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落

暴风雨掠过两广地区，到达内陆时随着地面摩擦增大，水汽供应减少，最后势力渐渐减弱，台风消失在大陆，成了过去式。

        两人的关系像极了台风的趋势图，自从那次以后，他们的相处渐渐和谐，针锋相对少了，说话的语气都平和了很多。

        答岸还是会给他写作业，但题量少了很多，有时候是一个单元的英语单词，有时候是两道题，两条化学方程式，自从两人纠缠不清的关系被群众爆开，有很长一段时间答岸被别人在背后谈论了很久，各种版本都有流传，好听的难听的主观的客观的脑补的理智的，什么都有，但一中学生素质普遍很高，大多数人以求学受教育为目的，不会乱嚼舌头根子，说过几句之后便忘却了，只有疯狂追求周忻爱而不得的女生看着答岸的时候都竖起莫名的敌意，她虽然心里极其反感，倒也没有故意躲避周忻。

        她在心里，默默开始接受周忻这位奇葩的朋友。

        有一种平衡，就像冷锋遇到暖锋形成了准静止锋。

        就像酸碱浓度达到了740的平衡值。

        就像此刻的他们。

        下午放学，答岸正在整理书包的时候，周忻一手夹着滑板，耳朵塞着白色蓝牙出现在他面前。

        “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追逐日落的地方。”

        雨过天晴的傍晚十分美好，天边的夕阳像被一口咬开的奶黄包，泛起橙红色的余晖，蔓延至辽远空旷的天空，盛日卷走积累一天的湿热，带来人间夕阳无限，映入眼帘的就是壮丽绚烂的自然之景。

        夕阳像人间的调色盘，随笔一画，喷薄而出整个日落之海。

        答岸被周忻生拉硬拽来到滨海大道，这里是欣赏日落的最佳观赏之地，目及之处有波光粼粼的大海，有立海而建的交通大桥，海上的航船发出沉鸣的号角，随着波浪翻滚驶向远方的目的地，依海而建的棕榈树，一棵隔着一棵，衬托着橘黄色的落日。

        答岸坐在草坪旁的石凳子上，旁边放着两人的书包，她耷拉一双眼皮子狠狠盯着眼前，周忻正耍着滑板玩儿，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又是来衬托他的。

        周忻会滑滑板，滑的很溜，双脚前后摆动时像在海里自由畅游的鱼儿，滑板在他的脚底下顺畅丝滑，像游龙戏水，像蜿蜒的蛇，他一脚在地，一脚踩在滑板上，蹬蹬几下嗖一声滑了出去，留下镶嵌落日熔金下的剪影。

        答岸忽然看得入迷，她发现周忻其实很帅。

        是一种别致的帅气。

        夕阳迷醉，棕榈树挺拔青葱，晚风充斥着大海腥咸的味道，咸淡适宜且不难闻，他的校服灌进海风时变得鼓囊，一头碎发飘扬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颠簸，他的侧脸很好看，背着夕阳光时投落成暗色的阴影，却清楚描绘出硬朗流畅的轮廓，好看得移不开眼。

        再美的自然和天地也会黯然失色，倒也成了他渺小的背景，用来衬托他的少年意气。

        周忻滑板时会别有心思耍起帅，会做很多帅气逼人的动作，陆地冲浪，贴地飞行，反向滑行，顺时针空中180°旋转，豚跃姿势等，能把答岸看呆。

        他忽然往答岸这边看来，在她愣神之际，周忻朝她露出邪魅一笑。

        那个笑容，杀进了她的心坎，没有任何阻碍。

        答岸看到周忻两脚跨立，左脚灵活移动，往前滑了一段距离时身子蹲伏下来，重量压在了滑板上，在毫无预兆之时忽然纵身跳跃，滑板在空中快速地翻了个面，当滑板正面落地时，周忻也稳稳落回滑板上，滑出去时是一个优美的弧度。

        只是一瞬间。

        风很温柔，这个人很酷。

        周忻在答岸面前停下来，左脚落地，滑板拐了个漂亮的弯线。

        “怎么样？”

        答岸抬头，她看到海边的落日缓缓下沉，从这个角度，似乎停留在周忻的肩膀处，刚好形成一条水平线，他的肩头有夕阳的颜色，有海的风，有与锋芒相对立的柔软。

        “厉害。”

        周忻踮脚踩了下滑板的前端，板尾翘起，他垂手轻松拿起滑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空气中混杂了一份属于他的气息，组成元素是清爽和充满男性的荷尔蒙。

