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双向
车子停在体育中心站，此时天际昏暗下来，暮色沉沉，体育馆门口却异常热闹，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谁都看不清谁的脸。
周忻早早站在公交车旁等她，答岸下车朝他缓步走来时，他抬起闲散慵懒的眼皮，忽然僵在原地。
答岸的身影隔着涌动的人流，倒映在他墨黑色的瞳孔里，美丽又迷人，他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他很少看见答岸穿裙子，也很少看见她披散头发，定睛一看，平添了一股女人味，又不失温柔甜美。
好看到移不开眼。
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句话：shewalksinbeauty，likethenight。
她以绝美之姿行来，犹如今晚的夜，繁星灿烂无比，在黑暗与灯红酒绿之间，交织成如许温柔光辉，人声嘈杂，他还是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如果眼前是蓝色深海，他就是不断沉溺与坠落的鱼。
答岸看着他失神落魄的模样，抬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打了个响指：“还没睡醒？”
周忻抬眼，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刚刚失神，看着她无比灿烂的神色，轻声说：“你今天好美。”
答岸闻言一愣，她不好意思的撇过脸，手指蜷紧裙边，又放松，裙布揉起一阵褶皱，在时间中慢慢恢复原样。
周围不少的人往这边看过来，周忻长得太带劲儿，修长高挑的身影，细长流畅的大长腿，即使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中也超群出众，无人可比，一下子就把旁人暗淡下去。
演唱会来没开始，有不少女生上前问他要微信，答岸自觉走到一边的路灯下，直勾勾的看着他，又觉得没意思，便转身盯着脚下的水泥砖块儿来回数着。
周忻满脸不耐烦，眉头紧紧锁着，他顶着一张遗臭万年的脸冲破人群，三步作两步走到答岸跟前，狭长漆黑的眸子盯着她：“你跑到这边去做什么？”
“……被人挤出来的。”这话不假，她还记得某个女生在暗中一把将她推了出去，好像自己打扰了她追爱之路似的。
头顶传来一阵叹息，周忻把手伸过来，眼睛深深锁着她，语气不容置喙：“把手给我，人多，把你弄失踪了我怎么交代。”
“……”答岸犹豫片刻，把自己白嫩的手掌递过去，他的手掌覆下来，包裹住她的小手，传来滚烫的热意。
距离体育中心还有一段路程，两人手牵着手在滨海大道走着，身旁若有若无飘来几道大量的目光，俊男玉女，怎么看怎么耀眼。
快到体育馆大门的时候，进口处已经排了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周忻从口袋里拿出两张门票，指腹在上面摩擦了几下，正欲递给她，忽然，身旁传来一声挑衅的声音，“哟？这不是周忻周公子吗？今儿这么巧？”
周忻闻言，抬了抬眉骨，转过身，眼神轻飘飘的停留在那群面目不善的人身上。
他认出来了，领头的老大正是那天用摩托车撞他的金博，两人梁子颇深，居然在这节骨眼儿上仇人相见，他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这群人明显是来找茬的，他不能让答岸深陷其中，受到任何牵连。
他冷笑道：“是挺巧，不想惹是生非的话，最好立马滚开。”
金博身后的小兄弟顿时怒火三丈，气势汹汹的从人群中冲出来，指着他道：“臭小子，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叫谁滚呢？！”
金博倒是一副老和尚劝架的模样，罢手道：“诶，少乱来，人家周少爷正在和小妹妹谈情说爱呢，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二人的兴致，我们的错。”他还假情假意的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脸上轻佻之意明显。
答岸躲在周忻背后，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她只觉得这个金博的手太闪眼，五根手指头就戴了四个金戒指，又丑又土，低趣味的很。
周忻把答岸完完全全的藏在背后，他掂量了一会儿，以一敌众似乎不可能，况且答岸还在他身边，真的打起架来他根本无法施展拳脚，只道：“有什么冤仇大恨改日再说，我一定奉陪到底，你们要是敢在这儿挑事，就不是一根手指头这么简单了。”
金博听闻，嘴角抽搐了下，他眼底露出狠戾之色，捂住自己被折断了那根手指，狞笑道：“既然周少爷把事儿挑出来了，那今天就一并把账算了吧。”
他朝身旁的兄弟使了一个眼色，小兄弟心领神会，活动了下拳脚，骨骼发出咔咔脆响，缓步朝他走来。
周忻见势不妙，他把两张票塞给答岸，道：“进去吧，演唱会快开始了，去见你的偶像。”
他的声音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似乎让答岸不用担心，答岸被他推着往后几步，此时长长的队伍缩短一大半，观众差不多都进去了。
“进去吧，不用担心我。”周忻轻轻催促道。
答岸哪能放心他，对面人手那么多，谁知道口袋里会不会藏着什么暗刀暗棍，她皱着眉看他，怎么也不肯走。
体育馆中心传来响彻云霄的音乐骇浪，演唱会快开始了。
“快进去，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柔声安慰着，答岸就这么被他劝着哄着进了体育馆。
