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晴空万里无云,暖风徐徐催人睡。两岸青山间草木繁盛,艳阳下晒出一层层捕捉不到的浅色烟雾。澄静的湖面上,目之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莲叶,其间点缀或白或粉的莲花。
顾长意雇了艘两层的画舫在湖中央飘着,包括谢淮和周苗在内,一行九人。顾长意和林子楠,翟世浦在一楼的甲板上垂钓,许清沚和宋长安在内间临窗手谈,易长风和梁子程不知何时褪去了外衣跳到湖中,相互比较谁摘到的莲蓬和莲子更多。
周苗有些晕船,不敢多走动,在画舫的二楼上休息。谢淮有点不放心,陪在一旁。
他不陪着还好,陪在旁边时,哪怕距离周苗一丈远,也会让闭眼假寐的周苗感到紧张不已。她紧闭着的眼睫轻颤,满脑子都是昨日谢淮威胁她时的神情和话语。
谢淮单手倚在窗框上,另一只手执扇在头侧,挡住刺眼的阳光。哪怕背对着周苗,他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谢淮猜想,是自己昨日的一番话吓坏了周苗,叹了口气,言道:
“你也别太紧张了。我昨日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而已,没有存着威胁你的意思。虽然我是让你提前为自己做打算,但我并不是让你杞人忧天。你真的不用害怕成这样。今日出来是放松心境,游玩为主的。你这么紧张,不是浪费了长意的一番心思?”
“你觉得是提醒,我听起来却更像是威胁。”周苗毫不留情。
“你仔细想想吧,我的话可是出自恶意?”谢淮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再一次提醒周苗去思考。
周苗又不说话了。她不是真的听不懂谢淮说的话,她只是觉得很难过。她才刚刚觉得这里给了她家一样的感觉,就马上被人泼了一头凉水,提醒她自己不属于这里。她为什么不能留在江府呢?她又不是真的要介入江樊和赵妙元之间,她只是不想再自己一个人了。
过去的家里,人很多。可是自从阿娘离世之后,弟妹当自己是长姐,是照顾他们的人,阿爹当她是一个已经被打上价码的仆人。她没有人可以说话,每时每刻都要提高警惕,生怕下一刻就会被踢出家门,为阿爹换酒钱,为大弟换聘礼。
“啊——易长风!梁子程!”外间传来翟世浦的怒吼声,“你们换个地方比赛去!大半天了,我们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肯定是被你们的动静吓跑了!”
“钓鱼这种事情看缘分的好不好?说不定是你今天不宜钓鱼。”易长风嘲笑着回答。
“就是就是!”梁子程也不甘落后,“再说了,整日里大鱼大肉有什么好,多吃点莲子降降火。”
“别吵啦!刚才没被吓跑,这回也被吓跑了。”顾长意欲哭无泪。
“算了算了,我不钓了。这些菱角能吃了吗?”林子楠直接选择放弃。
“菱角不行!菱角记三分,莲蓬记一分。长风的莲蓬多,你吃他的。”梁子程严词拒绝。
“什么呀!我一共也没摘几个菱角,就靠这些莲蓬拿分了,你吃了我的莲蓬,我不就输定了?吃子程的去。”易长风立马反驳。
“可是我的菱角摘得也不多呀!”梁子程不服。
“那所以,都不能吃?”林子楠的声音懒洋洋的。
“不能吃摘来干嘛?浪费食物,你说是吧,清沚?”顾长意高声喊道。
“别问我和长安,我们正下棋呢。”许清沚半点不想被牵扯进去。
“算了算了,谢淮——江樊——”顾长意又开始喊他们的名字。
周苗听着这些人闹哄哄的声音,忧愁又恐慌的心情,一下被驱散许多。耳朵里都是这些声音在你来我往,让她连晕船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嗡嗡的。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周苗一睁眼就看到易长风浑身湿哒哒地站在她面前。他赤着脚,只穿了一条中裤,水珠从发梢落下,划过他古铜色的肌理。
周苗下意识想要尖叫出声,但却因为过于突然,被哑在喉间。
“谢淮,你快下去帮忙评评理。”易长风没有注意到周苗的表情,一手拉过谢淮想把他往楼下拉,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江樊,你要不要也下去?”