        看着眼前的日落，海风轻柔地吹起额前碎发，他只幅度很小的甩了一下，“有时候日落很常见，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但是不够好看，看日落的时候就应该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比如日落配海，配草原，林荫，和高台建筑，这种时候，你会感觉，它就在咫尺。”

        答岸还是第一次见他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像自我表达和发自肺腑的倾诉，她看着即将消失在海上的日落，明明离她很遥远，但又很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它散发光芒时的温度，近到在人间目送一场日落的离别，看着它和大海，和风，和云朵飘飘的天空，和人间告别。

        “我好像看到它在跟我们告别。”

        周忻转过头，沉沉笑了声：“你明天还能看到，想看的话可以来这儿看。”

        答岸忽然对他来了兴趣，“你什么时候学的滑板？”

        “五六岁吧，记不清了，在加利福尼亚加州住过一段时间，当地人喜欢玩滑板，便跟着玩儿。”

        “六岁？”

        六岁她在干嘛？玩沙子扔石头块儿？

        又或者，她过了一个提心吊胆的童年。

        至少没有周忻来得快乐。

        周忻见她露出惊讶之色，又道：“六岁，你在干嘛呢？上幼儿园？”

        “不然呢，像你一样环游世界吗？”答岸有点负气，六岁的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得到老师奖励的小红花，期末考试能把奖状拿个大满贯，她喜欢看到父母把奖状一张一张粘贴在墙上时露出欣慰和溺爱的笑容，那是她小时候觉得最幸福的事。

        自然不能跟周忻相比。

        周忻笑笑不说话。

        答岸忽然心生羡慕，她觉得周忻是一个超级幸福的小孩，他的童年一定是自由自在的，充满快乐的，至少不是她这样的。

        一群约三四年级的男孩在滨海路追逐打闹，欢笑声一片，融入即将消失的落日里。

        答岸目光一直追随他们奔跑穿梭的身影，一个男孩从街边买了份关东煮，正要把圆咕噜的鱼蛋儿放进嘴里，另一个男孩子伸手去要，嘴里嚷嚷着什么，答岸听不清，她看到男孩把鱼蛋儿送进他的嘴里。

        小男孩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好快乐啊。”她忽然感叹，眼神依旧黏在那群孩子身上，移不开，“和现在对比，小时候真的快乐多了。”

        周忻看了眼不远处，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回答：“快乐这种东西，比较起来就没意思了，和童年比，和世界上幸福的人比，其实在你对比的瞬间，你会觉得自己从来没快乐过，会生出一种，快乐只属于别人的错觉。”他对答岸笑了笑，“所以，不要今昔对比了，活在当下小妹妹。”

        答岸冷哼：“你不懂。”

        余晖悄落，景色迷人，两人安安静静的肩并肩靠坐，目送这一天日落的最后停留。

        夜幕低垂，高楼建筑亮起无数盏灯火，点亮这个暮色沉沉的人间。

        答岸和周忻往回走的时候，迎面撞上一群人。

        这一条道路隔绝繁华街道，周围空旷无比，少有车辆穿行，是宽敞的人行道，通向四方十字路口，走出去一段路才是川流不息的车流。

        他们就这么被一群人拦截了。

        答岸看到其中一个人有点面熟，像在哪儿见过，她用眼神询问身旁站着的人。

        周忻眼神冰冷，目视前方。

        一群人中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涂鸦式衬衫，脖子上戴着粗粗闪闪金链条的大哥，约二十出头，他的头发是被腊打过的纹理发型，一头黄毛在昏暗路灯中异常扎眼。

        金博朝周忻露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那样子一看就是没安好心，“周忻，好久不见了啊，怎么，许久不见交了小女友啊，还有闲情来海边散步呢。”

        周忻没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调侃，他微微站出来些，遮挡住答岸半个身子，声音冷得彻底：“你想干什么？”

        金博抬起一只带满金戒指的手，放在嘴边轻佻地呵了口气，调笑：“这么护着她呀，我们也没想干什么，就是叙叙旧，然后算算咱们之间的账。”

        答岸终于想起那个面熟的人在哪儿见过了，就是在第一次遇见周忻一群人的巷子口里，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个。

        “算账？首先，我们互不相欠，还有，你家狗子没把话传达清楚么，少来招惹我。”

        金博不怒反笑得更厉害了，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真是个难搞的小孩儿，怎么就互不相欠呢，就你上次动手打了我的兄弟，这个帐，得算清楚吧，要不这样，你怎么打他的，我就怎么打你，咱们扯平，怎么样？”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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