璟帝神情未变,只是挥手让那个两个侍女退下了,而后慢慢地走向她,停在她一步之遥处,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无奈又凉薄地笑了笑,说:“昭昭,你为什么要是安贵妃的女儿呢……”
夏昭冷然笑道:“那你又为何如此扭曲可怕呢?”
“那你怕我吗,昭昭?”璟帝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哼!”夏昭冷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尽是不屑,但她的手却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先头被弄痛了,还是此刻太过气愤。
“我恨你!”夏昭咬牙切齿地说着,眼里的仇恨做不得假。
璟帝猛然向前走了一步,猝不及防地将她按入了怀里,让她的脸埋在了他温热结实的胸膛。
夏昭的鼻子被撞得发酸,反应过来后就想推开他,然而她累得呼吸困难也没有推开他半分。
感到夏昭挣扎的力气变小了,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好似恨不得直接勒死她。
这窒息的感觉让夏昭害怕,她真怕自己被璟帝给闷死了,又用力反抗了起来,拿着手里的刀鞘不停地捶打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打痛了他,他一把推开了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昭跌坐到了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地呼吸着,然后她听见璟帝在门外说:“将她们送去浣衣局吧。”
“诺。”宁女史垂首领命,一旁的两个侍女忙跪在一边,低着头不敢为自己求情。
璟帝走后,宁女史便走进屋里扶起了夏昭,撑着脚下发软的她走到美人榻前坐下。做完这些宁女史就抽手准备离开,但夏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神色略有慌乱,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来,最后僵持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皇兄不会杀她们吧?”
宁女史任由她抓着手,平静地说:“陛下没有下达这样的旨意。”
“那就好……”她点点头,但仍旧抓着宁女史的手不放,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又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宁女史耐心地等了她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开口,便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行礼退下了。
璟帝并没有离开春和宫,而是去了小花园,面色漠然地立在凉亭里,看着那一树即将凋零的海棠花不发一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宁女史也处理好了那边的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凉亭里,对着璟帝的背影行礼。
璟帝双手负在身后,语气低沉地问:“宁女史,依你看春和宫如今可还有可疑的人。”
当年他刚把夏昭关进春和宫里没多久,宁女史就抓住了一个往宫外传消息的侍女,传的消息不是什么国家机密,而是夏昭的近况。
他觉得奇怪,顺着侍女这条线查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转头准备严刑逼供侍女,而侍女已经离奇地毒发身亡了。
是谁这么关注夏昭呢?他曾怀疑过远在边关的秦瑜,但这狠辣的手段不像是那位少年的风格。
因为没了线索,查了一年也没有下文,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但最近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这让他不禁又想起了此事。
宁女史皱眉认真回想了一下,说:“除了皇后在这宫里收买了个宫人,时不时问些这里的消息外,这里一切无异。”
璟帝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后,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声音微涩地问:“她还好吗?”
他在问夏昭。
宁女史毫不犹豫地说:“不好。”
“公主被吓到了,奴婢离开时她的身体都还在颤抖,一副惊吓过度,又强撑着的样子。”
“其实公主近两年来的情况都不是很好,有自毁倾向,经常都是颓废抑郁的状态,偶尔情绪失控也总是伤害自己。”宁女史的语气近乎冷漠地述说着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璟帝仍旧是看着海棠花,面上十分平静,仿佛并不关心夏昭如何。过了一会儿,他才提起了说话的兴趣,风轻云淡地说:“你很关心她啊,宁女史。”
“是的。”宁女史的态度十分坦荡,微微低着头,说:“这是陛下要奴婢做的。”
璟帝觉得她这话说的有趣,不禁喜怒难辨地笑着说:“孤可没有让你这样关心她,在意她。”
宁女史低眉垂眼,说:“陛下要奴婢守着公主,她生我生,她亡我亡,所以奴婢必须时刻关注着公主的一切,在意公主的一切,若不如此,公主或许早就已经在某一次情绪失控中自戕了。”
璟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关于夏昭的事上他不喜欢跟人过多的谈论。
“下去吧。”良久之后,璟帝如是说。
宁女史依言退下,转身后抬起的脸上尽是沉重,她没想着三言两语就能打动君王的心,让公主获得自由,她只希望下次璟帝来春和宫能克制下自己的恶意,让公主少受点折磨。
不然公主早晚得被璟帝折磨成失心疯,在混乱中自我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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