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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王樾密谋争夺世子,辛夷采药遇神秘人


  王樾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仔细一看,那是云巅上覆着白雪的山峰,让人难以接近:“我怎么会那么蠢呢?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到我头上,我只能假装中毒啊,谁也不会料到中毒之人就是下毒之人!莲华踯躅可是要毒死人的,我怎么可能蠢到枉送自己性命?我在医书上查到,莲华踯躅少量中毒后,会出现胸闷心悸、痉挛口渴、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症状,而服用大量番泻叶水也会出现腹痛腹泻,只要再演得像一点,就和中了莲华踯躅之毒的症状看起来一模一样。我计算好时间,泡了一大壶番泻叶,一口气灌下,换好衣裳,梳洗好,造成我吃过有毒的宫廷果脯不多,因而中毒不深的假象。当时王焕毒发难耐,现场极度混乱,章郎中只摸了王焕的脉象,还未来得及摸我的脉象,我故意把大家引导到我和王焕都吃过果脯上。如此一来,大家便误以为我和王焕都中了莲华踯躅之毒。”

  “二公子果然才智过人,不愧有帝王之相!”无妄法师狡黠一笑,满是对王樾的赞许。

  王樾眸光湛亮,睥睨一切,臻首微昂,散发着强烈的气场,张扬而霸道:“要成就一番霸业当真不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那日喝了一壶番泻叶水,腹痛腹泻难耐,豆大的汗珠一直往外冒,跑了好多趟茅厕,真是辛苦。好在辛苦没有白费,父亲大人已经对朝廷有所忌惮,并决意自保。他日‘龙宫’建好,我和母亲大人自会力劝父亲大人打出旗号,兴兵起义,自立为王,割据一方。到时我便可以一展身手,助父亲大人成就大业。待我功成名就,就能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成为父亲大人的首要功臣,以后便可接管宁武司,接管龙州,甚至接管天下。可惜这次没能成功借皇帝和张太后的名义除去王鉴,以后还得再想点法子,早日除去王鉴这个心头大患才是!”

  二夫人曹鸢娘心疼地看着王樾,眼里盈满怜爱:“真是苦了我的樾儿!都怪为娘不争气,只是一个姬妾,没法让我聪慧的樾儿以后名正言顺地继承王氏土司之位,世袭你父亲大人宣抚司佥事之职。唉,可怜我的樾儿,只能趁你父亲大人确立世子之前,依靠你的聪明才智,凭本事去争取世子之位。娘亲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帮你打打下手……”

  王樾的眼眸忽而飘起风雪,夹着一股暖流,塞满禅房的每一个角落:“母亲大人,您对孩儿的养育之恩,孩儿无以为报,又怎会怪罪娘亲呢?大夫人蔡秋娘不过比您早几天进门罢了,生下的王鉴虽是长子却资质平平,其原配夫人朱氏过世后也不续弦,至今膝下无子,难成大器。他日我助父亲大人打下江山,功成继承大统,坐上金銮宝座,一定让娘亲当上正宫太后,再也不受她蔡秋娘欺压!”

  二夫人感到一阵温暖,抿嘴一笑。

  无妄法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二夫人与二公子母慈子孝,着实令人感动。请二夫人、二公子不要着急,来日方长,未来可期。小僧会一如既往地站在二公子这边,尽小僧所能,助二公子早成大业!”

  “承蒙无妄法师相助,今后还要劳烦无妄法师您多费心。”王樾幽暗深邃的眸子闪出一丝诡诈。

  “哪里、哪里,二公子您说笑了,帮您等于是帮小僧自己,互惠互利嘛!”无妄法师会心一笑,起身去安排中午的斋饭,“二夫人、二公子,那就委屈二位中午在鄙寺屈就一下了。小僧速去收拾行装,午饭后便与两位前往龙州蟠龙坝,以免误时辰。”

  黄龙寺外晴空万里,飘着几朵可怜的白云。阳光洒下强烈的光束,峰顶的积雪更加豁亮,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令人晕眩。如同王樾眼中的寒光,似一把锐利长刀,刀刀致命。

  撕开黑夜的脸,晨曦露出娇羞的面庞。夏日带着热浪,撒野般涌来,在弥散泥腥味的涪江边嬉戏,在葱郁苍翠的山野间奔跑。

  暴露在烈日下的花草被晒弯了腰,油绿的苔藓惬意地躲在阴暗处乘凉,一位身轻如燕的少女闯入大山的视野。这位少女正是辛夷,身着天青色软烟罗交领长裙,裙裾上绣着花叶纹饰,系一根白色织锦腰带,背着一个竹制小背篓。乌黑的秀发绾成桃心髻,插上一支金丝发晶珠帘流苏梅花簪。辛夷衣着简洁,薄施粉黛,清新淡雅,倒也方便在蟠龙坝附近的龙池坪采药。