“你就这么上来了?不怕子程把你的莲蓬给偷了?”谢淮被拉得踉跄了几步,笑说。
“那敢情好,我心里有数的。只要他敢偷,管他摘了几个菱角,都算他输。”易长风爽朗一笑。
画舫的二楼一时间只剩下周苗一个人。
她原本只是因为突然不知道怎么跟谢淮相处,才不想理会他,但是现在突然只剩自己一个人待着,她的心里却更加觉得不痛快。尤其是,楼下的声音太热闹了。她虽然坐在观景最好的位置上,可这青山绿水她从前看的太多,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新奇了。相比较起来,她更像去凑楼下人的热闹。
想到这里,周苗松了松心情,扶着楼梯的扶手走下楼去。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谢淮和顾长意坐在一堆莲蓬和菱角的中间,虽然二人穿得富贵,可是周苗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像是买这个的,心下畅然。
“这么摘了这么多?哪里吃得完呀?”周苗快步走到他们中间。
“我这儿还好,这湖里莲花多着呢。”易长风看见周苗过来,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子程多过分呀,这湖里的菱角,我估计全在这儿了。”
周苗原本放松的心情,被易长风搞得又紧张起来。她半僵着肩膀,往旁边偏了两步,双手撑着膝盖,假装在看他们数莲蓬。
“这也不用数了吧?怎么看都是莲蓬多的人取胜呀。”翟世浦在旁边打了个哈欠。
“我觉得也不用。不过,我就想吃菱角,莲蓬太难剥了。”林子楠靠着船壁,双手架在窗框上,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模样。
“其实我也觉得摘多了,咱们又不可能不吃中饭。这些莲蓬和菱角最多只能拿来解馋呀。”终于结束了手谈的宋长安也走了过来。
你一言我一语地,弄得易长风和梁子程有点心情不悦,许清沚见状连忙化解。
“我瞧着,这附近是不是言蹊的住处?”
“言蹊?”这伙子二世祖之前从未听闻这个名字,乍一听许清沚提到,都有些不解。
“就是之前殿试之上拒仕,扬言要传道受业的那位。”许清沚解释,“他原名不叫这个,后来龙心大悦,陛下给他赐名言蹊,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是他呀,我原先只知道他姓傅。清沚与他关系不错?”宋长安听他一说,终于想起来。
“之前有幸在书局见过几面。受他所邀,去教过几堂课。”许清沚进一步解释。
众人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没太在意,继续各干各的。许清沚见他们不解其意,只能把话说明白,“他的私塾景色别致,虽然身在乡野之间,但是别有意趣。这些莲蓬和菱角既然摘多了,何妨做个人情?再者说,夏日山间阴凉,也算是趁了咱们这趟纳凉的本意。”
几个人终于领会过来,连声应和,倒是数完了莲蓬数量的谢淮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周苗几眼。
所以说,人以群分。许清沚只是提了个建议,剩下的人全都纷纷应和,连林子楠都不想剥菱角了,交代船夫往许清沚说的方向驶去。
下船的地方与顾长意三哥的那个园子相距不远,易长风跑了几步,从园子里借了台运货的板车,把莲蓬和菱角搬了上去。
许清沚认路,走在最前面。易长风是几个人里身形最健壮的,因此由他推车。其余人则分站两侧。周苗和谢淮走在最末,与前面一行人隔了些距离。
“一会儿到了那里,你记得别露出马脚。”谢淮背着手走在外侧。
周苗不解其意,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位叫做傅言蹊的夫子,就是之前夫人给你请的那位。二郎没见过他,你记得到时候注意着些,不要让人看出来。”谢淮又说。
周苗闻言停了脚步,眼里都是惊讶。
“夫,夫子?”她心头一跳。
“不错,说起来你还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呢。虽然只教过你一段时间,但这一趟,对你来说,也算是去拜会老师了。”谢淮说着又走了几步,看见周苗愣在那里,回头看她。
“我,那我还是不去了吧?”周苗心里有些害怕,心忽然跳的很快,脚下有些发软。
傅言蹊虽然年轻,但他的课教得很好。周苗上课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他是真心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学生看待的。不会觉得她说的话滑稽,也不会因为她的出身就轻视她。因此,突然间就不去上课这件事,周苗至今都觉得对傅言蹊有愧。
“你怎么了?”谢淮觉得奇怪。
“江樊,谢淮——你们干嘛呢?”易长风终于发现两人被远远落在后面。
“没什么——长风,你现在真像个干活的!”谢淮扬声打趣易长风,然后看见几个人如他所料的也开始打趣易长风以后,收敛笑意。
“走吧,走到一半你才忽然说不去,太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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