里面喧哗热闹，灯渐渐暗了下来，只剩几束银光射到台上，无数粉丝们疯狂的喊着偶像的名字，一波高过一波，带着焦急又期盼的心情等待着神明降临，答岸就在这永无止尽的疯狂叫声中慢吞吞的从中间的过道酿酿跄跄走下来，她一点也不激动，心里乱成一团麻，脑海里只有门外的周忻。
他能脱身而逃吗？
敌不寡众的，他能打过那一群人吗？
万一那群人真的有刀有棍怎么办？周忻单枪匹马的，能抵挡住吗？
忽然，音乐响起的一刹那，全场沸腾起来，大喊大叫的声音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答岸顾不上其他，她猛地往出口冲去——
身后，她的偶像从台上缓缓降临，灯光照在神明的身上，明亮又耀眼。
她什么也没看到，心里只有周忻。
冲出去的时候，她看到周忻被打趴在地上，显然一不敌众，占了下风。
“周忻！”
周忻趴在地上，听到不远处那道撕心裂肺的喊声，他猛地抬起眼皮，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热血，他脸上挂了几道彩，答岸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
“你怎么出来了？”他声音暗沉沙哑，艰难的说出一句话。
答岸焦急的跑到他身边，正要扒开那群欺压在他身上的混蛋，金博一下子箍住她的肩膀，邪笑道：“好久不见小妹妹，这么着急干什么呢？要不要跟我叙叙旧？”
周忻恶狠狠的盯着肩膀上的那只手，咬牙切齿道：“放开她！”
“哟？看来你很喜欢她嘛。”金博得寸进尺，他抬手碰了碰答岸瓷白色的脸蛋，答岸欲反抗，金博一手把她制住。
“你敢碰她试试，金博我要你的命！”周忻抬眼狠狠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把他撕咬至死，他用尽浑身力气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奈何身上负荷过重，有好几个人按着他的手脚，以及肩膀，根本无法动弹！
“我就碰，你能把我怎么着？别忘了，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想有人来救你？我就要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如何被我染指，哈哈哈。”
答岸撇过脸，躲掉那只咸猪手，他的手指挂满了金灿灿的戒指，差点把答岸的双眼亮瞎。
金博把她拽过来，居高临下的睥着趴在地上的人，露出森白的牙齿：“周忻，当初我的女人是怎么爱上你的，今天，我就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妞是怎么被我压在身下，被我折磨，被我狠狠揉捏……”
“够了，你闭嘴！”周忻怒目圆睁，额头青筋凸起，他咬牙切齿的嘶吼，他不允许有人玷污了他的答岸，哪怕是口头的调戏，也不能，他快要疯了。
“哟？这就受不了了？不碰她也可以，你不是很拽很强吗？给我磕三个响头，做得到不？”
答岸拼命摇头，眼泪都快要挤出来了，她艰难道：“周忻，别……别听他的鬼话……”
“我跪，你放开她我就跪！”
答岸大惊失色，她不至于让周忻做到这份儿上，她不值得，为什么？为什么周忻总是无条件的对她好，她感觉脑子乱套了，失去了逻辑和思考能力，周忻那么争强好胜，风光霁月的人，他怎么甘心给别人下跪，那是周忻的尊严啊……
一群人又狠狠踢了他几脚才放开了他，半晌，周忻吐着嫣红含沙的血丝，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他的傲骨被踩碎，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弯成一条令人触目的曲线，他浑身脏兮兮的，没有一处干净，手脚并用着，几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未重新站好，身后的弟兄在他坚实的膝盖处踢了重重一脚，周忻终于支撑不住，膝盖毫无预兆的跪了下来。
一群人顿时哈哈大笑，带着嘲笑和鄙夷，传说中能打能抗的周忻也不过如此。
“周忻……我……”答岸想说话，奈何金博一直按住她的手，她想动都动不了。
金博看着那狼狈不堪的身影，他的肩膀脆弱到抬不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却笑不出来了，他皱眉道：“你不是很高傲自大吗？看看你现在，沦落成什么样，比烂泥还要低贱，你那副傲世轻物的样子呢？”
周忻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说话。
“她就这么重要？你就这么喜欢她？值得你下跪？”
周忻依旧沉默无言，他的行径彻底激怒了金博，他加重了按住答岸的力道，咬牙切齿道：“很好，有骨气，睁大你的双眼，我要调戏你的小妹妹了。”他邪笑着，正待那只臭手碰上她嘴唇的时候，身旁的弟兄们一阵惊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周忻不知用了多快的速度奔过来，抓住了那只胡作非为的臭手，答岸耳边清晰的听到一阵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
“啊！！！！周忻卧槽你大爷，老子跟你拼了！”金博捂住一根手指痛苦大叫，又一根指骨被折断了，正好是那根碰了答岸的食指。
答岸被扯进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头也被锢在滚烫跳动的胸膛上，她轻轻眨了眨眼，半晌，双手拥抱了他劲瘦的腰肢。
