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咸鱼躺平第一天

初秋。

        天气逐渐转凉，荒星最舒适的季节终于到来。

        小女孩穿的衣服仍然很单薄且不合体，鞋子甚至还露着脚趾。穿过大街小巷，她终于在一个街边的破破烂烂的小店门口驻足。

        小店的门大敞四开着。

        手在裤子上蹭了一下才伸进兜里，女孩小心地依次捏了捏那里面的几枚硬币，靠着指腹的触感辨认硬币的数额。心脏跳得有点急促，她咽了口口水，才迈进了小店。

        店里似乎没有人。女孩喊了两声，都没有人应答。

        柜台上孤零零地支着一个平板，以一种近乎于摇摇欲坠地姿态斜立着，屏幕斜向下朝里。

        女孩顿了顿，还是没有过去……也没有离开。

        她只是走到旁边的架子上，去看那里售卖的商品。

        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店面，只是在两侧靠墙摆了两排货架。货架被粗暴地分成四个区域，在顶部挂着标志：【游戏】、【影视】、【歌曲】、【小说】。

        女孩径直走向游戏的货架。

        这上面放着的是一些古老的游戏机。

        ——甚至可以说是古董了。

        在荒星外的世界里，这是上千年前流行的玩具。

        那时候人类还没有走出母星，电脑——大概是类似于现在的光脑的东西——还没有普及开来，至于星网与全息游戏更是只存在于幻想中。

        但荒星与外面不同。

        这里的科技水平其实接近于当年的母星。

        作为数百年来帝国发配流犯的地方，这里的一切对外联系都被切断，连星网也不许平民连接。

        其他星球间穿梭不息的星舰，这里也少有见到，只有非常偶尔的，会有那么一两艘，出现在空中，把来自于主星的垃圾倾倒在这里。

        而由于环境的恶劣，这里的生活无比艰难；由于特殊的管理手段，这里的科技根本无法发展起来。人们挣扎求生，于是这里的绝大多数地方近乎于蛮荒，盛行着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在这样的地方，游戏是没有市场的。

        不过，从大概一年前起，女孩生活的这个地方突然安定和平了许多，拦路抢劫、入室偷窃之类的现象大幅度减小，如女孩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以随意上街走动，不用担心危险。

        或许正因此，这里开起了一家特殊的商店。卖的并非是食物衣服，而是仅能用于娱乐的游戏、影视剧和书籍。

        不过，显而易见，这地方生意并不算好。

        或许最初的时候还会好一点，但随着对这些东西有兴趣的人都来过、发现小店的商品一直就是那么几件从不更新之后，光顾的人便逐渐减少了。

        如今小店已经开了快一年，每天门可罗雀。

        女孩是一个月来，这里第一个顾客。

        女孩在货架上看了半天，最终拿起了一台。纤弱的手指在屏幕上滑过，又落在货架下方的价签上。女孩深深吸气，又长长吐出。

        四下看了看，她朝着被当作是柜台的桌子走去。

        然后，她看见一只手，突然从桌子下面伸了出来。

        “！”

        女孩吓了一跳，下意识倒退了两步。只见那只手啪地一下把平板按倒，倒扣在桌面上，然后撑住桌子微微用力，一颗头从桌后缓缓地拔了起来。

        那是颗很漂亮的头。眉眼精致，冷白色的皮肤与这遍地灰黑的荒星格格不入，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有一头柔顺的银色长发，就算是长久未经打理，揉搓得乱成一团，仍然带着漂亮的金属般的光泽。

        深灰色的眼睛看过来，头的主人缓缓开口：“……买东西？”

        女孩：……

        哦，老板居然在啊。

        “嗯。”女孩点点头，凑上前去，把兜里的几个硬币一枚一枚掏出来，放在柜台上。

        “今天是个好日子。”老板看了她一眼，突然说道，“给你打个五折。”

        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犹豫过后，还是摇了摇头：“我攒了足够的钱。”

        老板也不强求：“好吧。”

        “……”女孩沉默着，把钱放好，又看了它们一会儿。

        老板早已经缩回了柜台后面。女孩身量不足，得扒住柜台踮起脚往里看，才发现柜台后面摆着一个巨大的沙发床，上面杂乱无章地摆了大量的枕头和被褥。而老板，就躺在这些软绵绵的东西中间。

        “需要我帮你把它扶起来吗？”女孩看了一眼柜台上的平板，估摸了一下老板和它之间的距离，问道。

        “不需要。”老板回答，甚至没有睁开眼。

        “哦。”女孩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把自己的游戏机紧紧抱在怀里，又看了老板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老板稍微把身子抬起来一点，重新支起平板。调整好角度，确定躺下的时候恰好可以看见它的屏幕。

        然后他才遥遥地瞥过女孩的背影。

        ……一个看上去不太荒星的女孩。

        不过跟他没什么关系。

        老板躺了回去。

        平板的屏幕上，画面刚好切到一个远景。

        整整九排九列的礼炮指向天空，礼兵列做整齐的阵列，然后枪声和炮声同时鸣响。

        最高规制的十二响古老鸣枪礼过后，场中的所有人都垂下头去默哀。

        三分钟的时间里，镜头扫过每一个人悲戚的面容，最终落在广场中央的人像上。

        那人穿着笔挺的军装礼服，军帽下，银色长发如瀑而下，闪着近乎无机质的金属光泽。

        他一手扶着军帽的帽沿，深灰色的眼睛遥遥看来，眼神专注。

        塑像下方，整齐地摆放着花束和花圈。

        这是一场祭奠的仪式。

        在对虫族战争胜利一周年的纪念日里，整个帝国无人庆祝。因为这也是帝国前元帅陆渊去世一周年的日子。

        精雕细琢的塑像最终成型，被摆放在主星的中央广场上，在这个日子里终于展示出来。帷幕揭下来的那一瞬间，每个人都恍然看见了曾经那位战无不胜的主帅。

        然而它终究是假的。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对牺牲在最后一场战役中的主帅致以哀悼。在这几分钟里，连向来热闹的星网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荒星对此一无所觉。被荒弃的星球近乎于与世隔绝，他们甚至不知道，有陆渊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而这也正是陆渊选择了在这里停留的原因。

        仪式仍在继续。陆渊静静看着。

        那双与塑像如出一辙的深灰色眸子平静无波，与塑像一模一样的面容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等到仪式的主持人宣布了结束，直播画面归于黑暗，他便抬手捞过平板，小心地清掉自己在星网中的痕迹，又碰了一下柜台旁边的开关。

        小店的大门缓缓关闭，遮住了门外的街道。窗扉轻轻掩上，挡住了天边刚刚染上绯色的淡云。

        店中灯光也随之熄灭。

        “困了。”陆渊打了个哈欠，关上平板，“总之还是先睡一觉好了。”

        于是小店彻底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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