  龙池坪植被茂盛,绿树成荫,毕竟是仲夏时节,又一直走山路,辛夷不停用绣着淡粉色辛夷花的手绢擦汗。

  看着辛夷满头大汗,家丁吉福心疼地说:“辛夷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堂堂王土司府的小姐,不好好待在府里纳凉,偏偏跑到山上来受这个罪。”

  辛夷一脸认真地对吉福说:“与其困在家里享清福,不如在外面多走走,免得闷得慌。几个哥哥都在助父亲大人一臂之力,我总不可能置之不闻吧?虽说我是女儿身,也得尽一份绵薄之力啊,挖点药材带回去,以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辛夷小姐真是深明大义!吉福还是给您扇扇风吧。”吉福随手扯下几片宽大的树叶,当做扇子给辛夷扇风。

  芳草萋萋,野花遍地,走在山路上,辛夷哼着小曲儿,用花铲挖各种药材。不知不觉,小背篓装满各式野生药材,有大黄、附子、当归、党参、鸡矢藤等。

  “辛夷小姐,您看,那里的花好漂亮啊!”吉福指着前面山坡上的野花惊叹道。

  “我去看看呢!”辛夷顺着吉福手指的方向,提着裙摆,踏着野草和泥土,走过去。

  郁郁茸茸的野枝蔓上冒出一串串花蕾,从蔓条的中部到顶尖依次绽放。花呈乳白色,透着一抹紫韵。花色不大,花冠分四瓣,花蕊朝下,上面一瓣最为怪异,花蕊相扣,背部细而带钩,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天鹅,下面一瓣生出两脚,极像了小巧的天鹅腿。

  “辛夷小姐,这是什么花啊?吉福活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花呢!”吉福有些惊讶。

  “你有空多读点书呢。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是拟两色乌头。夏天开花,形似北方一种名叫天鹅的飞禽,也叫做‘天鹅花’。拟两色乌头有一点独特之处,那就是成双成对,相伴而生。”辛夷蹲下来拿出花铲挖起来,想移植到自家的庭院中,耐心地给吉福讲拟两色乌头的故事,“相传很久以前,有一对准备去南方过冬的天鹅,被牙山的秀丽风景吸引后定居下来。一只乌龟精为了一己私欲,把雌天鹅偷偷杀掉后献给龙王。不吃不喝的雄天鹅,日夜呼唤爱妻,思念成疾。被感动的山神将天鹅夫妇点化成并开的花朵,让他们能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唉,好在最后他们永远在一起了……”听到这动人凄美的爱情传说,吉福心里十分感慨。

  辛夷继续挖拟两色乌头,生怕挖断根须便养不活了。

  辛夷和吉福各自收获了满满一背篓药材,慢慢从龙池坪往下走。走到龙池坪山下的宁武司官道时,已近傍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如疾风,似骤雨。领头的黑骏马奔驰在宁武司官道上,通体如黑缎子,油光放亮,四蹄翻腾,长鬃飞扬。这匹黑骏马壮美的姿态,宛若历尽艰辛穿洋过海的信鸽,又似暴风雨中勃然奋击的飞燕。黑骏马仰天长啸,悲壮的嘶鸣响彻天幕,涌出六匹马组成的马队,海潮般势不可挡地涌了过来,呼啸奔腾。

  马队来势汹汹,全然不顾周围有无过往行人,正顾着说笑的辛夷和吉福来不及闪避,被疾驰的马队撞倒在地,背篓里的药材洒了一地,被马蹄践踏一番,全被踩坏了。辛夷右手手腕被擦伤,渗出细密的血珠,有些生疼,软烟罗袄裙也磨破了。

  长长的马鬃马尾,飘动起来,一个重叠着一个,凝成一体,飞快向前推进。马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吉福见辛夷受伤,气得破口大骂:“这些龟儿子,撞了人还敢跑!你们是赶着去投胎吗?”

  领头的黑骏马上坐着一位黑衣少年,似乎听到了吉福的叫骂,扬起马头,“吁——”的一声停了下来,紧跟着的几匹马随之停下。

  只见那黑衣少年潇洒地从马背上跳下,身着华丽的黑色对襟绣金线罩甲,束金镶南红玛瑙腰带,在晚霞的映衬下折射出夺目光辉。高绾冠发,配以金镶翡翠飞鸟松涛束髻冠,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地顺在背后,身上一股淡淡的麝香香气,高贵雅致。黑衣少年脸上棱角分明,气势凌人,颇有孤瘦雪霜之姿。他的瞳仁灵动,如清澈的茶色水晶珠子。

  黑衣少年身后站着五个随从,其中一个指着吉福骂道:“臭小子,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吗?还敢在此骂骂咧咧,小心要你狗命!”