还未等金博卷土而来，三两个保安从马路边挺着棍子一边冲过来一边朝他们大喊：“喂！你们干什么呢！聚众闹事？！”
金博一群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四散开来，一下子空气稀薄许多。
答岸从他怀里抬起头，用手擦了擦他嘴角的鲜血，周忻轻轻昂起下巴，躲开她干净无比的手：“别碰，脏。”
明明是滚烫的热血，又怎么会脏。答岸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小心的给他擦干净脸上的鲜血和泥土。
“头低一点。”
周忻听话低下头，看着她时眼睛明亮，连脸上的痛都感觉不到了。
那三两个保安以为他们是情侣，腻腻歪歪的看不下去了，“诶，你们两个，刚刚干嘛呢？小子，你的伤怎么来的？”
“没事儿，自己磕的，我们没闹事。”
周忻跟保安解释了几句，保安才放开他们两个，回到岗位去了。
演唱会出现保安并不奇怪，一般大型演唱会周围会出现警察和武警，确保演唱会的安全，而他们正好救了两人一命。
答岸差点感恩戴德双膝跪地。
周忻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柔声安慰：“别害怕，有我在呢。”
答岸看着他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依然带着痞帅的气质，狼狈中还有点酷，“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你吹吹就不疼了。”他作势低下头，俯身凑近，然而现在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答岸推开他，担忧道：“你刚刚折断别人一根手指，他回来报复你怎么办？”
周忻吞咽了下口水，带着浓浓的铁锈味，他眼底掠过狠戾之色，道：“今天算我倒霉，这个仇我必亲自报，弄死他都不足惜。”
“……”
好吧，答岸相信他说这话肯定不是开玩笑的，忽然，体育馆里传出高声骇浪，可见场面有多沸腾，然而，答岸已经没了兴致，虽然，她真的很想大饱眼福，近距离的靠近她的偶像，可惜这么大好的机会却擦肩而过了。
周忻看穿她的心思：“还进去吗？”
答岸道：“都过了一大半了，不进去了，在这儿听就好。”
两人静静坐在大马路边，边不远处有一群抢不到票的粉丝们蹲在大门口边，隔着高大的围栏，听着里面传来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欢呼声，灯火萦绕的体育馆内和清冷无比的大马路如同两个世界，这里没有车，没有热闹，只有头顶的路灯孤零零的散发着昏黄色的光。
周忻嘴角的鲜血已经干涸，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转头看她：“刚刚为什么跑出来？担心我吗？”
答岸正双手撑着下巴凝神听着里面的声音，闻言，她有些不自在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大马路边挺尸。”
耳边传来一声哂笑，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望了眼路灯，从答岸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他好看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以及那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额头沾了一些血丝，黏住了几缀碎发，尽管脸上挂了点瑕疵，红一块紫一块，在昏黄中依然好看。
不知道是里面太过热闹，还是大马路上太过冷清，这种强烈的对比让答岸脑子模模糊糊，周忻为她下跪，她心里特别愧疚，半晌，没头没脑的喊了声他的名字：“周忻。”
周忻看过来，眼神询问。
答岸抬头看了眼天边悬挂的月亮，怅然道：“今晚的月亮真美，没有云，没遮没拦的，你说会不会掉下来？”
周忻也抬头看着月亮，两人并肩坐在大马路一边听演唱会一边赏月，莫名和谐，有一种别致的浪漫，他想了想说：“科学上说，月球受到引力的影响，不会掉下来的，但物理上有一种现象叫反射，月亮穿过几万亿光年投射到地球的水里，海上，那是我们人类离它最近的时候。”
答岸笑了笑，说：“忽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时候对你没什么感觉，本来我们两个不会交集的人，现在却坐在大马路边平心静气地聊天，人生真是意外呀。”
周忻敛眸，忽然紧张：“现在呢？对我有感觉吗？”
答岸看着他，转而一笑，她回答不上来，心里没有确切的答案，遇到周忻，她只觉得幸运。
如果人生中必然有一个人会惊艳到你，那个惊艳她的人，已经出场了。
答岸左顾而言他道：“那个混蛋品味太低了，他那一手金戒指差点闪瞎我的一双眼睛。”
周忻凑近她耳边，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神秘一笑：“偷偷告诉你，这些戒指都是假的，地摊货五块钱一个。”
答岸哈哈大笑：“真的吗，难怪闪了这么久我的眼睛都没瞎。”
两人一块失笑，周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连眼底露出的一片温柔都不曾发觉。
答岸为了他放弃去看偶像演唱会，冲出来的那一刻，真的要了他的命。
金博抛出那三个问题的时候，周忻不是没回，他在心里回答了。
重要，喜欢，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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