  辛夷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这群人态度恶劣,辛夷忍不住瞪着他们,怒斥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撞了人,还如此蛮横无理,真是令人不齿!”

  黑衣少年见状拉下脸来,瞪了那个随从一眼:“本来也是我们不对,撞倒了人在先,你少说两句!”

  “这位小姐和这位小哥,在下急于赶路,误将二位撞倒,还请宽恕则个!”黑衣少年主动伸出手来,想把辛夷从地上拉起来。

  看着被马蹄践踏后满地狼藉的药材,还有那几株小心翼翼挖出来的拟两色乌头也被踩踏得稀烂,辛夷怒火中烧,无视黑衣少年伸出的手,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在吉福的搀扶下站起来。

  辛夷盯着黑衣少年,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义正词严地说:“我们辛辛苦苦挖了一天的药材,还有这难得一遇的拟两色乌头,就这么被你弄死了。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

  “啊?小姐你受伤出血了!”黑衣少年见辛夷指着他骂的那只手在流血,赶紧吩咐随从,“快把血叶兰拿来!”

  辛夷在气头上,不稀罕黑衣少年的药,要强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要你管!”

  黑衣少年不顾辛夷的情绪,一只手抓住辛夷的手臂,一只手接过随从递来的药瓶,用嘴咬开瓶塞,在辛夷手腕流血的地方,轻轻撒上研磨好的血叶兰粉末。从怀里取出一方绣着苍松的蚕丝手帕,为辛夷一圈一圈包扎,生怕弄疼了辛夷。包扎完,黑衣少年将药瓶双手递与辛夷:“在下着急赶路,误伤小姐,实在心中有愧。这瓶血叶兰有止血生肌之效,还请小姐务必收下!”

  辛夷接过血叶兰粉,想到那位随从的嚣张气焰,感觉这位黑衣少年应该来头不小。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来龙州宁武司做什么?难道是皇帝和张太后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专程派来刺杀王家人的?

  想到这些,辛夷不寒而栗。她觉得有必要弄清楚黑衣少年的身份,此次来宁武司究竟意欲何为。辛夷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对黑衣少年说道:“你别以为一瓶药粉,就可以赔偿我的全部损失,这些药材远不止这么点钱。这些药材是我们宁武司的王土司大人点名要的,我们平头百姓可吃罪不起!要是你不赔,我就告到王土司大人那里去,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你……好你个丫头,你这是敲诈勒索!你以为……”一位随从正要呵斥辛夷,被黑衣少年强行打断了。

  “汪五,快拿出五两银子给这位小姐!”黑衣少年吩咐道。

  “我不要银子,我就要你那块玉佩,我损失的药材就值这个价!”辛夷突然指向黑衣少年腰间佩戴的于阗玉玉佩。

  黑衣少年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玉佩上必定刻有显示身份的文字图样。辛夷这才想拿到黑衣少年的随身玉佩,好从上面找到破解其身份的线索。看得出这块玉佩是黑衣少年心爱之物,他犯起难来,“这……”

  见黑衣少年犹豫不决,辛夷快步走到他的黑骏马旁,张开双臂,挡在马前,大声说道:“倘若今日你不拿你的玉佩赔偿我的损失,你就别想走!那就跟我到王土司大人的佥事衙门去说清楚,要不然你就让你的马队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一位随从气得准备抽出刀:“少爷,别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废话,免得耽误咱们赶路的时辰!”

  黑衣少年一脸严肃,按住随从,眉头紧蹙,小声对他说:“别轻举妄动!这是王土司的地盘,别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和行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赶路要紧,莫生事端,免得惹火烧身!这位小姐一看就是个贪财市侩的市井小民,我把玉佩给她也无妨。这件事若是耽误了,可是十块于阗玉都赔不起的!”

  “小姐,请笑纳!在下还要赶路,先行告辞。”黑衣少年将玉佩解下来递给辛夷,急匆匆地跳上马背。

  辛夷接过玉佩,不好再要求什么,只好侧身让出路来,喃喃说道:“走吧,走吧,算我今日倒霉!”

  辛夷仔细观察玉佩,上面并未写有官职或名字,有些气恼。黑衣少年早已扬鞭朝涪江上游远去,只留下一路扬尘。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辛夷对着夕阳金色的余晖,仔细观摩手中握着的这块于阗玉,呈羊脂白,如凝脂状,油脂光泽,柔和润美。这块玉佩的形状很是奇特,不像喜上眉梢、连中三元、福寿如意等传统玉佩图案,而是别出心裁地雕成风铃状,风铃的铃舌则是一枚玉雕的铜钱。

  这图案究竟是何寓意?辛夷对着这块玉佩,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门道来。而身后晚云渐收,徒留淡天一片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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